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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有那苦纏不舍的,十九還吃了她的大苦。有時稍吃人虧,回向母、師一說。乃母近年歸佛,比較昔年心氣平和,還好一點。那位惡麻姑年已八旬,除頭髮花白外,望去仍是畫圖中人,本就心辣手黑,疾惡如仇,犯者必死,認定愛徒貌美,對方好色,生出邪念,就不,也是欺她孤女,目中無人,一聽吃虧,立即下山趕去,非使對方傷亡不肯罷休,一味袒護,不問情由,上來便下殺手。東方霞有此幾位靠山,雖未倚勢橫行,事卻鬧了不少。

  這次乃母見愛女年紀漸長,眼空一切,誰她也看不上,沒奈何只得寫了一信,令其投奔姊夫,請為物色佳婿。事有湊巧,元礽愛上秦瑛,心雖非此不娶,卻無把握。叔青一探口氣尚是孤身,心想:「對方人品家世、文才武功無一不好,又是天門三老門下,這等好姻緣哪裡找去?」

  以為小姨美貌女俠,元礽當無不願之理,又知小姨素來大方,並無不嫁之言,每談婚事,總說男的不配,果如我意自然肯嫁。來時因母哭訴:「平生只生二女,你如不嫁,母心不安。你姊夫眼界甚好,決不肯把你妄配庸人。事情由你作主,切不可再選擇太苛,自誤芳華。」

  東方霞始而迫於母命不得不行,又想姊姊,等到香螺諸交信第二天,元礽便來。叔青只想令雙方同路,自生情愫,便去裡面告知小姨,看出她對於元礽不似別的少年厭惡,心還暗喜,一面佈置行事,並向元礽重托,請其照護。也是為了小姨難說話,恐中途生變,除托元礽同舟照看外,毫未明言,以備萬一小姨發現對方弱點,心中不願,立可中途作罷。

  哪知東方霞竟對元礽一見鍾情。女子心性多半難測,用情還在其次,第一是緣或孽。尤其東方霞自負絕色武功,平日所遇少年,十九對她傾倒備至,低首下心,甘為臣僕,在男方是用情,女方卻認為對方卑躬屈節,一味獻媚求愛,毫無一點丈夫氣,不特不肯動念,反倒加了厭惡。起初偷看元礽比武,已覺此人不差,及聽姨夫示意撮合,得知對方未婚,雖未公然承諾,已然心念微動。

  上船以後,見元礽儀錶非凡,英姿如玉,舉止談吐又是那樣從容儒雅,由不得更生好感,只嫌過於端謹,先當是書香世家,尚有男女之嫌,有意矜持,後來元礽憑窗望水,直不回顧,一面感覺到對方有點書呆子氣,一面又覺自己才貌無雙,豈不值人一顧?有些氣不憤,便拿活引他。滿擬對方不是木人,只為少年老成,守禮君子,面嫩拘謹,又礙著主人情面,好些顧忌,惟恐露出破綻,所以把臉朝外,不敢平視,經自己拿話一引,定必乘機結納,終於傾吐情懷。哪知對方情有獨鍾,一任輕顰淺笑,薄怒微嗔,用盡風情,全無用處,除一味端謹外,竟未正眼相看。

  當是書毒中得太重,越是這樣人越發可取,只一有心,情愛也必專一,於是故意裝睡。元礽倚坐對榻,連身子都不敢臥倒。夜寒又重,其勢不能降低身份勸其就枕,心方憐惜,覺著這人呆得可憐,又好氣又好笑。元礽忽然倦極入睡,喚了兩聲未應,便下床去喚來姨侄,將其扶上枕去,把被蓋好。心中有事,又遇見了一次水寇,想起年將花信,尚是孤身,母師對己婚事,近更屬望,苦無當意之人,似此佳士倒也少見,只不知他是否顧慮嫌疑或是無情幹我,正自心亂。

  元礽苦憶秦瑛,形於夢寐,竟說起夢話來。東方霞聽他夢中連呼「二妹」,又在歎氣,所說雖聽不真,但已聽出心中有人,不禁失望心酸。本想起身盤間,探明底細,對方果有意中人,便即中止前念。不料男女情關最是難渡,真要絕望灰心決不再談,必和沒事人一般,越是這樣,表面似想斷絕,實則無形中已被情絲綁住,越來越緊,休想掙脫,元礽偏又不說。

