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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元礽怒道:「我是尊敬師長,誰還受你淩辱不成?餓死也不會在你手內屈服。」

  道婆欲言又止,冷笑走去。

  似這樣過了三日,再有一日東方霞便到。也是黑摩勒偏和元礽投緣,竟不舍走,又知觀中三人行動皆有定時,膽子越來越大,特意弄些酒食與元礽抽空同吃,酒量又大,一吃便是半個把時辰,末一夜竟睡在梁上未走。元礽先還擔心,後覺無事,也就聽之。

  哪知兩老最喜硬漢,見元礽不亢不卑,英雄氣概,難怪女徒垂青,已自暗中贊許。八指神姥雖恨元礽薄情,也覺女兒眼力不差,果然是個佳婿,只惜被人奪去,雖然憤恨,因想等愛女回來問明詳情,有無挽回,由不得生出愛意,一聽兩日夜不進飲食,心情越發矛盾,憤怒漸消,起了憐惜。但知惡麻姑冷酷無情,不聽勸解,正打算親身往看,放元礽下來飲食,稍微鬆動,還未起身。事有湊巧,老道婆查三姑乃金星神蝟查洪之妹,曾受觀主和東方母女兩次救命之恩,忠心已極,性情又和乃兄一樣剛暴,先恨元礽負心,惟恐下手不毒,後聽恩人口氣緩和,背人示意,令勸元礽飲食,想起對方受激負氣由於自己而起,先想元礽早晚屈服,及見吊了三日若無其事,便著了急,心想:「小恩人未歸,萬一雙方尚有情愛,為了做得太過,不能破鏡重圓,怎對得起人?」

  越想越急,欲往勸解,剛一進門,便聞酒香撲鼻。

  原來黑摩勒沒想到她此時到來,剛剛吃完把人吊起,不特未走,酒罈也還尚在,見有人來,躲避不及,連壇帶上。黑摩勒性剛而急,藝高膽大,久候東方霞不歸,元礽每日吊在梁上,早就不耐,知道難免看破,正在伏梁下視。查三姑也是久經大敵人物,一聞酒香便知有異,定睛一看,元礽面色紅潤,網形也似有異,怒喝:「小狗敢在你祖奶奶前鬧鬼,留神你的狗命!」

  元礽原本恨她,也自回罵。時已晚課之後,室中只一盞昏燈,查三姑雖然生疑,急切間還想不出什道理,也未看出梁上有人,因聽元礽罵得刻毒,昔年凶威不由暴發,怒喝:「小狗,你敢無禮!」

  飛身往上便縱,本意給元礽吃點苦頭,身才縱起,只聽刺刺連響,撲了個空,再看元礽,已破網飛落,這一驚真非小可。

  原來黑摩勒藏在橫樑之上,知道事要敗露,暗取仙劍橫插網內,本就想一不做二不休,好在元礽已被說動,索性鬧個大的。又知三姑以前橫行江湖,雖是好友查洪之妹,但是二人宛如仇敵,查洪前妻還未過門,便被她誤殺,以致苦戀女鐵丐花四姑,幾乎身敗名裂;又見如此兇橫,酒醉任性,不由氣往上撞,所用仙劍又是神物,手微一動,網便分裂中斷,元礽落地。

  三姑本想一手攀梁去打元礽,一見網裂人下,心方憤急,叭歎一聲,頭上早挨了一酒罈,碎片紛飛中,仗著武功高強,不曾打悶過去。這一下已挨得不輕,落地之後急怒攻心,也不知顧哪頭是好,因元礽含笑而立,就在身前,剛怒喝得一聲「小狗」,待要上前拼命。猛覺身後疾風飛墜,昏燈立滅,剛一回顧,瞥見一條黑影,腰眼要穴早被人點了一下,當時目定口呆,不能轉動,隨見一個小黑人拉了元礽便往外跑。元礽不肯,說:「恐師長見怪。」

  小黑人道:「你本來好好吊在梁上,事情都是我幹的,與你師徒無干。我也不走,遠就在前面祝融峰頂。等東方霞回來,如肯嫁你,二女同歸。老怪物再不講理,或是過期不來,有本領到秦嶺終南尋我黑摩勒便了。」

  元礽還似不願離開,黑摩勒已是不耐,回手便將元礽攔腰抱緊,往外跑去。

  三姑聽得逼真,幾乎急昏過去,滿擬後面鬧得這凶,前面兩老聞聲便要尋來,哪知毫無動靜。待了好些時,才見八指神姥帶怒趕來,見狀大驚,忙把穴道解開,問知前事,越發激怒。原來八指神姥正要往裡面來,忽聽叩門之聲,時已深夜,疑是愛女回觀,剛一開門,迎面便是一把沙土。因出不意,敵人來勢又猛,鬧得滿臉都是,怒火頭上,忙用雙掌劈空亂打,一面急呼:「姊姊快來!」

