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獨手丐 | 上頁 下頁
一六四


  童天保對於此事原非本心,一半出於無奈,一半另有一種原因,將人送走,業己發出緊急號令,派人坐了快船快馬搶前打聽,得知桑老人將沿途難關安然沖過。跟著聞報,小沙湖方面傷亡甚多,吳占魁不戰而退,算計所料不差,越發不願為敵。又傳急令,命幾個得力同黨迎上前去,將桑老人暗中接往寨內,連本寨的人,除卻所派心腹能手,均不使其知道,做得隱秘異常。在他本意,原因近一年來發現一樁怪事,生了疑心,為想查探底細,借這機會出其不意將桑老人接去,所料如對,自可除此一害,否則也可保全一位隱跡風塵的前輩高人,佈置得十分巧妙。

  果然賓主雙方見面一談,便證實了平日所料之事。為了老人十分慎重,去時又未帶有合用兵器,只得暗告主人,乘對頭還未警覺以前拖延些時,命人與盆子送信,船上兩少年弟兄如能前往更好,否則也借鎖心輪一用。為了事情機密,連余龍是寨主的心腹頭目也只奉命而行,不知底細。並說,寨主童天保人最機警,料事如神,近年寨中還出了一件使他痛心之事,如非平日由寨主到嘍羅上下都一條心,親如兄弟,內中一人業已愧悔,幾乎鬧出極大亂子。今日之事多半與此有關,不過未奉寨主明令,有許多話不能明言。桑老前輩的對頭已被寨主命人穩住,對方平日勾結的十來個同黨有的綁起,有的也被人看守。對頭只知照著吳、尹二人所說迎頭截殺,桑老人已被請來寨中尚不知道,非到黃昏前後不會發動,無須這急等語。

  三人一聽,仿佛童天保寨中還有一個對頭,勾結同黨,生心內叛,好謀雖早敗露,為了事關重大,對頭本領高強,不敢妄動,隱忍至今。桑老人一去,互一探詢,才知那賊非但心懷奸詐,想要篡位,不是童天保機警智計,能得人心,已為所害,並且還是桑老人的仇敵。經此一來雙方聯合,同仇敵愾,準備出其不意將那時腋之患除去。余龍偏又不肯明言是誰,盆子心疑所說是那殺父之仇,否則祖父不會這樣重視,再三探詢姓名,余龍先不肯說,快要走到,忽朝前面崖頂上望了一望,立時面現喜容,低聲悄說:「這廝名叫袁悟,是否真名真姓還不得知。父女二人起初饑寒交迫,病倒在荊門山山洞之中,命已難保。

  也是事情湊巧,童寨主輕不離山的人,忽因一事,孤身一人趕往荊門山中,尋一老前輩請教。去時為防沿途賊黨看破,並還裝成一個窮漢。因他慷慨仗義,喜交朋友,本領又高,身邊金銀也帶有不少,事完回來,已快出山上船,準備坐一小舟順流而下,便道訪兩友人再趕回來,忽遇大風大雪、投宿在一個獵戶家中,得知近來山中出了一群凶狼,傷了好些婦孺,一時仗義,第二日又值天晴,雪地打狼容易查看腳印,便同了去。剛剛趕上這廝父女二人受到十隻凶狼圍困,地上還被用暗器打倒了三隻,因其病中衰弱,只得女的一人動手,狼是越來越多,如非暗器打得准,已早為狼所殺,就這樣人已不支。寨主原同那夥獵人分途搜索。去這一面連獵人才只三個,相隔還有丈許,女的剛拼命一刀將當頭撲到的凶狼砍殺,人便力竭倒地,暈死過去,爬不起來。

  幸而三人到得快,後面群狼俱都餓極。這類野獸又最殘忍,同類只一倒地,立時自相殘殺,搶先啃咬撕吃。先死三狼連骨頭都被拆散,還有一狼正打算向人撲去,被寨主縱身一流星打飛老遠,女的才得保住。這時狼群先後趕到了好幾十,人才二個,狼多人少,那兩獵人先還害怕,不敢過去,只打了兩火槍,不是寨主這雙鐵流星和那輕快的身法,連他本人也保不住。他正把住洞口,獨敵群狼,轉眼之間打倒了五六隻。乘著凶狼殘殺同類,將女的冒險搶抱進去,又用暗器打倒了三隻。群狼接連傷亡,欺他一人,仍不肯退,反倒厲聲怒嗥,狼來更多。同去十幾個獵人也都趕到,他們打狼均有方法,連放了兩排火槍,狼群方始逃竄。跟著山中隱居的那位老前輩也帶人趕到,幾面夾攻之下,竟將狼群一掃而光。寨主一個人便打死了二十五隻。

  「這廝父女也被救醒轉來,說得身世處境十分可憐,哀求攜帶出山。寨主為了追狼,離洞較遠,那位老前輩又當他已走,偶出賞雪,無意之中相遇,匆匆談了兩句,各自追殺逃狼,並未回轉。這位老前輩性又孤僻,並不知道洞中還有病人,女的再三哭求,說是山中沒有良醫,非跟出山不可,人又生得十分美貌,寨主心生憐愛,不忍拒絕,始而打算送到前面鎮上延醫服藥,送些銀兩各自上路。

