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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仇雲生笑答:「這女賊惡貫滿盈,近聽人說,她與湘陰小賊勾結成好。小賊父子仗著官私兩面勢力,借辦團練為名,手下人有好幾千,貪囊又多,女賊得此有力同黨自更驕狂。休說你們寨主,便我弟兄三人她暫時雖還顧忌,將來恐也不免有事呢!歸告主人,他有的是山地,何苦荒了田土,做這沒本錢的生涯?目前逃荒人多,多招點苦人開荒,豈不比和女賊明爭暗鬥、樹敵結怨、將來落個兩敗俱傷好得多麼!」

  來人諾諾連聲,留下六騎,帶了同來、十餘騎馳去。為首帶馬的賊黨名叫飛腿吳四,短小精悍,對嶽綱等三人甚是恭順,另外五賊把馬留下,便去開剝死虎,準備運走。楊宏說道:「天已離明不遠,八牛鎮偏在官道旁邊,此去還有二三十裡,由前面山路繞出,免得經過賊巢,多費無謂口舌,早點趕到二兄也好安息。午後上路,送出賊境,我弟兄便不再送了。」

  沈、薑二人連聲稱謝,一同上騎,將行李分放馬上,往八牛鎮馳去。

  走出不遠,便見前途樹林中有人影刀光閃動,仇雲生一馬當先,一路口打呼哨,不時呐喊前行。等二人的馬趕到,林中人已無蹤。所過之處田地十九荒廢,無人耕種,偶有兩家建在山坡上面的土房,也是東倒西歪,殘破不堪,不像有人居住。一口氣趕出十來裡,由一山谷曲徑繞了一段,鄰近官道方有人家。山坡上面種有幾處秋糧,均極茂盛,為來路所無,但未收穫。前途霧氣越重,雲生已早趕回,並騎同行。二人問知那些都是女賊眼線。屋中人聞得蹄聲相繼趕出,經嶽綱等三人一聲招呼,俱都應聲而退。馬行如飛,一晃便由曉霧中穿出,越過官道,到了鎮上,天已漸亮。當地以前原是水陸要衝,雖當荒年,因往來人多,女賊所開黑店甚大,不值得的行客並不下手。對於手面較寬的鏢師或是達宮顯宦,招待只更殷勤,酒食也極精美,往來官商都喜在此投宿。

  最可憐是那些財貨較多、只貪舒服、前往投店的旅客,有的半夜被店裡的人做掉,有的行至中途被預伏的賊黨所殺,人財兩失,屍骨無存。女賊心汁周密,欺軟怕硬,不看准對方來歷決不下手,做得甚是乾淨,因此所開泰來店生意最好,這時客人業已起身,準備趕路,人馬車轎亂成一片,熱鬧非常。雲生早已搶前去打招呼。跟著便有兩個店夥飛奔迎來,將眾人接往店內,不多一會便擺上一桌豐盛酒菜。沈、姜二人心雖不安,無奈推辭不掉,只得聽之。

  吃完分在上房安睡。中午起身,只楊宏一人在旁,業已備席相候。二人更不過意,問知岳、仇、人在鎮上尋人就來,請先人座。二人方說等人到齊同吃,忽見一個身材矮胖的和尚由房前走過,朝屋內看了兩眼,腳底甚是輕快。姜飛見那和尚面容紫黑,形貌獰惡,目有凶光,又似特由門前繞過。一個出家人怎會住在這樣講究的黑店之內,心中一動,因楊宏面向門外不曾看見,正想告知,岳、仇二人忽由另一面小院中走來,見面高聲笑說:「主人竟知二兄來歷,甚是高興,便無愚弟兄同行也是一樣款待。今早原想拜望,因見二兄未起,未便驚動,他正有事,不及等候,我二人又代辭謝,現已走去,天才中午,吃完上路正好。」

  薑飛早聽三人囑咐,忙同謙謝,托代致意。因快起身,也就不願多事,匆匆吃完,薑飛取了二十兩銀子作為酒錢,店夥說什麼也不肯收,後經楊宏說了兩句,又去前面轉了一轉,方始稱謝收下,恭敬周到自不必說。走上官道,二人再三謝別,楊宏低聲笑道:

  「並非客氣,實在路不好走,以二兄的本領雖然不怕,到底有人送出賊境要少好些枝節,還快得多,實不相瞞,我們因不肯與劉二寡婦同流合污,面子雖然彼此敷衍,並非所喜,只為女賊狡猾,輕易不肯樹敵,才得相安。三弟故意住她黑店,原想給她面子,以防日後知道又生嫌隙,不料又遇點事,幾乎弄巧成拙,再送二十裡到了柳林鎮我們不再送了。」