  耳聽左側有人喝道:「老傢伙劈空掌厲害!不可再上。」

  惡麻姑一聽有警,知來強敵,剛一追出,不料也挨了一把沙土,總算稍遠,沒有打中,一聲怒喝,忙往外追。猛瞥見左側崖石後黑影一閃,八指神姥也說「敵人就在東面」,沒顧得細看,忙往左側追去,剛到峰後,又聽峰右有人笑駡:「老傢伙不要臉!」

  回顧又是一條黑影。

  兩老成名多年,威望輩分全高,從未受過這樣欺侮。先是氣憤頭上,因敵人全是一身黑衣,頭帶面具,輕靈矯健,行蹤飄倏,宛如鬼物,當是一人,忘了分頭追趕。後來漸追漸遠,才覺出黑人同是一般矮小,一個稍胖,互相呼喚,口音不同,內中一個名叫鐵牛的,不時還用石土打來,二人東西分逃,時分時合,追這一個,那個定必現身引逗,嘲笑不休,身法輕快已極,兩老那高武功,竟會沒有追上。又值天陰有霧,星月無光,全仗練就目力略辨形影,稍遠便看不見。敵人形如幼童。不特身法絕快,目力也似特強,追近天明,忽想起觀有藏珍,敵人一味引逗,並不對敵,莫要中他調虎離山之計?忙往回趕,忽聽曉霧迷茫中,峰頭有人大喝:「鐵牛大膽!誰教你討厭?童三弟也不管他,快到這裡來。」

  抬頭一看,霧氣甚重,並不見人,天色似有明意,知道目力吃虧,惟恐觀中有變,敵人聲影皆無,只得厲聲喝罵了兩句,一同回觀,分頭查看,問知元礽被黑摩勒逼走,自是急怒交加。

  兩老雖知黑摩勒乃秦嶺飛俠婁公明和七指神偷、對頭葛鷹的愛徒,身後兩人固不好惹,本身也是神出鬼沒,不可捉摸,休說勝之不武,不勝為笑,並且也未必能有勝望。無奈惡氣難消,騎虎不下,一時憤急心橫,便命三姑備飯,把多年未用的神魚劍和專破內功的獨門暗器子母飛針取出,準備先尋黑摩勒與之一拼。東方霞忽然趕回,一見母、師盛怒誤會,竟疑心元礽欺侮自己,違約負心,不禁想起前事,覺著事情冤枉,實是自己情癡太甚。元礽上來便以禮自持,連話都未說一句,鍾情一人原是他的好處,不過福薄緣鏗,相逢恨晚,如何能怪人家?因知兩老心性,非但黑摩勒,遇上元礽也下毒手,心中老大不忍,便悲聲痛哭起來。

  兩老本極鍾愛,見狀越發心疼,互相撫抱慰問道:「小狗如何欺你?快說出來!我必將他碎屍萬段,為你出氣。」

  東方霞又想起元礽對她薄情,剛說得一句:「他,他,只無情於我,毫未欺負。」

  跟著又悲聲痛哭起來。兩老心疼已極,東方霞仍恐元礽受害,把罪過全攬在自己身上,嗚咽著說了前事。惡麻姑厲聲喝問:「徒兒你還想嫁他不嫁?」

  東方霞因覺元礽無意於她,又有秦瑛在前,便以勢力迫他允婚,也無意思,如說不願,兩老性情強橫剛暴,早晚必置元礽於死,心何能安,當時伏在惡麻姑的膝上,答不上話來,正自傷心,忽聽身後有人在喊:「霞妹不要傷心,我請罪來了。」

  回頭一看,正是元礽,已被擒住,雙手反綁,立在身後。三姑好似恨極,並用雙手猛力將他左膀抓緊,元礽面不改色。知道三姑手狠,不禁大驚,又聽元礽回臉怒喝:「我為霞妹疑我薄情,已被好友強行救走,特意來此辯白。本是自行投到,你這樣狐假虎威作什?把話說完,殺剮任便,皺眉不是男子。」

  東方霞見元礽被綁甚緊,衣服也被抓破,早就心酸,再聽說是自行投到,越發情急,還未聽完,早縱身搶撲過去。不等三姑舉手打下,用臂一擋,先將三姑擋退老遠,然後橫身護住,便要解綁。元礽見她情急,那綁索是根絲帶,打成死扣,急切間解不開來,笑道:「我因有人不許我還手,才被這老乞婆見面不由分說便即動武。我知不可理喻,便由她去。我如逃走,也不會來,一根帶子有什用處?」

  說罷,雙臂一振,絲帶立斷。東方霞原是一時情急心慌,見了元礽,這一對面,反說不出話來,呆得一呆,想起片面相思,對方來意未吐,知是何意?這等惶急,豈不遭人輕視?再一回憶前情,重又勾動傷心,流下淚來。元礽剛喊得一聲「霞妹」,忽聽惡麻姑大喝道:「你敢當我的面逞能麼?」

  聲隨手到,一股急風已隨人手撲來。東方霞聞聲驚覺,知道師父為了昨夜之事,怒火頭上要下毒手,不及攔阻,隨手把元礽往旁一推,自己飛身迎上,哭喊:「是徒兒不好,與他何干?如何不尋黑摩勒,卻來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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