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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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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雖是武當山最高之處,但有危峰峭壁四面環繞,所居之處又有好些深谷盆地,溪洞縱橫,氣候溫和,風日晴美,就是以前兩次落雨,一面陰雲佈滿,另一面仍是天際青浮,斜陽紅射,陰晴相對,格外好看。像當日這樣雲霧低迷,全山都在暗沉沉天幕籠罩之下的景狀尚是第一次遇到。連日天氣又那等悶熱,隆冬將近,轉眼封山,熱極必寒,一定之理,照此天色,正與隔山采藥人所說相同。前日翻山過去,尋了好幾處未遇一人,分明這些久在山中采樵的人看出天氣快變,一場大雨過後,北風一起,立轉奇寒,並且山中天氣說變就變,知道大雨就要降下。 想起薑飛人最好勝,已去了兩三個時辰尚未回轉,必是嶺這面沒有肥鹿山雞,業已翻山遠去。嶺那面都是童山,肥鹿均藏離嶺十來裡的山谷之中。時近隆冬,雖不會遇見毒蛇大蟒,但聽樵采的人說,谷中草木繁茂,經冬不調,地氣比此更暖,非但野獸甚多,還有毒蛇大蟒之類。冬來蛇蟒雖已潛伏,他孤身一人,和前兩次一樣驟遇大群猛獸也是可慮。最兇惡是那野豬,兩隻長牙比刀還快,力猛無比,差一點的小樹一咬就斷。還有白額凶狼,只被遇上,一聲狼嗥,成群追來,向人圍攻,也極可慮。身邊暗器便因兩次被野豬、凶狼圍攻失去,不是練就輕功,能夠上下山崖縱躍如飛,幾為所傷。二弟雖極機警膽勇,近來武功越好,膽子太大,所經如是山路險徑還不妨事,就怕平野之間驟然遇到卻是危險,途中再要遇見大雨也極討厭。 望著天色正在發愁,忽然發現所用套索新結好的一段方才曾在崖上掛了一下,看去仍甚整潔,非但沒有磨擦之跡,也無一點苔痕。猛想起先在峰腰雲霧太濃,原是隨意用套索試探,並無真上之意。頭兩次都是剛剛拋上便淩空墜落,仿佛連山石都未沾上,未次覺著被什東西鉤住,及至伸手一拉,並未十分用力,忽然下落,並還拋向一旁,不是當頭直下。因其突然拉空,事出意外,還幾乎跌了一跤。此時想起那神氣極似被人淩空抓住,並未掛在山石上面,等自己一拉,再往坡下一面甩落。否則如已套牢山石,非但入手甚緊,不抖索套不會松落。就是沒有套牢也應當頭直下,不應拋向前面。 越想越奇怪。想去接應薑飛回來,又覺霧氣太重,不知人走何路,再要遇見大雨,中間一段更是難走,不去又不放心。心裡一急,便將索套淩空墜落之事忘掉。最後盤算,二弟到底年幼,人太好勝,也許明知變天,因恐缺糧,還想打到肥鹿方始回轉,照此天色實在可慮,趕往接應到底要好得多,念頭一轉,仰望天色雖極陰沉,靜得一絲風也沒有,雨是非下不可,暫時還不至於就落,覺著往返三四十裡的山路,憑近來腳程並不需要許多時候,就是霧氣大重,途中遇雨,只將人尋到,當時便可趕回,至多濕了衣履,有什相干?反正深山無人,沿途呼喊,來去路同,二弟老遠便可聽見,不致為了濃霧彼此錯過。越想越有理,匆匆拿了兵刃暗器便即起身趕去。心中有事,始終不曾人洞察看。剛過嶺脊,天便下起雨來。 沈、姜二人弟兄情重,又極義氣,沈鴻雖覺那雨必要越下越大,中間一段山路險滑,一落雨便難上下,非但沒有退意,反更性急,惟恐薑飛遇險,又防彼此來去相左,走得更急。正在沿途高聲呼喊,鼓勇往前飛馳,那雨果然大了起來。等把那一段險路走完,離薑飛打獵的山谷不遠,雨已似天河倒傾,挾著轟轟發發之聲,亂箭一般朝地面猛射下來。轉眼之間地上積水深達尺許,到處山洪暴發,萬道狂流銀蛇也似,電掣虹飛,滿山亂竄,順著山形往下傾瀉,稍低之處都成了湖蕩。路又難走,眼前早被水氣包沒,周身業已濕透,成了落湯雞。人在雨中跳縱奔馳,四外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 大雨之聲與山洪狂流合成一片洪籟,轟轟如雷,山鳴谷應,震耳欲聾。