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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時再興心想,這樣猛烈的雷電第一次看到,念頭還未轉完,同時耳聽一聲驚呼,姬棠身子一歪,似要暈倒,連忙一把扶住。姬棠業已投向懷裡,嚇得臉容失色,立足不穩,大驚問故,才知姬棠小時在野地裡遇到雷雨,也是突然一雷打下,將附近大樹劈倒,人被震跌出去兩三丈,嚇暈過去。由此格外怕雷,遇到這樣迅雷,便嚇得面無人色,四肢綿軟,不能行動。蘭花又在一旁連說:「我們這裡規矩,二哥須將棠妹抱送回去,此時雖不好走,如何不管?」

  再興見姬棠嬌怯怯偎在自己懷裡,立都不穩,勉強掙扎之狀,也頗憐愛,不等說完,早將她攔腰抱住。停了一會,姬棠方始稍微清醒,仰面低語道:「興哥不要怪我,你摸我的心還在跳呢。」

  再興見她說時,似恐自己疑她做作,滿面嬌羞,越發可愛,手又被她握住,由不得隨手往她胸前一摸,果然心頭怦怦跳動。手到之處,其軟如綿,忽想起王翼無意之中觸了蘭花的乳,幾乎惹出事來,心中一驚,忙想縮回;不料姬棠反把再興的手拉緊,往旁一按,恰巧握在乳上,心方發急,姬棠把頭靠在再興胸前,低頭悄說:「興哥不要多心,我姬家人沒有那樣風俗,反正興哥不娶,我也不會嫁與別人,你就有什心上人,我也不會藉故逼你,放心好了。」

  再興聞言,正在進退兩難,忽聽眾蠻人驚呼之聲。目光到處,前後火起,除卻中間數裡方圓一片石山,是有草木之處大都著火,吃狂風一吹燃燒起來。眼看兩面都被烈火隔斷,大片野燒非起不可,風力又猛,頭上已有大量濃煙帶著無數火星明滅閃變蔽空而過,時有熱砂飛落如雨撲向人的身上,形勢甚是險惡。下面群犀逃竄更急,怒吼厲嘯之聲雜在風火聲中,聽去分外淒厲刺耳。蘭花急得雙腳亂跳,直喊:「天大喜事被這一陣大風送掉,少時風頭一回,我們全山皆火。雖有那大一片水,犀牛不說,人畜房舍還同花草全都受害,不知要傷多少!」

  話未說完,那一個接一個的大小迅雷忽然停止,風力也小了好些,犀群恰在此時過完,已往斜坡那面狂湧而去,前見蟻群也不知去向,火卻越燒越大,連看守各處火堆的蠻人也都沖風逃來,搶到崖上,都在叫苦。空中忽有雨點打下,二女和眾蠻人同時喜道:「大雨就到,這就好了。」

  王、時二人雖知蠻荒暴雨說來就來,但是雨點又大又稀,這樣大的火勢恐難熄滅。正擔心事,二女已同聲急呼:「我們快走,去到旁邊崖石之後避雨。」

  說罷,蘭花和眾蠻人已當先往相隔數丈的一片危崖之下馳去。再興看出姬棠驚魂乍定,行走勉強,念頭一轉,忽然回手抱起。姬棠好似喜極,也用對手挽住再興頭肩,橫坐在他雙手之上,低聲笑說:「原來興哥還是有點愛我,就死也高興了。」

  話未說完,忽聽嗒嗒連聲,滿空雨點宛如亂箭一般打將下來,打在山石之上密如擂鼓,又猛又急,中在人身仿佛冰雹一樣,隱隱作痛。姬棠連忙回手護著再興的頭,急呼:「興哥還不快走!」

  等到趕到石後崖凹裡面,雨由東面斜射過來,恰被山石擋住,這才沒有受傷。晃眼之間,雨勢已似天河倒傾急瀉下來,滿山都是瀑布飛流,平地水深二三尺不等,兩面的火當時熄滅,穀中已無黑煙冒起。那樣低凹的地方料火己滅。偏頭往外一望,到處水氣彌漫,仿佛成了一片大海。天色不明不暗,如在大霧之中,什麼也看不見。離石稍遠,雨點打在頭臉之上和石子一樣。

  王、時二人以前住在國境左近,原是炎荒之區,南方特有的狂風暴雨雖然見慣,似此猛惡之勢也是初次經歷,當時只覺地動山搖,雨聲震耳,對面說話均難聽出,仿佛天地就要混沌光景。蘭花還是神態如常,因這一場大雨萬慮皆消,反而興高采烈,拉了王翼同坐崖角山石之上,一面把腳伸向繞石而流的雨水之中洗那污泥,一面說笑商量雨後風涼正好洗剝犀牛,以及明日如何風乾醃制、分配眾人之事。姬棠素怕雷雨,始終偎在再興懷中,嚇得手腳冰涼,並說:「這類大雷雨便當地也不常有,自己因蒙蘭花愛護,平日遇到雷雨便藏向地洞石穴之中,似今日這樣尚是初次。除非興哥愛我,嚇也嚇死。」