  誰知到了船上,女的原是饑寒交迫,又太疲乏,吃飽之後,換上寨主所買衣服,越發顯得貌美好看;加上救命深恩,萬分感激。老的得到衣食,病雖未好;人也有了精神,千恩萬謝自不必說,再三和寨主說,乃女飛鴻少年喪夫,尚無配偶,今感救命之恩,如不嫌棄,無論為婢為妾均所心願,自己也得跟著養老,實是萬幸。說時女的便跪在面前,不肯起來。寨主人雖精明,面軟心熱,先聽對方因人規矩,甘受仇敵侵害,在有一身本領,不敢反抗,逃來山中,幾乎送命,業已無家可歸,本就動了憐惜;又見女的美貌溫柔,樣樣討人歡喜,意思如此至誠,怎麼謝絕?答應她一同回轉她都不肯,非要獻身為妾不可。一時疏忽,為色所迷,居然答應,井還為他父女另雇一條較大客船,仗著人少船輕,彼時水路比較尚還好走,竟將這兩個禍胎帶了回來,納為側室。

  「老賊自早痊癒,日子一久,這父女二人的本領也都看出,老的本事更高。據寨主私底下說,連寨主本人也未必是他對手。初來兩年,雖覺這父女二人形跡可疑,料定內中必有隱情。因這廝機警能幹,好幾次君山來賊均被這廝化裝頭目,將那些軟硬一齊來、打算示威、逼我們投降的賊黨嚇退回去,樣樣得用。寨主非但對他極好,反覺對方受有救命之恩,女的雖是側室,也算翁婿之親,平日照樣喊他岳父,認定是個大幫手,絲毫沒有想到別的,對他真實姓名來歷雖曾懷疑,因向女的探詢兩次,答話含糊,恐他父女多心,早就不再探詢。

  本來十分尊敬,寨主夫人病死之後女的又扶了正,翁婿之親,這還有什說的?誰知老賊人面獸心,當初原是仇家追逼,逃往山中病倒,遇救之後來此避難,救命深恩早已忘記,反將寨主當成仇敵看待,暗中想好陰謀毒計,只等時機一到便要下手,寨主先還一點不知,近年忽然覺著老賊推說年老,要人照應,已連用金銀買了兩個美妾,心還不足,常時托人物色不算,又推說出門訪友,先帶回幾個少年婦女,乃女飛鴻常為此事和他吵鬧,以及許多可疑形跡,先仍當是恐他父親年老荒淫,傷了身子,沒想到別的。

  上月夜裡回轉臥室,看出乃妻房中有兩婦女正在互相低聲討論,一個還有哭音,掩往窗外偷聽,哭訴的人正是老賊初來第二年所納的兩個美妾,以為失寵吃醋,來向乃妻哭訴,心正好笑,忽聽妻子也在隨同咒駡,說『老鬼喪盡天良,萬分對我不起』。並說:『老鬼心毒,表面千萬不可露出對他不滿,否則性命難保。今夜如非我看出你二人心中有氣,同病相憐,將你引來勸說,方才所說的話你只對他稍露口風,也是凶多吉少。他強迫我嫁人,又逼我這樣那樣,還要想盡方法氣我,比起你們更是難受,將來我是死是活都難預料,更傷心呢!』寨主原因當日有點感冒,未吃夜飯便回後寨,未到以前望見通往臥室的過道之中有兩使女望見他來轉身便走,神態發慌,生了疑心,縱身上前止住,不令張揚,掩將進去,見所有使女一個不在,遙望窗上人影隱現,跟蹤窺探。一聽口氣不對,當時退出,一面警告那兩使女,不許提說前事,夜來準備停當,向女的追問。初意還恐激出變故,總算女的還有良心,居然說出實話。

  「原來她乃老賊好友之女,從小收作義女,等到年長,學成本領,又看中她的美貌,改做徒弟,不到半年便被強姦,並將原配暗殺,成了夫妻。因受仇敵追逼,害人又多,病倒山中,眼看要死,遇到救星。初上來時因覺內傷頗重,非有年餘靜養不可,所須藥材既極珍貴,到處都是強仇大敵,還有兩三個最厲害的死對頭,撞上便難活命。單入我們的夥恐還難於看重,看出寨主對於此女十分憐愛,女的也是感恩心盛,立時生出惡念,始而強迫女的作為女兒獻與寨主為妾。雙方事前說好,從此改作真的父女。女的知道老賊好色貪淫,並還答應設法與之納妾,只不再逼她重修舊好,樣樣皆可辦到,他也一口答應。

  誰知狼子野心,病好起來,非但強迫女的借回娘家為由留宿不歸,並還生出毒念,一面用財色二字勾結我們寨中弟兄,一面強迫女的與之合謀,準備時機一到立下毒手,殺死寨主,自立為王。外表卻仍裝得十分忠心,把假事當成真做,立下幾件功勞,收買人心,順便增加他的威信。女的從小便為他的淫威嚇怕,雖因此事昧良,夫妻情愛又深,萬分不願,仍是無法抗拒。就這樣老賊心仍不足,暗中還要吃醋,逼得女的左右為難,無計可施,良心上更問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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