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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說時,三人已然走入黑暗之中,成全因知林中無人,惟恐那蟒尋來看不見人,便將隱形壁收起。及至越走越深,忽又聞到火犰吼聲,相隔已近。藝高人膽大,忘了法寶已撤,只顧前行。想照預計,由森林後面取路,作大半環形,暗入賊巢,相機發難,就便觀看林中奇景。丁福因感二蟒救命之恩,看出當夜雌蟒必有事故,也想就便查看一下。天色尚早,崔、成二人也未理會。在暗林中走了一陣,雖是練就目力,也覺氣悶。正想那蟒如何久不見來,忽見前面昏林中現出大片銀光。定睛一看,乃是一片方圓數畝的水塘,清波停勻,宛如明鏡。一輪明月已近中天,暗影中看去,顯得月華分外皎潔。心中一喜,待要趕去。丁福迎著前面吹來的山風略微聞嗅,忽然失驚道:「前面不少從未聞到過的野獸氣味,定是怪獸火猶無疑。」

  成全笑答:「無妨。」

  丁福不知隱身法已撤,隨同前進,那池塘四外森林包圍,兩面是小山危崖,一面是大片平地,便是眾人來路。快要出林,忽聽怪號兩聲,兩條黑影突由左側高崖之上縱入水內,激得水花四濺,池面上閃動起萬點銀光。定眼一看,原來方才縱落的正是前說怪獸火猶。那東西生得通體烏光黑亮,大頭小嘴,身長約三四尺。四條短腿看去堅強有力,下面並有利爪隱隱外露。目如碧電,光射數尺。東西不大,看去神態果是獰惡,動作如飛。

  本在池中游泳翻騰,追逐為戲,忽似有什事故,不約而同,昂首向天,怒吼了一聲,同往原縱落的危崖之上竄去。那崖壁立池邊,高約數丈,毫無攀附著足之處,有的地方並還往裡凹進,便是猿猱,也難援上。那四條火犰竟如壁虎一般,遊行上去。還未到頂,又是兩條黑影急射而下,直落水中,好似中途聞得同類驚告,不及收勢,身已縱落。剛一落水,重又掉頭,一聲怒吼,往上縱去。三人正不知是何用意。

  成全好奇,覺那怪獸火犰的神態滑稽,周身緊皮,油光滑亮,十分美觀,意欲就便前往觀看,正待開口,忽聽丁福驚呼之聲。回頭一看,原來身後突又掩來了數十隻火猶,數十雙獸目明燈也似註定三人,身往後縮,大有得而甘心之勢。成全見狀,猛想起隱形壁不曾在手,來勢如此兇惡,自己或者無妨,丁福如何能敵?忙喝:「三哥留意。」

  正待拉了丁福一同飛起,忽聽噓噓之聲,一條藍影突從斜刺裡長虹飛射,直躥過來,攔在三人面前,正是那條雄蟒,口裡噓噓亂叫。那些火犰本來作勢欲撲,吃雄蟒一攔,一齊停住,不再前進。同時崖上又起了兩聲獸吼,群猶一齊應和,轟轟之聲響震林野。雄蟒攔住火猶以後,便朝三人把頭一點,取路往右邊崖上繞行過去。成全見它不時掉頭回看,身後火猶正紛紛躥入池中,貼著崖壁爬行上去。丁福又在催走,成全笑道:「丁兄無須著忙,等這群火猶上去,我們再上不遲。」

  說時,那蟒已上頂崖,回顧三人未來,不住點頭急叫。成全笑呼:「三哥留意,我們飛上去吧。」

  隨將丁福左膀挽住,施展仙法,飛身直上。

  到頂一看,乃是一片平地,當中盤著一條同樣大蟒,已然奄奄待斃。雄蟒已盤向那蟒身上,眼望三人,似有求助之意。蟒旁蹲踞著幾隻大的火猶,各把一雙怪眼,注視三人。丁福道:「這是那條雌蟒,不知何故受傷。我囊中雖帶著各種傷藥,能否醫治,還不一定呢。」

  雄蟒聞言,重又急叫起來。崔、成二人覺這類形態獰惡的毒蟒怪獸,竟會如此馴善,見了生人毫無惡意,好生奇怪。雄蟒見雌蟒神態委頓,急得渾身抖顫,不住哀鳴求救,比起人世夫妻還要顯得情真意摯,二人不禁大為感動。丁福已走向蟒的身前,從頭到尾,仔細查看,雄蟒立時避開。丁福便問:「傷處只有尾部一片,餘者雖有皮鱗抓破之處,並不甚重,為何如此厲害?莫非還有別的傷處不成?」

  雌蟒將頭抬了兩抬,似要掙扎起身,傷重無力,重又臥倒神氣。雄蟒忙趕上去,急叫了兩聲,頭朝雌蟒一躬,再張口咬住蟒身輕輕一扳,雌蟒前半身立時翻轉。丁福低頭一看,大聲道:「雌蟒傷勢如此沉重,我這傷藥,恐難治好呢。」

