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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十三、女俠龍靈玉與鐵蜈蚣

  原來沈、薑二人正在縱馬急馳,忽聽那馬揚蹄奮進,連聲驕嘶,跑得更急,仿佛前有急事,後有追兵,人在馬上騰雲駕霧一般,只覺兩耳風生,兩邊土崖黃影閃閃,電一般往後面倒退下去,自從得馬以來從未有此快法。因恐洪景追趕不上,連呼「阿雲稍慢」,一面急拉馬鬃,那馬只是不理。姜飛在前,恐馬拉痛,方把手一松,回顧沈鴻說:「前途或是身後必有變故,馬跑太快,大哥留意。」

  就這兩句話未說完,晃眼之間,猛聽馬前有人低聲斷喝:「阿雲留意,你們坐穩,不要驚慌,前途有警,你們此時最好暫避。」

  目光到處,瞥見馬前站定一個中等身材、滿頭鬚髮糾結、手持半條索套的短衣怪人,將馬攔住。那馬跑得正急,相隔還有兩丈,本是一躥就到,二人只覺眼前人影一花,也未看清,剛聽出一點意思,還未聽完,連人帶馬已淩空而起,往側邊崖上躥去,晃眼到頂,也是馬頭向前,起得大高,不是二人應變機警,幾乎墮落。同時瞥見崖上還有一個蒙面黑衣人,先還當是李玉紅。再一細看,那人身材高大得多,見面便朝馬一拍,用乎一指,馬便越過後面崖坡朝下面草樹林中走去。先見短衣人也到了崖上,縱將過來,竟和馬一樣快。這才看出崖上下共是兩人,黑衣蒙面的一個年紀似已不小,面具下面的鬚髮已快全白,先在崖上手持索頭相待,套上結有兩個絹圈,恰巧將馬的前蹄套住,只不知這高的崖,後腿沒有套索如何縱上。

  薑飛年輕嘴快,看出那馬如此聽話,聲息全無,來路如此急馳,剛到崖頂,前腿一抬,索套自然落下,甚是熟練。黑衣人業已當先往崖後走下,怪人剛巧縱上,猛想起大俠湯八身量不大,這人穿著一身對襟密扣的綢夾襖褲,裝束雖然不像,照這情勢,又知馬名,就不是他本人,也與此馬相識甚久,忍不住笑問道:「這位老先生貴姓,此馬怎會被你們弄上來的,你認得湯八爺麼?」

  怪人低喝:「此馬是我托著後腿送上來的,此地不是講話之所,轉眼前後皆敵。我們人少還在其次,你兩個年紀太輕,更多可慮。我也是無意之中得知此事,快到前面朋友家中暫避一時。口外敵人剛被我想法引走,還要回來,不要多問,到了再說,決不會難為你們。」

  說時,馬已順著後面崖坡朝下馳去。怪人腳步甚快,先是緊隨馬旁,口中答話,時左時右,似在察看馬的傷處。走出不遠忽然不見。沈鴻回顧,人已跪向馬的後股,三人一騎朝前急馳。因見那人腳穿一雙新快靴,上身綢襖也是半新不舊,只嫌稍大,不甚合身,背後一個小包,一頂雨笠,肩插鋼刀,腰掛套索,想起先前所聞湯八只是多了一臉絡腮鬍子,衣服不同,兵器套索俱都相似。暗忖,這類大俠異人形貌常時變易,不易認出。看馬方才老遠歡嘶,對他如此馴善聽話,十九是他,忙喊:「你老人家是湯八叔麼?我師父獨手丐席泗和樂遊子……」

