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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隨含笑往外走去。隱聞後屋低聲說笑,只聽出「事已七分可望」,後又聽到「玉真觀」三字,底下便聽靈鳳埋怨之聲,也未聽清。知那男的便是靈鳳之夫李玉琪,想起主人化名江小妹往報父仇時,男的為她受盡艱危,追逐多年方成連理,癡心深情古今少見,久已豔傳江湖,聽他說話神情,分明恩愛非常,自己卻是身世飄零,此去別母出家,便以空門終老,不禁心酸,流下淚來。越想心越煩,也未細辨主人背後之言,為何提「玉真觀」三字。

  一會,靈鳳走進,重又告辭,馬早備好,仍是原騎,便往回家路上走去。本意先見母親,路上忽然遇見楊飛雲和薛紫煙,說起自己當夜走後,二女也冒雨追來,知她必去衡山見師,趕到一問,人並未到,一算所騎馬快,不應如此,重又回趕,途中才聽說在桂林庵避雨遇險之事,因此尋來。說乃母也在,聞她受傷,甚是愁急,令其速回。二女因另有事,陪走一段便即別去。

  東方霞不知二女由六裡坡後走,人卻先到衡山。紫煙好意,惟恐乃師剛愎古怪,萬一誤會偏心,和元礽、秦瑛作對,意欲先打招呼,使對方有了先人之見,不致走了極端,把事鬧大,難於挽回,便把事情經過婉言陳說。自己還覺措詞得體,情理兼全,沒想到這兩位老人全都性傲偏激。以為愛女愛徒如此才貌,對方竟會堅拒,照著所聞經過情形,分明傷心已極,認定男子薄幸,又愛招惹,必是上來虛情假意,末了拋棄。

  否則她素來看不起男子,決不會如此傷心憤激,又聽出二女偏向元礽,明是代他說話,不禁大怒,對看了一眼,面上卻未顯出。二女走後,兩老便自商計,一個坐守,一個便在暗中追趕下來,途中聞得愛女遇救之事,因主人是昔年女俠江小妹,以前曾有過節,不願前往。折回衡山,元礽也自趕到。兩老一齊下手,已將元礽擒去,只等東方霞回山問明,豁出與三老破臉,至少也令元礽殘廢。

  東方霞不知意中人已被母、師拘困觀中,滿腹悲憤,別了二女便往衡山趕去。剛一進門,便見兩老滿臉怒容,正在收拾行囊兵刃,似有急事快要起身神情,同時瞥見桌上還放著乃師多年未用的一口神魚劍,知有強敵,不禁大驚,連心事都未及哭訴,忙問經過。兩老見她回來,又憐又恨,看完傷處,各自氣憤憤喊了一聲「冤孽」,隨說經過。東方霞聞言心膽皆寒,忙朝兩老跪下,一手一個緊緊拉住,痛哭起來。

  原來徐元礽本心專愛秦瑛,由楊家起身時,飛雲恐馬步同行不便,又備了一匹好馬送與元礽,除黑孩兒照例步行不喜騎馬先走而外,秦瑛、黑女並騎紅馬,元礽獨乘一馬。一出山口,秦瑛見黑孩兒已然單走,便把元礽喚住告以心事,說:「此行為追東方霞回來,結為姊妹,同嫁與你。照飛雲所說途徑,共是三條,不知她走往何方,那馬又快,她母親還在其次,她師父乃你師祖外甥女,武功甚高,性又剛愎,鍾愛此女,不問是非,就許鬧出事來。你師父、師伯因你師祖只此親人,無論如何也不肯傷她,你家世代單傳,如有不測,我怎對得起你?何況此女於我母女又有過救命之恩,否則石師伯和我也不會強迫你答應這婚事。如若真心愛我,由此分路,將她追趕回來。你先追上,比我還好,見時可告以不是不愛,對她深情尤為感激,只為與我明約在先,惟恐難處,不敢對她用情。不料和我見面,才知我和她自西大林一見便即投緣,彼時還不知她心事來歷。既然這樣,再好沒有。又因她負傷回家,萬分懸念,特意分頭追來。好話盡你說,人不尋回休再見我。」

