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黑螞蟻 | 上頁 下頁


  正在悲憤,蘭花氣道:「我爹爹對叔公這樣忠心,為何派人來此監視作對,又是兩個漢家人?聽說近一二年叔公對小叔婆越發寵愛,她也是漢家人,來人想是她的娘家親戚。爹爹只管裝病,由女兒代往迎接。說好便罷,說不好,他們漢家人多半膿包,我先給他一個下馬威。真不講理,欺人大甚,索性日後想法將他殺死,只要同來蠻兵打發回去,決不怕走漏風聲,就說來人去往林中打獵,被獅子吃去,也不是沒有話說,省得受那外人惡氣。」

  孟龍再三勸令慎重,叔父懼內,弄得不好便有殺身之禍。蘭花力言:「無妨,我自會見機行事,就給他們丟個小人,一點苦吃,也在暗處。」

  說完,帶了幾個男女蠻人,全身披掛,急匆匆迎上前去。

  王、時二人不知孟龍父女業已得信,蘭花親自迎來。因聽同行蠻兵說,還有半日便可到達,森林也剛走完。先恐遇險,還繞了遠路,否則早到。只要走出這條山谷,穿過一片密林,望見大片湖蕩,便是碧龍洲,小金牛寨就在湖旁不遠高崖之下,連日跋涉,恨不能當時趕到。正在說笑,忽聽頭上有人用土語朝下問答。來路途中業已遇到過幾處,因當地土語不大通曉,在金牛寨這幾個月和男女主人相見又是漢語問答,同行雖有數人能通漢語,忙著趕路,有些地方均須魚貫而行,又不宜高聲說話。想起逃亡在外,此去深入蠻荒,不知何年何月才歸故鄉。王翼更把女主人的倩影時常橫亙胸頭,不能去懷。山人又多粗野,無可多談,問知沿途問答的均是防守的人,心中有事,也就不再往下多問。

  這時又聽問答,王翼人最機警,覺著這次雙方的話頗多,中間並還斷了兩次,雙方似在爭論,直到為首蠻兵厲聲怒喝方始退去,不由心裡一動,向其詢問,答話又極支吾,吞吞吐吐不肯明言,越生疑心,悄告時再興,說:

  「蠻人性野難測,休看寨主夫婦待我二人甚厚,女寨主更是我們恩人,你看沿途形勢何等險惡。女主人行前暗中囑咐,曾說孟龍性最兇猛,為防萬一,故此強勸寨主將這向不輕用的象牙令牌交我二人帶在身旁。並說此牌關係重要,所到之處生殺由心,樣樣可以作主,孟龍決不敢抗。如其失禮,隨便打罵俱都無事,上來非將他制服不可。話雖如此,我卻不以為然,覺著山人雖然凶野,天性爽直,可以恩結,以力服人總是不妥。方才他們問答,問他不說,定有原故,我們小心一點才好。」

  正說之間,旁一寨主忽然近身低語道:「二位漢客身邊象牙令牌最有用處,少時如其有人作對,只要將牌取出,必定俯首聽命,決不敢動你毫髮。前面便出穀口,請取出來,省得吃虧,不現此牌,他便可裝不知道,欺侮你們。我們又不敢和他動手,只好兩邊不幫。要不,請你將牌取出,吩咐一聲,到時我們便可上前和他打了。」

  二人聞言立時醒悟,料知蠻人尚武,因見寨主過於厚待,心中不服,想試試自己的本領,互一商量,王翼力主:「對於山人須要恩威井用,單是結交,一樣被他看輕,索性上來給他看點顏色也好。這面象牙牌交與二弟緊藏身邊,我如打敗,也不可以取出,非但被人看輕,他決不會心服,還生反感。借了老寨主的勢力欺壓他們也不光鮮,不是我輩所為。」

  再興也覺有理。議定之後便告寨主:「承你好意,不要多管,我們不怕人欺,你們到時只作旁觀好了。」

  王翼見穀口相隔只有丈許,隱聞穀外兵刃相接金鐵交鳴之聲,知其有心示威,還沒料到為首的會是一個蠻女。正在表面從容,暗中留意,往前走去。剛出穀口,忽聽颼颼連聲,寒光連閃,一左一右由兩旁橫飛過去,離人不過尺許遠近,稍微冒失往前一闖,便被那兩枝好幾尺長的梭鏢打中。隨聽女子「嗤嗤」

