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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等到追逐了一陣,花林漸被佈滿,任走何方,均有青氣阻隔。先前明明往空處逃走,不知怎會被其包圍。方料形勢危急,照此下去,遲早自投羅網,心正驚疑。忽聽磬聲又起,近在身後,忙即回顧。原來身後不遠,另生著一種花樹,比前見花林較低,花葉甚大,花作青色,共只七八株,疏落落矗立花林邊界。虯枝分披,互相糾結,宛如一片天然帳幕,綠陰陰地明淨如洗,蒼翠欲流。四周再被前見花樹由樹頂上包圍過去,織成一座花蓋,籠罩其上。

  此時全林已被兩怪人所發青氣纏繞佈滿,獨這身後一帶還有兩三條空隙,似可穿行過去。再一注視,磬聲來處乃是樹林盡頭峰崖之下,有一山石堆成的小屋,磐聲便由屋中發出。心想:「林中景物靈奇,石屋是否怪人所居?那敲磐的不知是何來歷?」

  忽見一片輕煙由樹外閃過,連樹帶石屋全都失蹤,不見影跡。同時前面青氣隨同兩怪人身後已似潮水一般迎面撲來。驚懼百忙中,遙望怪人身後,上下三層青色光氣織成的雲網,已似一片實質般上下波動。時分時合。看神氣羅網已成,只剩身前一兩丈的地方還有幾處空隙。眼看危機已迫,無路可逃,兩怪人也快撲到身前。萬分情急之下,南州剛掐靈訣,待取古神戈與之一拼,忽聽磬聲又起,只那七八株奇樹和石屋不曾出現。

  成全暗忖:「此地風景如此靈奇,主人想非左道妖邪一流,也許含有別的用意,這兩怪人便是主人門下,也未可知。」

  心念一動,仗著方才出發的情景和可通行之處尚還記得,相隔又近、忙往樹林中沖將過去。剛走不幾步,眼前倏地一花,前見奇樹重又出現,人已落在樹林之內。回顧外面兩怪人,正作勢飛起,待往前立之處撲到,不知何故,忽然回身飛去,其疾如箭,晃眼無蹤,穿行雲海之中,也未受阻。以為又要鬧什花樣,誰知一去不回。林外青氣依舊濃密,連方才空隙也被填滿,那樹林直似沉在青雲海中,環林一圈全被青氣包圍,城牆也似的林內卻無一絲雲氣侵入,靜悄悄的,磐聲已止。姑且試探著往石屋前面走去。初意法寶神妙,具有隱形防身妙用,對方絕看不出。

  及至走到屋前,往裡探頭一看,見那石屋乃四五塊石板搭成,四面透風,好些空洞,深約丈許,甚是簡陋。因當崖下背陽之處,日光不能下照,加上兩層花幕籠罩在上,外面雖然綠蔭如幄,淨無纖塵,石屋裡面卻是陰森黑暗,不顯人居。方覺內裡空無所有,猛瞥見暗影中坐著一人,裝束像個和尚,在內打坐。想是年時大久,衣服已然陳舊,破碎不堪。身材精瘦,膚黑如漆。雙手平端向上,指甲極長,分向左右肩環身一匝,再繞向胸前,合成十指交叉,五上五下。肉身瘦硬如鐵,指甲卻是光彩鮮明,其白如玉,尤其交叉之處近梢一帶又尖又細,望去春蔥一般,十分好看。二人見狀,斷定是位神僧,在此人定已有多年,照此情勢,決無惡意。

  那兩個怪人卻尚難說。看方才青氣到林而止,這七株奇樹蔭被幾及兩畝,時隱時現,分明林中另設有佛家禁制,外人不能侵入。自來邪正不能並立,這等修煉多年的有道神僧,怎會和兩怪人同在一起?既在人定,方才磐聲何人敲打?細查那磬,懸在暗影之中,也不見有磐錘。主人多年枯坐,無法請問求教。林外又被青氣填滿,上空還有極厲害的五色雲光,剛才已經吃過苦頭,如何再敢冒失,進退兩難。也未人內驚動,只在門前禮拜,祝告了幾句,便同退出。

  待了些時,林外青氣始終濃密未退,怪人走後也未再見。因見石屋神僧不曾言動,林中禁制威力極大,那排山倒海的青氣全被逼住,未被侵入分毫,知道人在林內,只要不出外,便可無事。一時無聊,便將身後糧袋和酒瓶、水壺取下,坐地飲食,互相談論,正打不出主意。二人只憑一面隱形壁隱身,起初行止都在一起,時候一久,無什動靜,未免疏忽。吃到中間,南州性急,偶往林邊探看。成全也忘了攔阻,後才想起,揮手令回。

  南州回顧成全招手,猛想起成全身形已隱,離開丈許以外,便看不見他影跡,如何能見?以為法寶已收回去,過去一問。成全聞言大驚,忙和南州一同試看,法寶已失靈效。再取金戈一看,寶光也減去十分之九。始而驚懼交集,凶吉莫測,心中十分愁慮。忽聽石屋中又響了一下玉磐。