  元礽還想開口,秦瑛玉容已帶慍色,說道:「我志已決,願否在你。你不是說什事都由我作主麼?」

  說完便和黑女同乘馳去。

  元礽知她心意堅決,再想到師父平日所談,想不到竟是東方霞的師父,仔細盤算,不允不行,又想東方霞美貌癡情,也難辜負,愛妻既非此不可,只好依她。心念一動,立時快馬加鞭往下急追,不料東方霞氣憤頭上走岔了路。秦瑛原意把應行正路留與元礽,反倒無心追上。元礽卻未追對,中途又遇大雨,先還冒雨急馳,想把東方霞追上,討愛妻的好,後見雨下越大,便覓人家避雨,直到天明雨住方才起身。事有湊巧,呂氏雙俠同了鹿生也由後追來,本是正路,中途遇見黑孩兒,為一不平之事耽擱,無意中被一賊党引往桂林庵去,殺死淫婦群賊之後,因東方霞已有下落,想追元礽回來一路,沒想到途中相左,趕向前去,直到衡山也未遇上。

  元礽次早起身,走出不遠,覺著饑渴,便往鎮店中去飲食。剛一坐定,對面忽來一身材瘦矮的黑衣人,手上拿著一個小包,到時因值中午,店中人已坐滿,只對面一個空位,便朝元礽看了兩眼,笑問:「這裡有人麼?」

  元礽見那人雖然生得又黑又瘦,其形如猴,十分醜怪,二目精光外射,是個異相。想起那年雪天遇見黑孩兒也是酒店之中,穿的又是黑衣,不由心生好感,忙笑答道。「這裡沒人,尊兄請坐,一同吃吧。」

  說時,店夥已將酒菜端來。黑衣人一言不發,舉筷就吃。店夥方要開口,元礽忙道:「我二人是一路,可把好酒好菜取來。」

  店夥應聲自去。元礽本見對方異相,目光奇怪,想要攀談,哪知黑衣人一味大吃,一言下發,食量又豪,元礽竟無法開口,見他神情舉止多與初會黑孩兒相似,越動好奇之念,忍不住笑問:「尊兄飲啖兼人,必是奇士,尊姓大名能見告麼?」

  黑衣人笑答:「你果然不差。我就姓這個。」

  說罷,指了指身上便往外走。

  元礽看他神氣不曾吃完,當是往外解手,等了一會不見回轉,店家來說:「酒飯錢已然會過,說在前途相見,請快上路。」

  才知已走,斷定異人,心想:「這次西陵寨,江湖上有名人物全都到場,此人是誰,如何未見?」

  因有「前途相見」之言,忙即起身,沿途打聽,並無一人見到異人蹤跡,只得罷了。一路飛馳,渡過兩處江河,次日趕到衡山,將馬寄民家,往祝融峰走去。到了玉真觀前,正要叩門,以為東方霞起身在前,騎馬又快,至多在途中避了一夜雨,定必先到。因觀主是尊長一輩,為示恭敬,意欲叩門進去,先行拜見,再問人回也未。剛一叩門,庵門開處,走出一個身材肥胖的老道婆,開口便罵,「野種大膽,敢來我玉真觀前走動!」

  元礽不知對方以前也是湘江有名女賊,晚年洗手,在此隱居,奉了觀主之命,有意尋釁,先還想身是後輩,不能無禮,也許觀中清規甚嚴,向不許人登門之故,強忍氣憤,賠笑答道:「老婆婆不必生氣,我徐元礽,乃天門三老門下,來此拜見觀主。」

  並問:「東方姑娘回觀也未?」

  話未說完,老道婆已迎面啐道:「放狗屁!什麼三老東西也不在我眼裡。本觀照例不許野男子上門。趁早快滾,稍微停留,便將你殺了喂狗!」

  元礽見她氣勢洶洶,過於欺人,不禁有氣,方說:「我見觀主和東方姑娘有事,不見也罷,為何出口傷人?」

  老道婆聞言大怒,喝一聲:「野種!」

  便要伸手抓來。元礽見她一聲怒喝,滿頭白髮立時往上蓬起,知氣功已臻絕頂,料是難惹,其勢又不便動武,忙往後退,負氣喝道:「你休欺人大甚!我走就是。」

  隨聽身後有一老婦接口喝道:「哪有如此容易?查三姑,給我把靈蛇網備好,待我問他。」

  老道婆應聲獰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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