  冷笑,知其有心戲弄,已知自己來歷,決不敢真個傷害。回手向時再興稍微一擺,令其緩進,索性連寨主所贈緬刀也不拔出,假裝不見,依舊往外走去。走不兩步,又有兩枝梭鏢接連由左打來。王翼原是家傳武功,

  手疾眼快,看出那鏢照準身前飛來,想嚇自己一跳,並非打人,不禁有氣,少年好勝,左手一探,先將第一枝梭鏢淩空撮住,瞥見第二枝梭鏢相繼飛到。這次來勢更猛,離頭也更近,便不再用手去接,忙橫手中鏢用力往上一打,隨手打飛,高起六七丈,寒光閃閃,映著當頂陽光落將下來,斜插地上。剛一回身,想看鏢的來路,忽聽一聲嬌叱,接連又是幾支長矛投到。日光到處,瞥見發那鏢矛的乃是一個妙齡蠻女,穿著一身短裝,白衣如雪,玉體半裸,相貌仿佛絕美,立在半山崖上。對面崖坡還有幾個男女壯漢,正用長矛紛紛往下投擲,更不敢怠慢,忙將手中那枝鐵鏢當成兵器,下挑上打,左擋右擊,舞動如飛。晃眼之間,先後七八枝長矛、五枝梭鏢全被打飛,映著日光,縱橫激射,各飛起好幾丈高遠,落向地上。

  後面時再興和二十個蠻兵也相繼趕出穀外,見王翼如此勇猛靈活,暴雷也似喊起好來。方想這山女無故欺人,所發鏢矛均被打落,看她可有別的伎倆。心念才動,蠻女已連聲嬌叱,說著一口生硬的漢語,飛馳而下。大意是說,她在當地投擲鏢矛,並與來人無干,為何倚勢逞能將它打落?是好的不必打什旗號,和我分個高下。王翼見那山女生得柔骨豐肌,膚如玉雪,又穿著一身南荒特有的蠻裝,全身多半裸露在外。這一對面,越顯得明豔絕倫,從所未見。

  料是當地主人之女,氣已消了好些,故意笑道:「我不知姑娘在此練矛,因其滿頭飛舞,又沒有準頭,打不著人,看去討厭,隨手打落,沒想到是姑娘所發,才致無禮。我弟兄雖是漢人,向例沒有倚勢欺人,打什旗號。不過這裡沒有外人,一經動手,便分強弱,我如打敗,自知無能,決無話說。萬一姑娘是我想要拜望的人,無心得罪,心豈能安?這麼辦,我的來歷暫且不提,請姑娘把自己和寨主姓名先說出來,如是我所尋的人,情願認輸領罪,任憑打罵,決不回手。真要逼我動武,知道姑娘來歷,也好有個準備。

  那蠻女正是蘭花,不等話完,先就氣道:「你們漢家人最是狡猾,明知打不過我,偏說這樣鬼話,以為打敗算是讓我,我偏不說來歷姓名,也決不要你讓,倒看看你有多大本領。只憑真的本領打贏,我便心服口服領你前去。」

  話未說完,人已撲上。王翼連忙縱身退避,喊聲「慢來」,蠻女已二次撲到,身手輕快,來勢極猛,王翼連避四次均是如此。末了一次被蠻女看出縱退之法,差一點沒被撈中。見其不可理喻,不由氣往上撞,大喝:「姑娘你怎不通情理,真要和我打麼?」

  蠻女惡狠狠氣道:「你們漢家沒有一個好人,想要倚仗人家勢力,欺我父女,真是做夢!如其膽小害怕,不要臉皮,就將東西拿出,我也放手。要充好漢,就和我打,不要這樣雞飛狗跳,叫人看了噁心!」

  邊說邊往前撲。「王翼也被激怒,心中有氣,接口大喝:「你只容我說幾句活,一定和你動手。」

  邊說邊往一旁縱去。因恐蠻女追迫大急,接連幾個起落,縱出老遠,先向同來蠻兵大聲說道:「你們俱都眼見,並非我來客無禮,實是這姑娘再三逼迫,不容分說,不能怪我。」

  為首蠻兵年紀較長,頗有眼力,早就看出王翼縱躍如飛,方才空手接鏢招架,接連打落十來枝梭鏢長矛。蠻女嚇人未成,業已惱羞成怒,知其不會吃虧,又聽時再興力說無妨,都放了心,聞言同聲接口道:「此事果然不能怪你,老寨主如來,我們自有話說。」

  蠻女業已跟蹤追到,聞言越發大怒,嬌叱道:「今天任是天神下界,我也要叫你知道厲害。」

  隨說人又縱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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