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皋蘭異人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


  景興聞言,暗忖:「這驢日的倒能見風使舵,嘴變得真快,我就說給你聽,看你怎辦。」

  當下便說:「我從房上縱身下去窺探怪客室中情形,因見怪客用三根細木棍孤零零分支著後腦和兩腳後跟睡覺,內家鐵板橋的功夫練到這等地步,簡直從來未見過。同時又看見他頭前放油燈的小木箱子,正與去時所見怪客存櫃之物一般無二,已然知道厲害。就在這時,他忽然將頭往外微偏,睜開雙眼仿佛要笑,更知不妙,剛縮身想逃。就是一霎眼的工夫,便覺一股冷氣直射右眼,奇痛鑽心。斷定不是對手,強掙著掩了眼睛逃回,還以為這不過被他吹了一口氣,未必是中了暗器,上點藥或者無礙。想不到這驢日的如此狠毒,竟將我一隻右眼弄瞎。這只怨我二人學藝不精,沒話可說,但這驢日的如此厲害,吳老哥雖然智勇雙全,也還是早打主意的好。別的不說,你先看看人家存櫃的東西吧。」

  吳勇先頗驚心,及至聽到對頭存櫃的小箱被他自行盜回,暗忖:「那口小木箱存處裡外有人,甚是嚴密,除非仙人下凡,說什麼也不致被人悄沒聲地盜去。」

  心雖如此尋思,還沒敢拿穩,未了吃景興幾句話一挖苦,不由又把滿腔無明火激起,總算還有心機,沒朝景、徐二人發作,立朝左右同黨道:「這是什麼漏臉的事,站在這裡著實聽,還不快看看去,問問他們裡外屋這些死娃,關門上鎖,東西會讓人家盜去,是怎啦?」

  吳勇禦下素來強橫,手下兩人聞言如飛跑去。景興聽出他詞意不快,方要答話,徐亮假作慰看,站近身側,偷偷扯了他衣服一下,景興只得忍住。

  不一會,去人回報:「怪客所存小木箱果然不知去向。一間看守的人,俱說适才取視之後放回原處。室內外共是七人,有五人入睡,兩個醒的,俱在裡屋,並沒聽見一點響動,直到人去,開櫃查看,才行發覺。」

  吳勇一聽,又羞又急,不由破口大駡,說:「這些多是死娃!姓馬的當著眾人把木箱存櫃,後來送他進房時,誰都看見他空著雙手。如今失去,明日如要,看怎交代?這大的人物字號,這人怎丟得起?」

  徐亮等他亂吵過了一陣,從容說道:「吳老哥,這事不能怪他們,對頭委實太厲害了。吵罵無用,想主意對付他吧。」

  吳勇只得又涎著一張臉,問:「有什高明主意?他東西取回,現在屋內,給他硬賴可好?」

  徐亮道:「我看他這些行徑,好似存心找總瓢把子晦氣,不像是尋你我。說句不客氣的話,憑他那樣本領,也不會專和你我過不去。你看存的東西已然盜回,我們即便不要臉,一早起藉故進去,給他拿話點到,再打個軟招呼,這事也完不了。並且那口小木箱,他不送回來,也必不在他的房內。他這做法,都是顯露能為,給我們的下馬威,不是真做。不信你明早就試試。依我之見,還是早點給總瓢把送個信,看是如何對付他吧。」

  吳勇道:「你二位回去向總瓢把告急,那是一定的了。你說他箱子盜去,藏起還可,怎還會送回來呢?」

  徐亮道:「這是他存心露這一手,算計我們今晚必要尋他才這樣做的。你忘了那口箱子是空的和裡面的字跡麼?他不把所要的東西裝滿,如了願,怎肯走呢?話已說完,我二人這個樣兒怎好見人?我們自知不行,這啞巴虧算吃上了。年災月晦,沒得說的。我有個朋友專治目科,天沒亮就得跟你告辭,也許他這眼睛能夠醫好,省得耽誤。」

  吳勇知留二人無用,也就由他。實則徐亮人極機智,自見怪客小箱,便看出來意不善,先還不知對頭本領如何。受傷回來,細一尋思,忽然省悟,照這樣厲害對頭,十個夏三黑也不行。夏、吳二人平時傷人太多,來人如非決心尋仇,決不致上來便下毒手弄瞎人的眼睛。這還是見非首惡,手下留情,略微點到,稍差一點,命早完了。越想心越寒,回想三黑平日對人嚴刻寡恩,何苦為他送死?趁早抽身為妙。因和景興至好,便連他也一齊勸走。二人先回原地,與吳勇留下一信,把自己衣物一收拾,不等三黑事敗,先自逃走不提。

