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獨手丐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這時不盡流雲宛如狂潮怒湧,漫空而過,西北風剛起,甚是猛烈。沈鴻在裂縫之中手足並用,援壁上升,非但風吹不到,並因發現生路,急於往尋薑飛,那些石齒又是高高下下疏密相間,一路縱躍攀援,反倒減少許多寒意,不似方才手凍足僵,冷得亂抖。方想天氣還不甚冷,也許夜來變天,不如傳言之甚;哪知攀近崖頂,剛把頭往上一探,吃那迎面狂風一吹,幾乎閉過氣去,人也往後仰倒,幸而近來功力大進。

  行近頂部,聽出風聲有異,風力太猛,人又機警細心,事前看好形勢,立處是一石角,兩崖幾于相連,所差只有一二尺的空隙,一見不好,忙即將身側轉,把頭一低,雙手緊握另一石齒,才得穩住,差一點沒有被風吹墮,墜落下去。這一來看出風力厲害。哪裡還敢疏忽,忙將身子貼向崖壁,略一定神,把氣沉穩,運用內功,聽准風向,端詳好了上面形勢,估計差不多,方始緊握崖角沖風而上。

  勉強掙到上面,越覺崖頂高寒,風力之猛從所未見。此去又是頂風而行」,如以全身起立,那風力一陣緊似一陣,遇到最猛之時絕擋不住。天已黃昏,崖頂上面以前共只走過一次,途徑模糊,已記不真;又當狂風大雨、山洪暴發之際,崖石崩陷之處頗多,一個不巧,稍微失足,或是站立不穩,輕則失足滑倒,身受重傷,重則連人也被風卷去,墜入壑底都在意中,越想越危險。那風更大得出奇,吹到身上透體生寒。風中夾來的雨點打到身上竟和冰雹石子一樣,又冷又痛,走不兩步,初上來時所帶的一點余溫早被吹得一掃而光。上下三十六個牙齒竟不由自主凍得亂戰,震震有聲。

  前途還有老長一段,並有險滑厭小之處,如照尋常走法實在危險,但又沒有後退之理,只得運用內家真氣,咬緊牙關,穩住下盤,將身蹲下,冒著狂風一步一步留神前進。遇到風力最猛之時便伏倒地上,等風頭稍過,手足並用,連爬帶走,覓路前進。暗忖前面不遠便是那人字形的崖口,這樣寬一條大瀑布如何飛渡?如在平日還可縱躍過去。這等猛烈的風力,側身蹲伏前行尚恐下盤不穩,被風吹墜,再要衝風飛縱,這猛風勢,多大本領也難與之強抗。身一淩空,失了憑據,更易被風卷走。

  心正發愁,忽然看出來路裂口乃是崖頂最高之處,震裂之後兩面各有一溜斜坡,仿佛一座山頭中分為二。因其地勢獨高,雨住之後水存不住,再被狂風一吹,水更一滴不留,地皮早被吹幹。斜坡下面雖是那人字形的缺口,崖側一帶高高下下還有大片峰崖,高處的水齊往這裡匯流,合為一條洪瀑往下傾瀉,勢雖猛烈,總算天無絕人之路,靠裡一面有一天然崖溝,形如瓶頸,各處奔騰而來的急流雖由此往穀中狂沖下去,但那地方又深又厭,和來路崖頂差不多高。只管狂濤電射,浪花雪噴,水聲如雷,冷氣浸肌,水卻始終淹不到上面。兩崖相隔只得數尺,妙在一高一低,對面也是一溜斜坡。

  這面還有一株盤曲如龍的老松,朝對面倒掛過去,吃狂風一吹,蒼鱗冉冉,似欲乘風化去,但是根生在石縫之中,樹粗雖只半抱,因其多少年來終年在山風雨雪中掙扎成長,仿佛久經磨練的英豪志士,不畏強暴,只管被風吹得上下飛舞,起伏如潮,依舊挺立不群,根本毫未搖動,不時還發出一種極洪烈的清籟,似在作那不平的怒吼,不似附近那些野草閑花、灌木雜樹被狂風一吹,不是枝殘葉碎,斷落水中,隨狂流以俱去,便是連根拔起,隨風滾轉了一陣,同樣墜入濁流。有時並還傷及同類,連那些本身未固的尋常草木也被連累得撞折帶倒,同歸於盡。內一巨幹恰巧伸向對面坡上,如由樹上攀援而過,非但沒有危險,井還省力,免得淩空飛躍,風力太猛,一擋不住難免滑跌,或是立足不穩遭了誤傷。

