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黑螞蟻 | 上頁 下頁


  初意王翼那樣拉她,俱都不起,只想分說取這令牌不是對她而發,哪知第二句還未出口,蘭花已應聲而起。

  再興看出此牌真個靈極,越發有了主意,便朝同來蠻兵說道:「我弟兄蒙諸位引送來此,又蒙本寨主人厚待,親如家人,萬分高興,已用你們不著,等我明日起來,照你夫人所說,寫下一封回信,交你二人帶回覆命。願意在此遊玩些日,自可隨意;如願早回金牛寨,也任諸位自便,不論何日,均可起身。但是蘭花姑娘先實不知我們帶有老王令牌,為了防守的人把話聽錯,致生疑心,方才並非真打,否則也不是那樣打法。如不相信,我弟兄二人到了碧龍洲,無論兵器拳腳,當著你們練上一會,自知真假。照王大哥所說,主人力氣比他大得多,如其真打,早已受傷。這原是彼此年輕喜事,事出不知,各有誤會。看在老王令牌面上,這些話回去不必提起。夫人如問,可說我二人以客禮自居,不肯先現令牌,老少二位主人見我弟兄對他尊敬,也極高興,雙方越談越投機,如今成了一家。多謝老王夫婦,說我弟兄蒙他救命之恩和解難護庇之德,終身感激,至死不忘。他日如有機緣,再當拜謝,赴湯蹈火,均所不辭。餘言均在我二人的信上,請起來吧。」

  說完,將牌收起。

  蘭花甚是聰明機警,聞言方始醒悟,立時轉怒為喜。眾人業已起立,恭恭敬敬跟在後面,已不敢靠近。蘭花重又拉著王翼膀臂挽臂同行,回首嬌笑道:「你看時哥哥多麼聰明,我方才只顧說得高興,沒想到有些心裡的話不該說出,傳到叔公耳中難免見怪,這樣說法再好沒有。你還不知這令牌的來歷呢。此是祖傳四枝神箭之一,本寨的人對它最是敬重。無論何人,只要當面取出,生殺均可聽命。你教他們的話必定照說,不敢多少一句,大概你們路上沒有用過,難怪方才那兩個老東西敢和你們鬼頭鬼腦說話,你看他們此時多麼恭敬。」

  二人回顧,果然那些蠻兵和金牛寨初出發時一樣,非但步伐整齊,連頭也不往旁偏。一個個悄無聲息,手持盾牌刀矛,靜靜的遠隨在後,相去兩丈遠近。不似方才時前時後,跳跳縱縱,隨意說笑。連蘭花身旁的男女蠻人也都遠避,好生驚奇。再興本不願和蠻女拉在一起,這一分手,見她只顧和王翼親密,不再理會自己,偶然回望,喊聲:「時哥哥怎不過來?走近一點!」

  話未說完,頭又偏向王翼一面,正合心意,假裝觀看沿途花草,不再向前挨近。蘭花與王翼正談得高興頭上,也未勉強。由此二人自自然然成了一對。

  離開樹林行約半裡多路,便有一峰突起,拔地直上,高出雲霄,左面還連著大片山崖。二人走過崖去一看,面前重又展開一幅天然圖畫,端的美景無邊,觀之不盡,眼界為之一寬。目光到處,先是大片生滿花林的平野,斜側面正對峰崖,又是大片湖蕩,當中一座島嶼,似是湖中沙土漲成,離水不高,甚是平坦。上面卻有好些奇峰怪石,都是平地直上,不高而秀。方圓約有二三百畝,花樹甚多,臨水大片空地,業已聚滿了人,似在等候佳客登門。遙望右首黑壓壓一大片,問出那地方便是森林邊界。前面還有一條廣溪,與湖水相通。林中猛獸甚多,也全仗此天然地理,被水隔斷,否則也是討厭。

  就這樣,仍有猛獸毒蛇零星越過,傷害人畜。總算蘭花近年代父主事,調度有方,使手下蠻人勞逸相均,防禦嚴密。蠻人又都畏威感德,遇事格外出力,一聲號令,全數出發。所練毒箭鏢矛又極厲害,多猛惡凶毒之物中上必死,這才少掉好些危害。本年共才傷了數人,還是膽子太大,自不小心,否則均可無事,不似以前日有傷亡,人不夠用,常往老寨討人,或是翻山過嶺去擄蠻人,少掉好些仇怨煩擾。