  那人不等話完,搶口問道:「你後面還有三騎馬,都是強盜,可是追你的麼?」

  沈、薑二人知他誤會,忙答:「他們是後輩新交朋友,因見我們帶有鐵蜈蚣雙環,老賊伍喜夫婦想奪此馬,我們蒙他護送,由商家堡逃走出來,人甚義氣。」

  怪人哈哈笑道:「想不到老狗男女尚在後面,方才匆匆得信,只知有人想攔劫兩個小孩,便趕下來。老遠聞得馬嘶,當是為了想奪此馬,雖知內有老狗男女死黨,還不知老賊也會追來,隔遠沒有看清,又當後面三馬也是你們追兵,差點誤會。照此一說,商氏弟兄居然還講義氣。當頭一騎看去眼熟,既為鐵雙環護送你們,田通、洪景必有一人在內。商氏弟兄必與老狗男女為此一環一馬翻臉成仇了。對頭非但人多,並有兩個凶人,與之無心相遇,合在一起。我還奇怪那兩凶人雖是萬惡,平日並看不起這幾個狗男女,怎麼如此出力,原來借此機會混水撈魚,想將此馬乘機奪去。你們先走,你後面三人三馬業已會合,剛由下面經過,待我趕往前面引他上來,同往我好友家中暫避,將馬藏起,免被他們暗算,再想法子除害便了。」

  匆匆說罷,不俟答言,人已縱身馳去。

  二人聽出對方聲如女子,先見那黑衣人業已當先急馳,其行如飛,連忙縱馬追上,連呼「老人家貴姓,方才那位大叔可是姓湯?」

  那人始而一言不發,等馬追上,薑飛心急,連說好話,問之不已,黑衣人忽然偏頭低喝:「你兩個怎不知利害?非要逼我開口,從此我不說話不許多問,以免為我添煩,彼此不便。」

  二人一聽語音蒼老,聽去甚熟,前後一想,沈鴻首先驚覺,低聲說道:「後輩遵命,恕我弟兄有眼無珠,相處多日,竟不知老前輩的真實姓名。方才那位想必是湯八爺了,此馬千里龍駒,多重無妨,這裡四無人煙,請老前輩上馬,容後輩稟告幾句如何?」

  那人笑答:「到底還是沈老弟年長幾歲,比較心細沉穩,先談幾句也好,幾多年不曾出世,不願再露本來面目,不為你們也不會來此。如有外人在旁,不可和我說話。方才那位並非八爺,乃他平生好友女俠龍靈玉。她面上帶有人皮面具,和我一樣看不出來。她比湯八爺還要年長四歲,和你二位師父也是老友,你仍叫他湯師叔,別的不提不要多問,也不要說我教的,假裝不知他是女扮男裝便了。」

  正說之間,忽然取出一根鐵管插在耳中,偏頭一聽,笑道:「有人上崖,不知來意,我們先往旁邊暫避,就便一談經過,省得你們年輕人心急。」

  說罷低喝:「阿雲,快快覓地藏起。」

  那馬立時往側馳去。

  這時馬已跑出老遠,前途乃是大片荒野,肢陀起伏,樹木甚多。還有一條山嶺橫在側面,相隔不過五六裡路。山前大片樹木更是繁茂,看不出有無人家在內。路上野草甚多,多半高過馬腹。馬去之處乃是一堆亂石小山,野草更高,景更荒涼。那馬穿草而行,並不甚快。人如下馬,不必再尋地方便可藏起。晃眼轉過山後,到了樹林之中,尋一無草之地下馬一看,三人下半身多被雨水濕透,各就樹根坐下。一談前事,才知那蒙面黑衣老人便是禹王台習武所遇的香火老張,真名勞康,外號鐵蜈蚣,乃十多年前江湖上最負盛名三大俠盜之一,後來洗手,隱居禹王台做香火已十餘年。因愛兩小兄弟聰明純厚,又肯用功,又是席泗先生記名弟子,愛屋及烏,越發看重。走前聽說近日道路更不安靜,一時高興,竟將多年未用的雙環信符取出相贈,本來也未在意。因聽老妻說,二人用飯以前互相談論,提起崖後那兩家人形跡可疑等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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