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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黑女微一停頓,石鎮方誤以為真,縱身趕過,朝黑女腿上一棍打到。黑女一聲冷笑,猛然縱起丈許高下,單手舉劍,「獨劈華嶽」,當頂一劍斫下。石鎮方一棍掃空,敵人縱身一劍斫來,勢甚迅急,不知內中藏有變化,也忘了那劍的厲害,以為敵人身子懸空,先居敗著,猛力一棍,向上便撩,滿擬一棍將劍隔開,就勢將棍一斜,棍頭向上反擊,敵人不死也必重傷。事情也是真巧,兩下一撞,黑女這一劍恰斫在先前缺口之內,瑲的一聲,三截棍竟被斫斷小半,甩將出去。

  石鎮方不禁大驚,趕忙往側閃避時,忽聽黑女喝道:「姑且饒你狗命,還不與我快滾!」

  聲才入耳,右肩頭早中了一腳重的,疼痛如折,人被踹出丈許遠近,晃了幾晃才行立定。回顧場上,法空已被黑孩兒追跑,另一少年跟蹤趕去。吳廣斷了一隻腳,痛倒地上。同來盜黨正往四下逃竄,只三四人未走,均是自己和吳廣的徒弟,滿臉忿激之容,卻又不敢上前神氣,料知大勢已去,打是決打不過,正自尋思。杜良已發話道:「我弟兄今已奉有雷師叔之命,不願傷人,只將吳廣狗賊留點記號。你們逃命去吧,省得黑兄回來撞上,又吃他虧。」

  石鎮方聞言想了一想,慨然答道:「我等原應趙四公子約請而來,不能為他出力幫場,鬧得一敗塗地,慚愧萬分。我等本領不濟,死而無怨。既蒙高抬貴手,請勿再與他為難,以全我等義氣,感謝不盡,否則殺剮聽便。」

  黑女聞言,將眼一瞪方要發話,杜良笑道:「師姊無須計較,此人倒也直爽,有點骨頭,索性成全他,把小狗交他帶回吧。」

  黑女道:「雷師叔近年不知怎的改了脾氣,這類狗賊,留他作什?你放他不要緊,黑兄那朋友已被狗子看見,只恐惹厭呢。」

  杜良道:「這個無妨。那位朋友已得寒松老人真傳,也不是什好欺的,我們自可放心。還是照雷師叔所說行事,免他又不願意。」

  黑女便未再說。

  杜良隨指旁邊一株大柏樹上說道:「那便是趙家狗子,你們自去取下帶走吧。」

  石鎮方往上一看,柏樹幹上擱著一人,正是趙奎,忙率眾匪徒上去,搭下一看,已被人點了啞穴,眼含痛淚,不能出聲。不知解法,又不好意思轉求敵人解救,正自惶愧為難。黑女手指趙奎吆喝道:「你這狗子,倚勢橫行,傷天害理,如非有人心軟,怕連累觀中道士香客,你今日休想活命!此後再不痛改前非,杜師弟便能饒你,我也非要你命不可。還不快滾!」

  隨說,照定背上就是一掌。趙奎哇的一聲嗆出一口濁痰便回醒過來,手腳已然酸麻,不能行動,被眾匪徒連扶帶抱,一同狼狽逃去。

  趙奎等剛走,墳樹後又閃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白髮老者,朝著杜良、黑女說道:「徐元礽本來藏得好好,不致捲入漩渦,這一追黑孩兒,必被狗子盜黨著破。我並非姑息養好,只為褚氏兩個敗類,自從那年一敗,越發狡猾,成了獨腳強盜,行蹤飄忽,不易捉摸,正好借著狗子將他引來,為世除害。今日聽說狗子已用重金禮聘,定在月內到達。因恐吳廣等不快,沒有聲張,人必已在途中。二賊自恃一身好武功,又各有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一向驕橫自滿。除舊日同盟死黨外,誰也不放在眼內,與今日諸賊全合不來,即使途中相遇,也無人肯對他說實話,只有加以慫恿,何況逃賊只法空有點疑心,未必知道這裡底細。不過我已多年不曾出手,能由你們將他除去,免我上場最好。黑孩兒追趕禿賊,怎還未來?莫非褚家二賊競在此時趕到了麼?」

