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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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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進門,便見二老正在比劍,不敢驚動,恭敬侍立在側,一心查看。見二老劍法與秦、王二女迥不相同,上來出手不快,長衣也未脫下,各自劍走中心,分多合少,後來勢子較猛,眼看劍尖相對,明已撞上,可是微一接觸便即回收,只管架隔遮攔,縱橫擊刺,寒光閃閃,電掣虹飛,只聽劍風颼颼,時有時無,全聽不到雙劍交擊的金鐵之聲。袍袖飄飄,宛如靈鶴翩躚,自然飛舞,光影離合之間,姿勢美妙無倫,全出意料之外。似這樣鬥了個把時辰,身法也由緩而急,劍光人影乍隱乍現,似不可分,所用解數卻又看得逼真,鬥得這麼激烈,仍未聽到分毫錚地之聲。 中間曾見多少次劍鋒對刺,或是一擊一架,雙方勢俱猛急,不知怎的會聽不見聲音,仿佛雙劍快要撞上,倏地在於鈞一發之間同時回收情景。始而只覺解數驚奇,想要暗學兩招,一味用心體會,忽然悟出分合化生之妙,心中狂喜,一時忘形,不由脫口喊了一個「好」字。聲才脫口,猛聽瑲的一聲,雙劍交錯,兩條人影就這架隔之間各帶起一道寒光,往小山上飛去,再看兩老劍已歸鞘,相對問立在一棵梧桐樹下,除衣角袍袖微微揚起外,直似清談初罷,相對微笑,態甚安詳,任何一些兒地方都看不出比鬥形跡。心疑喊「好」 失禮,師長見怪,正要跪拜求恕,忽然想起前晚之事,忙又起立。未及開口,便聽師父喊道:「徒兒!你已痊癒,上來再行禮吧。」 詞色甚是溫和。元礽方始放心,忙順石級同去室內。 柴寒松命坐,笑道:「你病雖好,偏我發生一事,後早必行。單憑這一兩天的傳授,恐非西陵群賊之敵。本意命你拜在師叔門下,偏又遭他誤會。不過适才猿公劍法實非尋常,如能勤習,到了中秋前七八日再行趕去,日夜加功,也許能夠應付。好在此行非你一人,只不別生枝節,當不至於大敗。此時我先傳你劍訣,走前再儘量傳授,看你福緣如何吧。」 雲子一言未發,迥非初見時神情。元礽便向二老拜謝,心想師叔不走終有法想,且先學了劍訣再說。由此寒松便把內功劍術各種口訣心法分別傳授。元礽知道非將本領學成,不能如願,越發用功,甚是勤奮。寒松見他聰明細心,一點就透,也極嘉獎。到第三日早起,寒松也未說什麼,便自走去。元礽每日用功均在二老居屋內外,為想師叔指教,仍在原處練習。雲子始終若無其事,幾次請求指點,俱都未答,有時還自出外,一去便三數日。元礽始終恭謹,和小時念書一樣,進門便向二老師座行禮,不間人在與否,從未稍懈。 光陰易過,一晃過了端午。廟中飲食清苦,元礽竟能安之若素,對於道眾,個個恭敬謙和,誰都喜他。中間只黑孩兒來過兩次,略說即行,從未約其外出。香穀子一直未見,問人也不知何往。心中苦憶秦瑛,無如平素謹飭,又當用功正急之際,平時空自相思,不敢前往,只于黑孩兒口中,得知二女也在勤于用功,幾次想去,都是欲行又止。這日雲子他出,說要十日才歸。 實在想念不過,又因久未回家,雖由香穀子代向柳善人辭館,一別數月,尚未見過,好在劍訣武功經過苦練,居然先期速成,練得精熟,已到師父所說地步。黑孩兒多日未來,是否仇人對手也不可知,何不先回故居,與柳善人敘闊之後,往尋黑孩兒二女,作一良晤,請其設法,如何能請師叔傳授,主意打定,忙往屋內,向二老師座恭敬稟告,說:「弟子劍術已成,想求師叔教誨,偏值出遊未歸。為此告假二日,回家一行,並往二女家中,謝其救命之恩。」 說罷退出,向相熟道童說了幾句,便往外走。 本意先去柳家,不料相思大切,急於往見,又恐回山時晚,再去秦家不便,臨時變計,先見心上人,說到天黑,再往柳家住上一夜,與東家學生活別,明日回廟。想畢隨往秦家趕去。多日不見,情如饑渴,又恐相隔路遠,萬一人已他出,到了無人之處,便飛步狂奔。天時太熱,心又著急,雖有一身極好輕功,飛馳不停,陽光之下也是熱得難受。元礽也不管他,依舊翻山越嶺往前飛跑。眼看玉人所居已然在望,心裡喜歡得怦怦亂跳,忽然口渴,去往溪邊尋水,就便洗手。剛一立定,忽然發現通體汗濕如淋,沿途攀援縱躍,身下染了不少泥汙。 