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峨嵋七矮 | 上頁 下頁
三四


  唐家婆聞言,回憶對方初來,本是好言相商。嗣因利誘不從,始被制住。中間兩次行刺,均吃警覺,也只當時受點辱駡,迫令服役。事後氣消,並加寬慰,還給了兩次靈藥珍果,自允日後修復原庵。不過故主恩深,又看出她是旁門左道,行事詭秘,法力厲害,心存疑念,以為市重言甘,必有詭謀,悲憤愁慮,日甚一日。雲九姑見怎麼也買不動,近日為防壞事,方始變臉,將元神下了禁制。如照以前,並無苛待。現聽出她此來實為尋人,並無他意,也就不再懷忿,便把前後相待情景照實說出。

  金、石諸人聽出寶相夫人仍念故交,意在保全,此女既無惡跡,也就消了敵意。方在商談如何迫令就範,阿童笑道:「我們立意,原是許人為善自新。聽秦道友所說,此女只為歸正清修,所求之事關她成敗。如若可行,我們日內反正無事,便大家助她一臂,成全兩個修道人不也好麼?」

  甄艮方說:「此女我不知道。那黎人雲翼曾受妖婦許飛娘蠱惑,勾引袁化師侄為惡,恐非善類。」

  忽聽寶相夫人笑道:「諸位道友既肯加恩,人已在此,不消去了。」

  話未說完,唐家婆忽似吃了一驚,轉瞬復原。跟著佛光一閃,唐家婆身上發出另一女子口音,求告道:「諸位道友請勿生疑,容我分說完後,如有不合,再聽憑諸位處治如何?」

  原來阿童人雖隨眾走進,因先受有金蟬之托,始終仍運玄功戒備,只沒想到來人會附在唐家婆身上隨同混進。後聽寶相夫人一說,來人恰又想現身出見,阿童心靈忽起警兆,匆促間只當來了敵人,忙將佛光放出,來人元神立被制住,隱現不得。寶相夫人已先發覺,便向阿童道:「這說話的,便是舊友雲九姑。許是入定醒來,見唐道友失蹤生疑。她那元神附身之法具有專長,只要將對方元神禁制,便能與之相合,如影附形,多遠也能趕去。外面禁法未破,本也無此容易,必是先前甄道友師徒穿行之路忘了復原,或是諸位未到此以前她便趕到,附在唐道友的身上隨了進來。因知我對她並不仇視,小神僧與諸位道友又有助她脫難之意,故此現身相求。我聽唐道友說起元神受禁之事,便疑她要尋來,剛剛看出一點形跡,小神僧便出手了。九姑雖非妖邪一流,終是旁門,她那元神怎禁得住佛光照體?請快收起,容她面談吧。」

  阿童道:「我那佛光可由心靈主持,來勢雖然突兀,因已猜得幾分,且喜不曾傷她。既是道友故交,請出相見吧。」

  說時,佛光早撤。

  隨見一團青煙由唐家婆身上飛起,就地一卷,現出一個姿容美豔,裸著臂腿的短裝山女,一現身,便朝眾人禮拜。眾人因看主人情面,分別還禮起立。雲九姑道:「適聽甄道友所說,原有其事。不過我弟雲翼因受許飛娘之愚,蠱惑袁道友不成,化友為敵。正在鬥法,吃昆侖派游龍子韋少少、小髯客向善趕來,幾乎送命,已然有些悔悟;又遇師叔麻冠道人司太虛再三告誡,曉以利害,益發害怕。他本和我一樣,雖是旁門,從未為惡。經此一來,便與妖婦斷了來往。妖婦本就懷恨,嗣值峨眉開府,妖婦知他持有兩件穿山行水的法寶,因聞天師派教祖天靈子將孔雀河畔聖泉贈與妙一真人,兩地泉脈相通,欲借此寶前往侵擾。翼弟想起司師叔前言,堅拒不允。妖婦益發憤怒,翻臉成仇,到處尋人與我姊弟為難。我姊弟不久有場大難也由於此,對頭乃是雲貴深山中隱伏多年的旁門散仙癲和尚。」

  甄艮聞言,接口驚問道:「你說的可是昔年為追雲叟白老前輩夫妻在貴州遵義縣婁山關削去左手三指的癲和尚韋禿麼?」

  九姑答道:「正是此人。他並非佛門弟子,因他小時隨父去越南為商,患了麻瘋。又受繼母虐待,給了些刀箭,逐入深山之中。正欲求死,偶見蛇、蟒相鬥。蟒長三丈,蛇只二尺。那蟒先又吞食了好幾條大蛇,甚是兇殘。他不知那小蛇乃最罕見的有名怪蛇金銀串,身蘊奇毒,專食蛇蟒等毒惡之物。那蟒如非歲久通靈,腹有丹黃,已早慘死。他因見那蛇周身金、銀二色花紋甚是好看,又甚靈巧。先死大蛇俱為蟒口所噴彩團毒倒,然後咀嚼吞吃。小蛇好似驟出不意,突然與蟒相遇。那蟒先是盤踞發威,昂首噴毒。小蛇幾次被蟒吸近口邊,都被掙脫,倒退下去。因忿那蟒心貪狠毒,以大欺小,已然吞吃了幾條大的,剩這一條小蛇還不肯放過。他心想:『自己逃路已斷,早晚必落蟒口,連全屍都保不住。反正沒有想活,莫如試拼一下,萬一將蟒殺死,得了蟒肉,還能多活兩天。』便把身帶毒箭乘蟒噴毒之際照口射去。也是事有湊巧。