  再興見她雖然膽怯害怕,人卻滿面均是喜容,暗中歎息。想起未來,好生愁急,但又無法出口,只得到時再作計較,便用溫言安慰。姬棠心中越發高興,暫且不提。

  王、時二人均覺這樣大雨平地水深數尺,加上雨後山洪,路都難走;那些犀牛被水一泡更易腐臭,何況雨下正大,不知何時才止,能保得一半已是幸事,哪知當地大雨來去均快,共總下了半個多時辰左右。四人正在相對說笑,忽聽蠻人喜報說雨已止,出洞一看,已是雲散雨收,滿空濕雲疾如奔馬,紛紛隨風卷去。天上重又現出一片深碧,上面點綴著一些疏星。夕陽雖早落山,天邊還有一抹紅影。一輪明月也自升向樹梢,雨後清光未到中天,看去已極鮮明,料知當夜月色分外皎潔。遠近群山溪澗平野之間到處都是飛瀑流泉,萬壑爭流,水聲轟轟,宛如雷鳴,空山回音分外聒耳。

  遙望來路前面已有人影火光閃動,才知方才水聲大洪,沒有聽出雨住,想不到雨會住得這樣快法。一問二女,均說平日暴雨還難得有這樣長的時候,沿途溝壑甚大,休看水大,不消多時便可流盡收幹,反更好走。對崖有路,只穀口一段要涉水而過,也不甚深。有這一場大雨,便有毒蟲也不怕它了。說完一同起身,越過下面野地,走往斜對面的山崖之上,一同歡呼、歌唱而回。還未走到那片火燒的野地大壑前面,眾蠻人業已紛紛趕到,踴躍爭先,動起手來。後面跟隨的蠻人見狀同聲歡呼,也紛紛搶向前去,有的竟由崖坡滾下,踏著未流完的雨水向前狂奔。」

  四人又累了這一日夜,都想回去稍微洗浴,換了衣服,乘著月明,率領眾人早將這些犀牛運回,分別洗剝保存,沒有跟去,原路大遠,也未回走,中途改道,由死犀堆積的大壑旁邊擇一水淺地高之處上下攀援,橫斷過去。眾山女已搶向前面準備。過時,看出壑底死傷犀牛堆積得數不過來,還有好些受傷滾落、斷了腿腳、身陷水泥之中無法逃走的。正在厲聲怒吼。因恐天熱,暫時並未管它,只將死犀用繩鉤套搭上去,放在幾副大竹排上,一頭著地,由壯漢拖走。

  四人繞上正路,沿途均是運牛的人,問知就這一會運回洞去的前後己有好幾百條。森林來路一面,自相踐踏、死傷倒地以及日裡隨後追逐打殺的還不在內,計算總在三千條以上,當夜決運不完。王翼見那竹排甚是長大笨重,想起一個主意,吩咐再斫上一些竹竿,兩根上排,著地的一頭用牛皮紮好,拖起來比較輕便。蘭花立時傳令照辦,笑說:「他們因見犀牛又大又重,挑走一隻少說也要兩人,大的便要四人才能抬走,想用竹排來拖,這樣每副竹排可載五隻以上,前頭高起,用牛和人在地上硬拖,比較少費一點人力。能夠想出這種法子已是難得的了。其實,用藤裹成一個大球,外包牛皮,拖起來還要好些,到家再說吧。」

  時再興正想,牛比人多出好幾倍,一個來不及風乾醃制便要糟掉,忽聽遠遠傳來兩聲獅吼。蘭花首先聽出那是兩隻小獅的吼聲,想起二獅失蹤之事,側耳一聽,忙喊快走。那吼聲來路正是前日二人所經樹林一面,忙同趕去。這時四人已快走到崖角,正往前跑,忽聽峰崖上守望的老蠻用蠻語警告,說有好幾隻犀牛由早晨走散,竄往樹林那面,不曾歸隊,請四人留意。二女聞言,心方一驚,又聽二獅吼聲越急,一看各人身帶毒箭鏢矛暗器之類俱都現成,沒有用過,忙喊上面老蠻將塗有油膏的火把丟些下來,每人拿上兩枝並告二人:「林中犀牛厲害,好在樹木甚多,都是古木大樹,有好幾抱粗細,如見犀牛對面沖來,千萬不可硬敵。這東西來勢如風,又准又急,目力更好,縱時,稍一疏忽,被它獨角挑中,不死必受重傷。二獅也許被這犀牛圍攻,我們快去救它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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