就水一照,發亂如蓬,神情十分狼狽,這樣怎好到人家去?再回更衣,又要多延時刻。心中惶急,無計可施,總算長衫早脫,尚未污穢,想了一想,只得把所著小褂脫下,先用它洗臉擦身,再行洗淨,晾在樹上,曬乾再走。一面整理頭髮,心中尋思:「自己衣服早經托人取來,行時匆忙,這熱的天,偏未想到帶上兩件換洗,遙望玉人咫尺,所居不遠,本想整潔衣履,不料粗心大意,只顧趕路,鬧得這等難看,風吹日曬,小褂易幹,褲子沒法脫洗,仍是髒的,鞋也跑破。」 越想越後悔,隔不一會便去摸那小褂,仍還未幹,不知自己心急所致,時並還早,勉強挨了片刻,衣還不曾幹透,便熱烘烘地取來穿上,不敢似前急奔,強捺心神,往前走去。 元礽剛上山坡,忽聽黑女在身後笑道:「徐兄難得到此,可惜二姊出門去了。」 元礽聞言,心中一涼,失望太甚,忍不住歎了半口氣,忽覺不對,忙又強作笑容,改口說道:「我為念二位賢妹救命之恩,特意登門道謝,不料到晚一步,四妹可知她何時回來麼?」 黑女笑道:「她就在你曬衣服時走的。此行系陪伯母往訪一位老長親,今天也許不會回來。只留小燕一人看家,可要進去,坐上一會?」 元礽越發失望,本想進去與小燕談上一會,因黑女欲往別處,只小燕一人在內,又覺不便,只得罷了,黑女也自別去。 元礽便往柳善人家中趕去,賓主相見甚歡。元礽本意在柳家住上一日,再往秦家訪看意中人歸未。鑒於昨日冒失,好在柳家存有衣服,便取了兩身,打成小包,推說山中有事,相隔大遠,必須半夜起身始能趕到。半夜上路,乘著晚涼與將近下弦的月色,一路山風陣陣,花月交輝,林巒清澈,幽景如繪,走得比昨日較慢,自覺涼爽非常。本意天明趕到,遠看斗轉參橫,殘月欲墜,秦家所居坡崖已然入望。天還未亮,只東方仿佛有一點淡紅影子,心想此時尚早,不宜叩關,便把腳步停下,尋一山石坐定。半夜奔馳,又當為時尚早,坐定以後忽然神倦欲眠,便把雙目閉上,心中想事,見了意中人如何說法。只顧尋思,時喜時慮,不覺過了些時。忽聽面前有一少女說道:「徐相公,怎跑到這裡睡來?」 元礽睜眼一看,正是小燕,一輪紅日已離地面,四野曉煙溟蒙,尚未消盡,對面幾樹榴花殷紅如血,迎著晨曦分外鮮豔,才知天已早亮,方才起霧,故未看出,忙道:「小妹妹,小姐回來了麼?」 小燕笑道:「你昨日來過,今日又來作什?」 元礽推說感恩,意欲面謝。小燕低鬟抿嘴,微笑道:「你真不怕辛苦。夜間行路還好,今日天氣更熱,看怎麼回去。」 元礽驚問:「小姐未回來麼?」 小燕道:「小姐回來早著呢,前些日她還談過你幾次。為何昨日才來?恰又在她起身之日。據我想,十日之內不歸,便過中秋也難說了。」 元礽想起西陵寨之約正是中秋,心疑心上人此行有關,再四盤詰。小燕一味支吾,後才說道:「徐相公你自用功,小姐便往西陵寨,也有人暗助,並無他慮,還是用功要緊。你那一手三暗器練好了麼?好在事情須到中秋,只有志氣,終可如願,暫時見面,有什意思?」 元礽先因昨日秦瑛行時,自己正在山下曬衣。明知為她而來,暑日奔馳,竟如未見,也未令人致意。自己為防撞上,穿有長衣,並未赤體。她為人大方,向無拘束,就說有事遠行,不便延往家中相見,匆匆立談,也慰相思,似此淡薄,使人氣短,每一想起,便自心涼發酸。一聽這等說法,又覺有了希望,心情大慰,慨然答道:「我新學會猿公劍法,暗器卻還未練。但我無論如何必把前言做到,只是相隔太遠,每日用功,好容易告了兩天假來此道謝,不料小姐遠出。十日之後再來拜望,如尚未回,望祈小妹代向四姑探詢小姐去處,感謝不盡。」 小燕笑道:「你打聽小姐去處作什?莫非還想尋去麼?」 元礽道:「你小姐雖是女中英俠,畢竟人單勢孤。聽說敵党勢力強盛,甚是猖狂,如若孤身遠行,實不放心,再要深入虎穴,更是可慮。我受小姐救命之恩,如何置身事外?她不去西陵寨便罷,如若先期趕往,便你不說,也必跟蹤尋去,惟力是視,成敗利鈍非所計也,」 小燕笑道:「徐相公說話老是文繪縐的,如遇四姑,豈不又要笑你?我這人實話實說,別的不必明言,只請照我的話做去。小姐就去西陵寨,也要過了八月初十,決不會打草驚蛇。回去埋頭用功,什麼話也不要說,時機一到自然成功。否則你恩報不成,還要受人輕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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