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獨手丐 | 上頁 下頁 |
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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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山口一帶共有好幾條路徑,到處行人不斷,前面的人始終不曾回顧,神態從容,也未留意。及至尾隨了一段,覺著走出已好幾裡,自己腳底已在暗中加快,每一遇到無人之處必要往前趕上幾步,照理應該越走越近,對方看去並未快走,不知怎的相隔老者十二三丈,始終不曾迫近。沈鴻首先警覺,正和薑飛低聲談論,前面已是山口,遙望口裡地勢寬闊,除口外兩峰對立、宛如門戶而外,內裡地勢卻極寬闊,遠望過去崗嶺起伏,歧徑縱橫,上下山路少說有三四條,未看出的還不在內,到處都是林木深秀,松柏更多,方恐走入歧徑之中,目光被樹林遮住,微一疏忽便難尋覓,四顧無人,忙同飛步趕去。 不料所經之處是一彎曲的坡道,旁邊還有一列危崖,雖可通到山口裡去,中間隔著一道丈許闊的山溝,上下相隔也有好幾丈,未到以前不曾看出,長髯老人又由崖上從容前行,也未看出怎麼飛越過去。因見人已入山,急於追趕,想走直徑,沒有理會崖上這條路,結果反倒繞遠了些,等到發現,人已走人下面一條小溝裡去。雖只兩三丈長一段,兩面卻有不少樹石遮蔽,先當對方不知身後有人尾隨,相隔這近,走得又快,無論如何也可追上。正想,方才此人越崖而過,就是相隔不寬,憑自己的目力怎會看他不出?心已奇怪,及至接連幾個縱躍飛馳趕進山口一看,哪裡還有人影! 來路聽說黃松嶺前共只一個山鎮,離當地三十裡左右,前面入口一帶地名黃松關,相隔那鎮還有二十來裡。關內雖是一片山地,但是肢陀起伏,內裡還有大片平原,非要到了離關十八裡的養馬場才算黃松嶺的本山。中間一帶還有許多山路與各地相通,黃松關形勢險要,乃是必由之路。養馬場山鎮就在黃松嶺的山腳人口左近,通著兩條商客往來之路,山中形勢雖極險惡,外表卻看不出。見長髯老人不知去向,登高遙望,那幾條往來道路俱都擺在面前,人卻蹤影皆無。遠方兩條路上雖有行人走動,都是成群結隊來往的商客,等其走近一看,這些人隨身俱都帶有兵器,至少也是十多個一起,肩挑負販,輪流替換,裝束均極樸素,所帶貨物也不甚多,大都精強力壯,極少老人,共有三起,均往口外趕去。仿佛走了遠路,人都有些疲憊。未一起過時,沈鴻聽出都是家鄉口音,心中一動。 二人正由高處走下,迎住一問,恰有兩人落在後面,人頗忠實,一聽來人要往養馬場,略一尋思,笑答:「我們均由樂鄉關那面繞來,不曾經過當地,但是以前也常有人來往,均說鎮上十分安靜,交易公道,不過往樂鄉關這等走法卻是不妥。第一此時天已下午,多快腳程也不能穿山而過,如在當地住上一夜,明早起身,雖比來路鎮上微明起身舒服一點,但要耽擱一天路程,多出耗費。 此時趕到養馬場,你見天色尚早,再往前去定必錯過宿頭。再不小心,走往山那面烏龍王分寨附近,他們對人雖極通情理,如不小心,犯了他的規矩,卻是性命難保。本來出門人應當謹慎,這幾句話原不該說,只為二位老弟年輕,又是兩個鄉親,這等年景,千山萬水回轉家鄉不是容易。幸而遇見是我,要是別人,現在都是各顧各,准也不敢多事,隨便說了。依我之見,最好走我們的來路,或是住在前面鎮上,明早起身,省得進退兩難。前途山路共有兩條,最難走的一條雖然稍遠,卻由烏家分寨經過,反倒沒事;另一條路最平坦,但無什人肯走,遇到他們的人,見你兩個都是生臉,稍微多心便討厭了。」 隨將前途路徑說出,其意甚誠。 薑飛看出那兩人均是久跑江湖的小本商客,因和沈鴻同鄉,又聽說是讀書人,十分關切,旁立同伴嫌他口敞,幾次以目示意,並在一旁插嘴,不令多說,料有原因。暗中觀察了一陣,看出對方實是好人,沿途情形極熟,又是末了一起客商的領頭人,人也精明義氣,身強力健,心想試他一試,接口笑問:「我們雖然趕路心切,養馬場卻有熟人,這位大哥可知道長生店裡有一個叫江豬的麼?」 