  崔、成二人見那雌蟒自頭以下,皮鱗去了二尺來長一片;另有一處傷口大只蠶豆,直流紫血,腥臭異常,血外腫起一個大包,裡面皮肉似正潰爛下去。痛得那蟒皮鱗亂顫,行動皆難,痛苦已極,看去十分可憐。

  雄蟒看出丁福為難,越發惶急,轉向崔、成二人不住點頭,意似求告。南州心軟,見此慘狀,想起前奉大方真人之命,往探冷魂峪,行時每人賜了幾粒丹藥,原為禦寒止饑避邪之用。因以前服過六陽丸等禦寒靈藥,真人也說此是預備萬一之用,未說非服不可,後到魔宮,並未服用,留存至今。何不取出一丸,試看有無靈效?便和丁福說了。丁福答說:

  「此蟒前胸似被妖人飛劍掃中,將皮鱗刮去了一大片,硬傷雖重,因我世代打獵,采藥為生,為防蛇獸咬傷,配有不少傷藥,均具靈效,隨身佩帶而外,林中窩棚內也存有不少,自信此傷尚能醫治。只這小傷口,不知妖人用何邪法,毒氣甚重,外面雖只豆大小孔,內裡皮肉已多潰爛。幸非致命所在,蛇蟒又身長,與別的野獸不同,否則早已毒氣攻心而死。此蟒神志已然昏迷,去死不遠,憑我那幾樣專治傷毒的藥決難醫治。既有仙賜靈丹,再好沒有,只惜中毒已深,至少也須兩粒:先用一粒塞人傷口,再用一粒放進口內,或可免死。偏生此蟒毒氣大重,它恐傷人,雖將毒氣閉住,此時已痛得失去知覺,牙關緊咬,如何能夠塞入口內?」

  成全笑說:「無妨,我那隱形之寶萬邪不侵,多重毒氣也不至於受傷。你且把它傷口塞上一粒,看其有無靈效,再打主意。」

  丁福謝諾接過,折了兩根細枝,夾著靈丹,輕輕放向雌蟒傷口之內,在旁等候。同時取出身旁傷藥,打算死馬當著活馬治,雙管齊下,試上一試。

  待不一會,忽然蟒傷口內有紫煙冒出。那蟒本來昏昏欲死,忽然醒轉,好似痛苦難禁,口中急吼,騰躍欲起,勢甚猛惡。成全忙喊:「丁兄,此時蟒口張開,何不將那靈丹丟向口內?」

  丁福還未及答,雄蟒早飛躥過去,將雌蟒纏緊,連聲急叫,不令掙扎。同時一條黑影箭一般由斜刺裡一棵大樹上飛射下來,還未到地,便大聲急呼:「你們快些躲開,再遲就來不及了。」

  聞聲人墜。緊跟著,又是一聲獸嘯。三人見來的是一個身穿獸皮,看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小黑人。因聽來意不惡,尤其那些火猶照例不容生人近前,黑人一到,不特沒有發威,反倒搖頭擺尾,不住歡躍,似和來人十分相熟情景。後聞獸嘯,紛紛閃避,空出大片地面。

  黑人見崔、成二人朝他注視,不曾退避,急道:「那蟒傷處奇毒無比,不多一會,傷包必破,所噴毒水沾著一點,當時潰爛,連骨頭一同化去,就有仙丹也來不及。你們怎不聽好話,想找死麼?」

  說罷揚手,一掌一個,朝二人推去。二人見丁福正往一旁閃開,只當雙方相識。南州未等手掌上身,已先閃避。成全見對方行動魯莽,通身漆黑,月光之下,現出滿口白牙,相貌神情全都醜怪,心中好笑,想試對方力量如何,不曾閃避。不料來人竟是行家,上來只用了兩成力,及見對方故作不知,當是有心掂他斤兩,不禁有氣,也不發話,就勢施展內家勁功,單臂用力,往前一按。成全方覺神力驚人,黑人見力已用盡,對方紋絲不動,賭氣把手一甩,冷笑道:「既不怕死,便由你吧。」

  說罷,捨下成全,便往蟒前趕去。先由身旁取出一個闊口玉瓶,將蟒傷口罩住。回頭又作了一聲獸嘯,對成全喝道:「此蟒曾中妖人毒釘,傷處奇毒,再有三四個時辰,全身均化膿血。先是通身腫脹,等則全身爛完,傷口忽然迸裂,毒水四射,無論人獸,沾著一點,當時如火燒一樣,一片紫煙,直爛到底,至多個把時辰,任多結實堅強體格,必死無救。此蟒想是年久通靈,又與別的生物不同,沾了身長便宜,居然由今日中午,挨到如今,此時理應身死。我為救它,費了許多事,往返數百里,好容易求得靈藥,想將毒水收去,將其救醒。無奈此瓶大小,恐難把傷包全數罩住。萬一多一破口,被那毒水猛射出來,休說是你,便是一塊山石,也被燒焦。如非事情奇怪,到了此時,傷包還未脹破,就這幾句話的工夫,你也凶多吉少。就是想看,也應避開正面,何必非送死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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