  杜良黑女聞言同答:「我們且看去。」

  老頭點了點頭,杜良黑女便飛步往外趕去。

  原來元礽藏身石後,見黑孩兒和法空先是棋逢對手,兩不相下,細一查看,黑孩兒的手法與師父柴寒松所傳大同小異,當時悟出好些分合變化的解數,正自心喜。法空忽然飛身縱起,越牆而過,往墳坡來路逃去。元礽因想起前見少女倩影,急於想問來歷,又見眾盜黨必敗無疑,一時疏忽,便追了下去。本意到了無人之處,向黑孩兒問個明白,哪知法空腳程飛快,黑孩兒緊隨在後,晃眼便追沒了影子。

  元礽數年來朝夕苦練,內功已到了上乘境界。因為平日詢詢儒雅,師父柴寒松又禁止他和人動武,一直不曾出手,也從未這樣跑過,自己本領大小,所悟出來的分解變化是否合用,全不知道。先見對方這等快法,還在著急,繼見自己腳程甚快,以為可以追上,便追了下去。不料山境回環,那一帶路又不熟,起身再晚了一步,幾個彎轉之後,法空因知黑孩兒疾惡,意欲覓地藏伏,乘著峰迴路轉,已由仙都草堂側面峰後逃到崖上,竄入初腸谷上倪翁洞內藏起。

  黑孩兒本山路熟,見一轉彎凶僧不知去向,料他逃入崖上腸、倪二洞之內,連忙跟蹤趕上,雙方便似捉迷藏一般,在洞中追逐起來。元礽卻由下跑過,不曾發現,追來追去,見月落參橫,離明不遠,深悔方才性子大急,不曾向杜良詢問,想要回去,估量勝負已分,人必散去,鬧得兩頭無著,好生後悔。只是心仍不死,路旁恰有一座小山,暗笑自己真蠢,只知順著山路窮追,不知登高查看,便回步往山頂上跑去。

  憑高一望,四山靜蕩蕩的,磨盤般大半輪殘月斜掛林梢,光影昏黃,東方已現出一痕曙色,到處沉冥,哪有一點人影?正覺失望,回顧鼎湖峰矗立步虛山前,疊蟑排空,群峰挺秀,宛如好些巨靈拱揖,暗影中看去,分外顯得雄偉,暗忖:「此峰舊傳為黃帝騎火龍飛升之處,步虛山隱真洞又是古仙人劉真幽棲之地,崖壑靈奇,澗穀幽清,近在附郭,久欲一往,未得其便,難得無心到此,相隔不遠,好在人尚未倦,連日空閒,何不就便一遊?」

  元礽心念才動,猛瞥見東方紅光射天,亂雲散綺,知道朝陽將升,打算看完日出再定行止。此行如若費時,還不如先往月鏡岩去尋黑孩兒比較易於尋到,遊山之事且作後計。正自舉棋不定,遙望金輪出地,繁霞麗天,一輪紅日已升出地平線上,光芒萬道,平射過來,四山峰巒岩顗齊煥奇輝,所有花林全都映成了金色,又當陽春時節,到處山光凝黛,水色拖青,桃花如笑,楊柳含煙,端的美景無邊,觀玩不盡。猛想起天已大亮,歸途遠有不少的路,既要找尋黑孩兒,如何在此留連?剛要回身下山,目光到處,發現右側溪穀之中,有兩人飛步急馳,相隔約二三裡,一前一後,似在追逃神氣。步法絕快,後面那人,恰穿著一身黑色短裝,匆促之間也未看真,由高望下,自看不出來人高矮,心中懸望又切,只當是黑孩兒仍在追敵,並未注意前面那人裝束形貌是否法空,便飛步往下趕去。

  哪知山境紆回,由上望下仿佛甚近,走起來路便要遠得多。中間相隔著兩處小溪,元礽自不放在心上,到了下面,人影卻被山崖擋住,因在上面看好地勢,中途雖有溪澗山溝,均可一躍而過,意欲由側面抄向前去,到時正可撞上。一心只想將人尋到,就便將凶僧迎頭堵住,別的通未留意,誰知無什經歷,一時疏忽,幾乎把命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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