  沈鴻萬想不到這樣湊巧,不禁大喜,忙即看好形勢,援著樹幹,雙手倒換,落向對面斜坡之上。過時身子淩空,人和打秋千一樣被風吹得亂擺,手又凍僵,如非近來功力較深,幾乎把握不住。到地之後走出不遠,覺著風力漸小,細一察看,原來穀盡頭那面還有大片峭壁將風擋住了些,雖比方才稍好,尋常還是難當。逆風而行,多麼用力狂呼薑飛也聽不見,估計人在盡頭崖腰石洞之中,再走不遠就可尋到。

  風力將人逼住,口也難張,便不再喊,雙手握緊,側著身子,和平日練功夫一樣,乘著風力稍小周身用力,上下舞動,往前定去,就這樣仍費了不少心力方始走到穀盡頭。崖頂上面天也漸漸黑暗下來,風勢越吹越大,路卻好走。這末了一段崖勢本來較高,又與別的峰崖不相連屬,上面積水吃狂風一次全部流盡。山石也被吹幹,只石凹中有點零星積水,身上衣服居然幹透,只是冷不可當,牙齒直打冷戰。想起身邊火種全被水濕,萬一尋不到姜飛,連想砍點乾柴取暖都辦不到。

  心正犯愁,人已走到穀盡頭平日守伺野獸埋伏上下的小徑上面,那地方形勢絕佳,一頭通著崖頂,一頭通著穀底水塘野獸遊息之地,崖腰部分卻有一條岔道通往右側崖洞之中。當地洞穴甚多,獨此一洞最大,也最乾淨,並有許多天然鐘乳山岩可供坐臥,懸掛物事。沿途生著好些樹木,從上到下全被遮滿,極易掩藏,沈、薑二人每次行獵必要先來洞中,放好應用之物,然後窺探下面野獸蹤跡。初發現時連來了好幾次,後覺兩地相隔大遠,一個往返便要半日光陰,雖然穀底野獸甚多,從不空回,終恐耽誤功課。好在臥眉峰對面嶺上也有野獸出沒,不是真個需要已不輕來,就來也是一人居多,所打多是小獸,偶然打上一隻肥鹿,一個人也弄得回去。

  上半月沈鴻因薑飛當時孤身遠出,膽又太大,既恐涉險,又恐多延時候,彼此說好再要過嶺打獵便須同行,孤身誰也不許遠出。已有多日未來此地。因穀中野獸太多,往往成群遊息,人單勢孤,恐為所傷,全仗地勢掩避,山崖陡峻。下面雖是斜坡,中腰一帶還有兩處中斷的峭壁,野獸無法縱上。薑飛心思靈巧,只管近來身輕力大,本領越高,並不與之明鬥。每去都在崖腰埋伏,看准所獵野獸,等其走單之時暗放鏢箭和新學會的石彈,將其打傷,用套索拉將上來,等獸群過後再走。或用平日巧制的繃弓藤網誘使上套,輕不施展兵器,連鏢箭也不捨得用。

  沈鴻早料人在洞中避雨,順風喊了幾聲仍無回音,邊喊邊往下跑,走到轉折之處,正在惶急,猛瞥相隔三四丈的橫崖石澗之中似有火光外映,心中一喜,急呼「二弟」,忙順崖腰山徑飛馳趕去。那洞偏在來路,人正走在上風,那一帶地勢寬斜高峻,崖上雨水早已流光,只沿途草樹上還藏有雨水,被風一吹,不時和陣雨一樣朝人吹來,身上衣服又被打濕了些。沈鴻一心尋見薑飛,加以饑寒交迫,又餓又冷,恨不能當時趕到,連縱帶跳晃眼便到洞前,見裡面果是火光熊熊,照得洞口一帶鐘乳山石都成紅色,越料人在裡面,急呼「二弟」,縱身入內,定睛一看,不禁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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