  姜飛方想探詢有何事故,忽見兩騎快馬由斜刺裡小路上飛馳而來,馬上兩個頭戴氈笠的佩刀壯漢,各背一個小包,到了官路朝眾人略一回顧便往前途馳去。所騎黃馬比眾人所騎更快得多,一路翻蹄亮掌,絕塵而馳。只見塵沙滾滾,晃眼連人帶馬只剩兩個小黑點,投入前面樹林之中不見,沿途塵霧尚未全息。姜飛離楊宏最近,見他搖手示意,不令多間,料是走長路的綠林中人,途中風沙又多,只得罷了。趕到柳林鎮左近天已申初,因午後起身,業已吃飽,又都帶有水壺,便不往鎮上打尖,尋一隱僻樹林下馬話別。

  二人因感對方義氣,雲生昨夜盤問此行用意以及將來往處均未明言。這時重又探詢,結交之念甚切。心想,這三弟兄人頗正直義氣,再如隱瞞不好意思,便由薑飛婉言告以大概,說:「此去老河口原奉師命,所尋那位老前輩實不知道住在何處,到後還要尋訪,並非知而不言。將來大約隱居武當山中,我弟兄如能隨意出山,必往府上拜望,再圖良晤吧!」

  楊宏面上立現驚喜之容,笑說:「我知二兄少年英俠,前途遠大,將來愚弟兄也許同往武當山尋訪,不知可否?」

  沈鴻脫口答道:「小弟等如在山中久居,三兄光臨自極歡迎,只是武當地方甚大,我們初去,不知住在何處,恐勞跋涉。三兄最好明年夏天再去,也許能有便人帶信,知道住處便好找了。」

  三人聞言好似喜極,同說:「我們和二兄真個一見如故,想不到日前一時喜事,和史氏弟兄打賭獵虎,無意之中交到二兄這樣肝膽朋友,我想令師席老前輩對我三人平日為人也不致厭惡。並且鐵笛翁崔老前輩隱居臥眉峰下已有多年,和我弟兄也有一面之緣。去年路過這裡,往甫山莊小住,曾許愚弟兄明年往見,也在端陽節邊,正是一舉兩得。」

  沈鴻一聽正想探詢,薑飛因聽獨手丐說樂遊子不喜人知他蹤跡,惟恐話大顯明,忙使眼色將沈鴻止住。雙方越談越投機,依了仇雲生恨不得再送一程,多談些時。沈、薑二人再三力辭,方始殷勤話別,仍由薑飛搶先挑了行李上路同行。

  走出不遠,忽見飛腿吳四步行趕來,方才雙方分手以前吳四守在旁邊大樹之下放馬吃草,並未走近。二人走時心忙,也未與他謝別,心尚不安,忽然去而複轉,神態匆忙,料有原因,停步一問,吳四說:「方才路上那兩騎快馬均是保鏢達官,想有什急事,走得那樣快法。如我料得不差,也許他們鏢車被人奪去,親身前往登門索討,如與相遇,無須驚疑。倒是小人放馬時,曾見諸位說話之處樹後仿佛有人窺聽,我先當岳大爺他們都是眼亮的人,必有警覺,我又照看那六匹馬,沒有過去。隔不一會,又見一個身材矮胖、手上托著一個人石缽盂的和尚往前途走去,腳底極快,那缽盂少說有兩三百斤,他先拿在乎上,走了一段又用頭頂,看去一點也不吃力,路過諸位談處,樹後那賊忽然閃出,好似還和他打了一個招呼。此時馬在樹中吃草,離大路較遠。

  我老遠看他走來,人早藏起,這兩人均未見我,前面便是轉角岔道,和尚轉眼不見,樹後那人並未跟去,也未見其走出。到了路上無意中和楊二爺談起,岳、仇二位忽說和尚形跡可疑。早起在泰來店曾經見過,因其目光不正,貌相兇惡,知非尋常和尚,但未見那石缽。心想,店中常有綠林往來,和尚許是劉二寡婦同黨,沒有理會。方才分手時,又和二位小英雄談得高興,不曾看出樹後有人,因所去途向相同,這一僧一俗神情鬼祟,恐其前途生事,知我腿快,特令趕來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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