  第二日早起,天還沒亮透,吳勇正著人去與三黑報警,忽然西院店夥來報,怪客未明起身,洗漱之後便給了二兩銀子店錢,說有急事就要動身,說完便去。好幾人尾追出去,他走得飛快,一晃眼便失了蹤,也沒提那存的東西。吳勇方覺奇怪,又一店夥拿了景、徐二人的信前來,說走前囑咐,等二人走後三日再遞,不敢隱瞞,故此呈上。

  吳勇本來忌恨景、徐二人,知有原故,忙令櫃上管賬的一念書信,再拿店夥所說走時情形一猜詳,料定二人平日自負過甚,昨晚栽了跟鬥,無顏再混下去,假託尋醫,一去不回。這一來正對心思,姓馬的對頭又好好離店,越發打著如意算盤,以為事出誤會。那姓馬的必是一個有本領的老江湖,本是路過,店夥不知來歷,怠慢了他,故意找縫子為難。夜間又不合命景、徐二人前往偷探,他料定必有人去,特地大顯身手,用內功吹傷景興的眼,削去徐亮頂門頭髮,總算手下留情,沒有趕盡殺絕。如是真心為難,那存櫃的木箱已然叫他盜回,眾目昭彰之下,正可借題生事,只這一層就應付他不了,哪肯好好出門?還有憑他那樣神出鬼沒的本領,要擒景、徐二人,豈非易如反掌?日裡又有過節,正好擒住來人,喚醒別客,當眾宣揚,叫自己栽個大的,他卻不為已甚,走時對交櫃之物也一字不提。

  照種種情形看來,都不似專為尋事到此。走得那樣匆促,弄巧還有急事,見自己吃了啞巴虧甘拜下風,沒有再和他較量,手底連傷二人,日裡又打了個滿堂,氣消恨解,也就不肯再鬧,好好走了。按說景、徐二人也是同黨中的好手,人家聲色未動,便慘敗回來,這等奇人,聽都未聽說過,即便把三黑等請來,也未必勝得過人家。有事不如無事,平素吃慣順風,同黨多半妒忌,要出點亂子,真不好看。加以頭一天沒報上去,傷了人再往求救,也是一個缺點。

  好在對頭已走,景、徐二人又一去不歸,樂得就此忍過。日後見了三黑,如有耳聞,再把事情推在二人身上。假說姓馬的是他們的舊日仇人,無心在店中相遇,自己不好,違背店中例規,夜往行刺,不想兩打一都非人家對手,受傷逃回。如非人家講情面,鬧將起來,店中正住滿大幫商客,豈不因他二人一點私仇壞了大事。反正二人不會再見三黑,事無對證,店中都是手下近人,只囑咐他們幾句,天大一場事便可煙消雲散,遮掩過去。

  吳勇也是揹運臨身,那麼好刁的人,只為好強護短,久享安逸,惟恐變起本店,失了面子,滿心希冀由大化小,由小化無。禍患已迫眉睫,偏往順心處想,分明念頭越轉越擰,卻自以為料得一點不差,不但沒有在意,反倒轉憂為喜。暗中喚進來兩個最近的心腹黨羽,分別授意,轉告全店人等,說:「昨天的事全由景、徐二人而起,先還不知就裡,今早看了二人留書,才知姓馬的是二人舊仇,尋他非止一年。日前路過,約在店中相見,所以姓馬的一來,二人也隨後趕到。受傷之後,自己慚愧,無顏再幹,留書不辭而別,對頭前仇已報,也跟著走了。這些日客多事忙,本店向來暗做,不和人明爭慪氣,這姓馬的,全店上下當他是片牛皮癬,都只防他是尋上前晦氣,得理占上風的對頭,萬無就此罷休之理,誰也想不到他會好好撒手一走,又走得那麼快法,連找都沒處找去。生意要緊,暫時含糊過去,且等將來見了三黑再說。」

  當下召集全店人等,嚴令不要露了一點口風,並囑:「對頭雖走,事尚難料,以後務要小心戒備,免得再出亂子。」

  眾人都是他的爪牙近人,自然心照,諾諾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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