雨中林木山石連同近處峰巒仿佛沉浸在汪洋大海之中,快被大雨狂流卷走神氣。狂呼之聲已為雨聲水聲所掩,水氣大重,雨勢又大,常逼得人氣透不轉。每次開口用力狂呼,必用雙手遮住口鼻方能開口。一面還要留神腳底,稍一疏忽,或是看錯落腳之處,不是踏在水泥裡面,便是幾乎絆倒,遇險已好幾次,雙足越來越重。遇見水塘更要留神,以防失足,落向水深之處送了性命。一路縱高跳矮,上下攀援,如非近來輕功頗好,又是常時往來的熟路,幾次均差一點沒有滑跌重傷。好容易走進穀中,因那一帶地勢裡高外低,大量雨水和洪濤一般深達三尺餘狂湧出來,幸而一向謹細,沒有近前便看出谷中水大,形勢不妙,改走上面崖腰險徑,否則已被急流沖倒。 勉強尋到一處上有突岩的凹洞暫避喘息。因沿途高聲疾呼而來,始終未聽回音,中間還有兩條歧路,雨聲水聲喧若轟雷,多大喊聲也聽不出,因此不曾多喊,但經格外留心察看,並無人影。雨下這大,料知雙方不會錯過,人必尚在穀中避雨,途中未遇野獸,也許無事。知道呼聲為雨所掩,聽不出來,下面水深,兩崖只此一條必由之路。知道姜飛聰明機智,途中連呼不應,必是開頭沒有打到肥鹿,不願空手回去。再不便是鹿已打到,正要回走,天降大雨,為山洪所阻,空身回去尚且艱難,再要帶上所打肥鹿,這樣厭的山路如何走法;意欲候到雨住再回。後來雨下越大,無法起身,以致困在那裡。 以他平日那樣聰明機智,孤身打獵常有的事,單單今日遇險,沒有那麼巧法。越想越覺後一想法有理,反倒心定了些。幾次想由崖腰這條天然棧道去往穀底平日打獵守伺野獸埋伏之處探看,均因雨下太大,崖頂上面的雨水好似五六丈寬一條大河突由缺剛順著崖缺凹處倒灌下來,將路隔斷,無法過去,逼退回身。此外兩面崖上均無道路可以通行,經此一來,越發認定薑飛歸途遇阻,被大水隔斷,在穀底一帶崖凹石洞之中不能過來,自己也無法過去。雨聲太大,喊又無用,只得耐心等候下去,打算水勢稍小,或是雨住,便可過去。 不料越等越無望,雨是毫未停止,谷底的水業已平地高漲丈許,兩面崖上的雨中山洪越來越猛。對面崖頂比較平直,又是大片峭壁,遙望過去好似千百道洪流飛瀑朝下狂沖倒灌,還不甚寬,中間隔斷之處尚多。自己立這一面崖頂像個倒寫的人字,上面又是大片斜坡,兩面雨水齊往當中人字頭上會合,萬流朝宗一齊朝下猛注,水面越來越寬,本已無法飛渡,水力更是大得嚇人。下面狂濤吃兩面山崖大的大小洪流衝激排蕩,湧起一座接一座的浪山,急如奔馬,往口外電一般瀉去。 時見殘枝斷樹和大小野獸的死屍在驚濤駭浪中一路翻滾,轉風車一般往來路漂去,瞬息已遝,其速無比,方覺穀中水勢越來越高。離立處棧道雖然還有兩丈,照這樣水漲之勢,不消多時必要被它湧將上來。再一想起途中那幾處險地水勢必更險惡。來時已是那樣艱難,歸途必更難於飛渡。估計天已不早,少時能否回去還拿不定。耳聽山洪發發,雨聲轟轟,震得整座山谷均在搖撼,眼睛一花,仿佛就要隨流湧去光景。正在觸目驚心,進退兩難,猛聽前途驚天動地一聲大震,那缺口危崖受不住洪水猛衝竟倒塌了一大片,迅雷暴發,轟隆一聲大震,當時打得洪水群飛,波濤山立,穀中山洪突湧起十來丈高下,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狂湧上來。到了棧道上面被兩面崖壁一柬,化為一條其大無比的水龍往下傾瀉猛衝過去。 那穀下面已有三四丈闊,崖腰一帶更寬,竟被浪頭填滿,水力之猛從來未見。最厲害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一座浪頭和山崩一般剛由棧道上漫過,第二座浪頭又跟著壓到,棧道上立時水高丈許,雖是隨起隨收,此是崩崖重壓激起來的浪頭,下面的水離棧道仍有兩丈,那巨龍一般的浪頭順著棧道沖出不遠,便由高就下,化為百丈匹練,銀雪怒噴,朝穀中飛墜,並未真個淹到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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