  那蟒分明見有人在側,只為強敵當前,素性相克,非拼存亡不可,全神都貫注在仇敵身上,目不轉瞬,丹元又還未到功候,驟出不意,竟被一箭將所噴氣團射穿,直中咽喉要害。那蛇原因對方丹元厲害,幾次想照慣例,由蟒口穿入,吃它心臟,俱為所阻。如若舍去,只一回身,後半脆弱,不似前半身堅逾精鋼,並有殺蟒專長,必吃那蟒吸進口邊,或是追上齊腹咬斷,轉為所殺。進退兩難,本以全力貫注,意欲伺隙而動,只要誘激得蟒的丹元離口一遠,避開正面,便可穿入蟒腹,為所欲為。偏生那蟒也極機警,知道雙方不能並存,只圖保住活命,拼舍丹元與仇敵相撞,使其同歸於盡,不到時機,不會氣團離口。

  蛇正情急無計,不料人會助它,立即乘機穿進蟒腹中去。山民弩箭奇毒,再加上這麼一來,那蟒怎能禁受,一會便已慘死。可是丹元一破,毒氣也散佈開來。韋禿當時只聽叭的一聲,彩煙激射中,蛇由蟒口穿入。那蟒立即昂首而起,朝他躥去。他知道不妙,想逃已是無及。方離原藏之處往側縱去,眼前彩練飛處,叭的一聲,跟著山崩石裂一聲大震,立處危崖竟吃蟒尾打裂了一大片,崩墜下來,聲勢猛烈己極,當時嚇暈過去。

  「韋禿醒來,覺著周身麻癢酸痛全止。起身一看,身前不遠散著好幾片丈許大小裂石。才知昨日死中得生,裂石正由頭上越過,起步稍快,便無幸理。再看死蟒,已躥離原處二三十丈,筆直僵列,由頭到尾,全部中裂,點血俱無。心正奇怪,想要割肉燒吃,忽見小蛇由蟒脊上游出,將頭連點。前後一想,覺得小蛇靈異。同時用刀一割蟒肉,刀便成了黑色,知有奇毒,不能人口。麻瘋已好,不再求死,只是腹饑難耐。方要覓掘山糧,小蛇忽又點首作勢,引其走去。試一述說心意,蛇竟通解,即將韋禿引往一處幽谷之中。韋禿先見當地形勢隱秘,風景甚好,黃精、首烏以及各種佳果甚多。

  蛇也不再離去,只是左近毒蛇猛獸也不在少,漸漸發覺那蛇雖小,凶威至大,有它日常在側,任何蟲蛇惡獸無一敢犯。習久相安,過了二三十年。這日忽然地震,韋禿無意中發現穀中崩崖之後有一山洞。入內一看,原來那穀竟是道家西南十四洞天最好的一處。南宋初年,有一旁門散仙隱居在內,後來屍解化去,洞中還留有靈丹、道書之類。由此他便移居洞中,人蛇同隱修煉,起初並不他出。隔了百年,忽然靜極思動。出山不久,交了不少異派妖邪。

  「後被白老前輩夫妻困住,當時本難免死。幸遇一位散仙路過,代力求情說:他為人瑕瑜互見,平日假裝瘋魔,滑稽玩世,頗喜扶持善良。只因出身旁門,來往朋友多是左道,性情又極古怪,常受妖人蠱惑,專與正教作對,有時為惡,並非本心。白老前輩夫妻方始告誡了幾句,將他放去。他把此事認為奇恥大辱,由此起遁入深山,久未出世。妖婦等人百計蠱惑,起初均未說動。去年妖婦等知我師父遺留的寶囊已被我姊弟發現,內有三粒毒丸。我師父屍解以前曾說:此丸乃聖姑昔年念他雖是旁門,師徒七人均無過惡,特贈此丸,以備轉劫成道之用。因還不到服用時機,已用法術封藏,等他轉世自取。

  不過事尚難料,此去三十六年如不歸來,禁法失效,必被我姊弟發現。寶主早已兵解,期前洞本封禁,現已為人發現,仗著此書修煉,法力頗高,再把這末章得去,定必造孽為害。要我姊弟得到寶囊後,千萬隱秘,失落不得。彼時同門弟兄六人,只我二人在側,本來事無人知。也是翼弟不聽良言,想學玉頁符籙,朝人請教,洩露出去。明霞穀中隱伏的正是癲僧,這兩件是他多年夢想之物,再經妖人慫恿,益發生心。妖婦知我黎母教下最守誓約,寧死不二;何況又是恩師遺命。關係重大。明說定必不允,又藏處隱秘,無法盜取。又知癲僧習性,無故輕不犯人,儘管盼切,至多托人向我姊弟明說求取。兄要不傷他顏面,一經婉言解說,也就拉倒,不致立即成仇。於是又用陰謀詭計,令一黨羽引誘翼弟往他山中采藥,使其誤犯禁忌。翼弟再一恃強動手,結果被癲僧困入婁山關九盤嶺側峽壁之內,日受風雷之厄,迫令獻寶降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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