  可是森林之中仍是奇險。入林稍遠,一過三裡,步步皆是危機,而那許多富源物產偏又在那密林深處。內中並有一種最兇惡的東西,看去不過手指大小,因其為數大多。」

  防不勝防,無論人畜,遇上均難活命,被它圍上,晃眼倒地,成了枯骨。其餘兇惡之物尚多,只此最為厲害。近來已有發現,總算運氣,相隔還有十五六裡,中間又有幾處湧泉急流將其隔斷。那來勢之厲害,蘭花每一想起俱都膽寒,日常為此憂疑。幾次想把所有的人都移在碧龍洲上,又恐地方大小,沒有野獸和野生的食物。就有一點也是新近移植,為數不多。沒有吃的,早晚餓死。洲上沒有崖洞,房舍又少,無法住人。但是這東西業已發現,早晚是禍,現正準備命人斫伐竹木,打算多蓋樓房,以為將來避難之計,只想不出被它圍攻之後用什方法除害。日子一久,所存食糧如其吃完,以何度日?難得二人帶來五穀菜蔬種予,可照鳳珠上次所說開闢田畝耕種起來,仗著地土肥美,氣候溫和,好些花樹都是一年兩三次開花結果,無論什麼種子撒向地上,轉眼成長,所以喜極。

  蘭花說完前事,連說:「我們要有地裡出來的糧食,二位哥哥又會種田織布,真太好了!」

  二人間那手指大的奇怪毒蟲叫什名字,蘭花說不出來,只用蠻語答以嘶嘶。一面說那形象仿佛螳螂,但又身短,沒有長臂,色作紫黑,別的說不出來。二人見她說時面有憂急之容,暗忖:此女曾獨斬巨獅,刀斷毒蟒,天生膽勇,神力驚人,怎會對此么麼小蟲如此憂懼,大有談虎色變之勢?料是一種極奇怪猛惡的小蟲。心想:多麼厲害的毒蛇猛獸尚能以人力戰勝,何況這樣小的蟲類?可惜沒有見過,不知何名,將來問知底細,終有除它之法。正向蘭花安慰,說吉人天相,早晚必能想出除害之法。

  蘭花喜道:「我還忘了叔婆去年說過,你們漢城裡也有這類東西,不知怎不傷人,可惜那名字我說不上來。也許哥哥能為我們除此大害,去掉我一塊心病,那真快活死人了!實不相瞞,我爹爹老早想我嫁人,只為從小生長,愛這一片地方,不願離開。這裡又無可嫁之人,至今沒有一個看得順眼的。要是被這毒蟲侵害,說不得只好逃往山外,我父女多少年的心力全都白用,那有多麼可惜呢!」

  二人一聽,鳳珠曾說漢城中也有此蟲,越發看輕,以為蠻人多半迷信鬼神,必是那蟲生長深山,和蝗蟲一樣為數大多,不比猛獸毒蛇可以拼鬥,因而害怕,也許還是一種極常見的小蟲,並不足奇。正想往下探詢,人已走到湖邊,對面湖心碧龍洲上笙蕭大作,已在迎賓,並有幾隻獨木舟停泊岸旁,就此放過,未以為意。蘭花隨拉二人登舟,由兩壯漢駕駛,往對面洲上駛去。這時,洲上男女蠻人均是一色鮮明的蠻裝,頭戴花冠,上插鳥羽。

  上身一件野麻織成的半截短裝,下面圍著紗籠和戰裙之類。背腿大半裸露在外,膚色卻不一樣,紫、黑、紅、白不等。女的大半生得美麗健實,男的看去大半粗野。內中還有好幾十個蠻人,貌相更是凶野猛惡,俱都手持刀矛,肩佩弓、矢、梭鏢,看去十分威武。二人知是蠻人待客的盛禮,來時在金牛寨已聽人說過,忙將衣冠整好,從容走上。蠻女蘭花已當先引導,一同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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