這時沈鴻已向對方謝教快要分手,薑飛話一出口,那兩人立時大驚失色,未答話的一個更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方要開口,薑飛見前面十幾個同伴客商已在路旁山石上坐待,想起長生店三字原是方才打尖時無意之中聽來,剛朝店夥打聽,立時送上酒菜,這兩人聞言又是如此驚惶,知生誤會,猛觸靈機,四顧身側無人,忙笑說道:「二位大哥不必多疑,我弟兄決無他意,實不相瞞,這兩句話也是來路無意之中聽到。聽說鐵臂江豬是個英雄好漢,想要就便拜訪……」 底下的話還未出口,先發話那人已氣憤憤埋怨道:「你們年紀輕輕,千里出門,如何這樣冒失,長生店三字除卻他們自己人誰也不知,就是知道也決不敢出口。鐵臂江豬便是烏龍王的外號,這裡還好,知道的人不多,要在山那面,誰聽了都膽寒,你們如何隨口亂說?幸而遇見是我,多少曉得一點,要遇別人你就糟了。看在這位老弟鄉親面上,別的我也不敢多口,只望你們到了前途見人少開口,越老實越好,仗著年輕斯文還可無事。」 另一人始終面帶驚惶,想是看出二人衣包沉重,生了疑心,接口苦笑道:「我這位二哥一向口直心快,勸他不聽,可是他對烏龍王一向恭敬,方才所說也是好意。二位如是烏龍王的朋友,千萬包涵,見了他們不要提說,讓我們還可平平安安混碗苦飯,免得烏龍王見怪,連屍骨都保不住!」 前一人憤道:「你怎這樣膿包,我們湖南人只要問心無愧,寧死也不低頭,真要好心當作惡意,那也由他,何況這兩位老弟也決不是那樣的人,這樣膽小作什?」 沈、薑二人連聲謝過,那人還待往下說時,前面同伴業已有人反身尋來,對方又在爭論,不便多說,只得告以放心,決不走口,隨即分別起身。 因料先遇長髯老人有心將人引往這條路上,前途便有事故,再往前去已不再遇趕尖的行客,山中平野雖多,景物甚是荒涼,一個人家也未見到,只發現幾處荒廢的山地和一些斷垣破壁,路卻不甚難走。途中商計,共只不到二十裡的山路,憑自己腳程轉眼趕到,不必忙此一時。再者到得大早容易被人注意,索性假裝兩個人地生疏的遠客路過當地前往投宿,相機行事,便將腳步慢了下來。一路遊玩休息,將近黃昏方始走到。 初意一個山中村鎮,又是賊巢所在,人家定必不多,誰知鎮上熱鬧非常,非但山口外面大小道路有四五條,一面並還可以通到臨江一個商船停泊的鎮集之上。雖然哪一路相隔城鎮都遠,最近的也有三四十裡,但是一個中間站,尤其穿山而行的客商多一半要由當地起身,才免錯過宿頭,近年成了人們必由之路。客店共有七八家之多,內中還有兩家大的,全都帶賣酒食,共總半裡多長一條街,往來客商卻是不在少數。二人初來,不知虛實,先拿不准哪一家是黑店,因見往來人多,只不露出破綻便可無事,不比荒村野店,只有一家,身居虎穴,多出好些顧慮。照此形勢,還可裝著尋常過客前往投宿,對方無故也不至於加害。心雖定了許多,卻不知去往誰家是好,山中民風強悍,來往十九熟客,店夥並不招攬生意。 正在暗中留意,察看黑店所在,是否所有客店均是盜黨所開,猛瞥見道旁掛著一面木牌,上寫「三江」二字,別家都是紅紙招貼,只這一家最大,掛有木牌,再一想到盜魁的外號,心中一動,互相看了一眼。正在商量前往投宿,內一店夥見二人張望,笑問:「客官想投宿嗎?」 薑飛乘機裝呆,故意打聽房飯價,夥計面上方現不悅之容,另一店夥忽然趕出,笑說:「這裡價錢公道。」 隨手便接行李。二人來路雖有準備。包中銀子連兵器全都藏在身上,但未帶完,到底也有分兩,店夥的手又快,薑飛見他口裡說話,手已就勢托了一托,心中有氣,暗罵:「狗賊!平日還不多事,現奉前輩異人之命而來,你不尋我,我也尋你,誰還怕你不成?」 一賭氣,索性將衣包解下,遞將過去,隨同走過,一直走到裡進上房之內。二人見前面大片房屋十九住滿,後進隔著一片竹林馬路,另有旁門可以出入,後面另有大片房舍,空無一人,設備也比外面整齊得多,打掃更極乾淨。沈鴻料非好意,兩次想要開口,均被薑飛止住,只得聽之。到了上房,笑問店夥:「這樣講究的上房我們卻住不起呢!」 店夥詭笑道:「二位尊客放心,走時隨你賞,多少不拘,錢不方便,不給無妨,我們長生店專一與人方便,放心好了!」 二人一聽,事情湊巧,居然投到賊店以內,想起來路所聞,「長生」二字對方只一出口,不是尊若上賓,便當對頭看待,休想活命之言,心中一動,笑說:「你們這店真好,一個人長生不老有多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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