  南州忽然想起:「石屋主人雖然入定已久,不言不動,如非具有高深的法力,早為兩怪人所害。那麼厲害的青光,到了林外便被擋住,妙在看不出絲毫形影,可知佛法神妙,不似尋常。此時法寶忽失靈效,也許暗受佛法禁制之故。方才因見主人不曾言動,雖然行禮祝告,一則心意不誠,再則也未往深處推求。屋中並無第二人,主人如真不能言動,磐是何人所敲?」

  心念一動,猛觸靈機,忙拉成全同往石屋前跑去,跪地恭祝道:「弟子等本往飛雲嶺有事,由外經過,正值仙山雲開,現出靈景,一時無知,冒昧走入。後見歸路雲封,欲由上空走去,不料又有禁制埋伏,險受重傷。剛一落地,便見二位異入,似怪弟于等誤入仙境,有什冒犯,四下搜索,發動大股青色雲光。弟子等逃來此間,幸蒙神僧現出寶景,才得逃入林內,未遭毒手。先前只當事出偶然,又見神僧入定已久,未敢驚動。正在進退兩難,忽然發現所帶法寶全失靈效,這才想起那青色雲光何等威力,尚被佛法阻住,弟子等怎能逃進?可見神僧佛法暗中默助,連那幾次磬聲均似含有深意。自恨愚昧,此時才得醒悟。望乞神僧大發慈悲,施展沸法,指引迷途,使弟子等轉危為安,感謝不盡。」

  祝罷,不聽回音。成全在旁,也已明白過來。二人並不灰心,依舊通誠,祝告不已。

  待了一會,終無動靜。那磐就懸在主人身旁不遠,離那指甲約有三尺,看神氣指甲太長,亦似舒展不開,此外空無他有。心正奇怪:「那磬如何發聲?」

  忽聽身後嬉笑咀嚼之聲。未及回顧,猛瞥見神僧交叉胸前的左手五根指甲忽然緩緩揚起,自行舒開,朝那當頭所懸玉磐擊去,這次竟連響兩聲。經此一來,神僧指甲既能舒展,言動想可隨意,料知此舉決非無故,心中驚喜。便不暇再顧身後,一面虔誠跪求,一面留神觀察。見那指甲敲了兩下磐,仍舊收回,回復原狀。又看出神僧雙目垂簾中,似有一線光華微微外射。猛聽身後咀嚼之聲越急,成全首先忍不住回頭一看,見兩怪人已經走進林來,正就地上放著的酒食熏臘大吃不已。這時磐聲剛住,老怪人面有驚疑之容,一手端著酒瓶,一手拿了一塊瘦臘肉,剛忙起立。小怪人似想把所有食物一起拿走,還在手忙腳亂。

  看神氣,此來目的只為偷吃酒食,並無傷人之念。就這老少二人將起未起,晃眼之間,猛聞到一股族檀香氣,隨風吹過。兩怪人取食物時,神情本就發慌,好像有什警兆,立即化為一股青氣,朝地便鑽。才知怪人是由地遁人林。耳聽兩聲怪叫,煙光散處,定睛一看,幾乎笑出聲來。原來兩怪人所化青氣一同消滅,人也不曾遁走。老怪人下半身陷入土內,有三分之二露出土外;小的一個,自腰以下全埋人土,只露頭和雙臂在外。二怪好似奇痛,痛得滿頭大汗,儘管猛力掙扎,上下不得,看去形態十分滑稽,似被佛法制住,進退艱難,急得不住哀號求饒。再看神僧,目光已合,仍是原樣,態甚莊嚴。待了一會,不見動靜。

  光陰易過,先後似經了一日夜,始終不見別的形跡,林中也無晝夜之分。後看出神僧時而目光微啟,每隔些時,左手指甲徐伸,朝前懸玉馨敲上一下,立時復原,仍似不曾開口和別的動作。兩怪人少說也號叫了好幾個時辰。先還一邊哀號,一邊強掙。後知無用,神態逐漸馴善,不敢再掙,一味哀求,號叫不已。到了後來,簡直力竭聲嘶,神情痛苦非常。二人先還防到怪人掙脫了身,驟起發難,法寶失效,不能抵禦。

  神僧雖枯坐不動,暗中仍有佛法禁制,人在屋中,怪人決不敢於走進,又欲以至誠感格,求其開口。後見任怎求告,和怪人一樣,終無回音。兩次回顧,均見兩怪人目視自己,似在乞憐求助,欲言又止。一時好奇,姑代怪人求情。雖然神僧仍無反應,兩怪人面上卻現出感謝之容。再細查看,怪人相貌雖極醜怪,方才所見兇惡戾暴神態已全收去。小的一個並把頭連點,口發哀鳴,語聲啾啾,也聽不出說些什麼。

  二人心想:「似此相持,何時才能飛走?林外青氣尚還未退,何不乘機賣好,請其收去?許能就此脫身,也不一定。」

  念頭一轉,便同往外走去。怪人果然停了號叫,互相對看了一眼,面現笑容。成全因拿不准對方是人是怪,示意南州暫緩近前。同時暗中戒備,向其盤問:「石屋神僧和他們是何來歷?因何被困?又如何能助其脫身?禁法神妙,威力至大,是否由他們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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