  女子善懷,妒念一生,便如春蠶自縛,到死方休,當時負氣,未再答理,冒雨登岸,立騎龍駒馳去。滿腹幽怨,氣憤已極,到了中途,忽想起以我才貌,難道他那意中人真比我還強不成?越想越有氣,決計暗中尾隨,看他前途有無約會,那女的是否值得他如此顛倒。等由賊店中向元礽報警,令其騎馬渡江,再走不遠,忽與至交姊妹嵩山女俠薛紫煙相遇。二人交厚,無話不談,紫煙見她面有憤色,問出底細,正商量如何查探,又遇賊黨。

  事前紫煙本聽路人說有一騎紅馬的少年,到處打聽是否走過,及遇東方霞一談,正是元礽。初意元礽渡江以後必要沿途探詢,打算將計就計,買了一個鄉民,令其往尋,引使追趕,不料弄假成真,盜黨人多還在其次,臨時忽又添了兩個能手。二女寡不敵眾,眼看要敗,秦瑛忽同黑孩兒兄妹由別處訪友繞來,路過當地,嚇退盜黨。

  東方霞先教元礽渡江,一半心愛元礽,意欲借此見好;一半為代陳氏父子出氣,過江以後,再令人引元礽來追自己。一見秦瑛不特貌美,武功更好,照著雙方神情,分明一雙兩好各有深情,連自己和紫煙尾隨元礽、黑店報警、指點渡江之事全都落在對方眼裡,不禁愧憤交加,心中一酸,直冒涼氣,情敵偏又助她脫難,越發不是意思。氣極之下,問知秦瑛此行用意,氣到急處,把心一橫,決計連夜趕往湖南,先尋到天他先生的門人鹿生,假裝黑孩兒兄妹三人,戴了面具,同往西陵寨,不等元礽趕到或在下手以前,先將小天王佟元亮殺死,使元礽白費心力,無法向心上人討好。及將元礽的馬借與秦瑛,和紫煙趕到西陵寨左近,忽想起有一好友湘江奇女子楊飛雲在後山六裡坡居住,必知賊黨虛實,可以向其求助。到得不多一會,鹿生剛被紫煙尋來,秦瑛等三人也拿了飛雲之師應明師太手書尋到,請其指點後山秘徑。

  這時秦瑛因得異人指點,說:「元礽對你鍾情,身冒百險,代報父仇,孤身入山尋賊。但是他與東方霞無心相遇,對方鍾情,元礽情愛專一,堅不接受,女的偏是癡情太甚。此事十分難處,元礽固執,遲早恐要鬧出事來,望你善處。」

  秦瑛原知元礽對她癡心,仇敵勢力強盛,自己就能混人山去,手刃親仇仍是無望,全仗天門三老想促成這段姻緣,暗中相助,才保如願,表面連對黑女也未吐口,實已心許,暗忖:「久聞此女英名,不知才貌如何?」

  及照異人指點,同黑孩兒兄妹尾隨到了黑店,見東方霞果是才貌雙全,我見猶憐,心頗喜她,便不去叫破,只在暗中相助。三人同乘異人小舟渡江,後來助東方霞脫險,本想告知彼此一家,不妨結為異姓姊妹。剛把此行心事說明,東方霞越想越傷心,竟和紫煙辭去,後在途中相遇,尾隨不久,巧遇應明指點,來此見面一會。東方霞等三人便匆匆作別而去。

  秦瑛知她灰心負氣,因在途中連經異人指教,胸有成算,也就聽之,自照預計,中秋前夜入山,只沒想到東方霞提前入山何意。元礽既不肯將賊殺死,只在暗中相助,他這一來,天門三老決無坐視,不論如何,仇都必報,寬心大放,已然拿穩。飛雲之父和老賊有交,又是近鄰,不便出面,只為引路。剛到後山秘徑,便見石雲子走來指示機宜,秦瑛心越放定。三人別了飛雲,由秘徑入寨,果然手刃親仇。

  她這裡大功告成,夫婿又是那樣情深愛重,自然芳心大慰。東方霞卻是預計全未如願,反倒受傷,悲憤填膺,恨不欲生,離開擂臺,到了無人之處等了一會,元礽不曾尋來,心中冰冷,歎了一口氣,把腳一頓,立往後山跑去。到了原來秘徑,匆匆取出身帶傷藥略微包紮,剛要下去,紫煙忽由前寨尋來,再四勸慰。東方霞只說:「我已看破世情,決計別母出家。」

  說完便順秘徑援縱下去。紫煙還想追回,飛雲由樹後掩出,暗中止住,說:「奉石老前輩之命,令助秦瑛殺賊。」

  紫煙和老賊有殺兄之仇,便往回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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