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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李琦又側顧蘭珠,早和靈筠相見,並立花下,低聲密語。一個高華端麗,儀態萬方;一個玉立亭亭,美秀絕倫。又都是玉膚如雪,容華絕代,人面花光,互相掩映,越顯得玉貌珠輝,豐神美豔,燕瘦環肥,瑜亮難分。想起衛璧那等狡詐自私,薄情背義,越代靈筠委曲,數日未見,早已相思,本想趕上去與之一談。因見賢貞似有什事想說神氣,尚未走開,不便單獨上前。偷覷靈筠似正拭淚,神情幽怨,楚楚可憐。自己有力難施,愛莫能助,心正憤慨。猛想道:

  「日前已然拿定主意,只在暗中隨時維護,決不再與親近,如何這等戀戀難舍?室有賢妻,勢難兩全,雖是骨肉患難之交,此心無他,彼此也信得過,形跡上到底冷淡些好,否則,即便蘭珠與一班好友俱都相諒,但聽賢貞口氣,對方早已明白我的心意,無如形隔勢禁,相逢恨晚,萬一愛護大過,誠中形外,反使對方感觸身世,想起傷心,豈不違背我的本意?」

  想到這裡,忽然警覺,便不再朝前看,故意將身背轉,笑問賢貞可是有話要說。賢貞想了一想,答道:「我知七弟愛屋及烏,又蒙堡主器重,眾心愛戴,無論多大的事,均可化解。萬一日內有什變故發生,可能看我與筠妹情面,暗中消弭,免我二人連帶受累麼?」

  賢貞原因衛璧自與小翠勾引成奸,便受錢希唐兄妹挾制,與武氏父子勾結,為隔山盜黨內應,叛跡逆謀,逐漸顯露,不久便要發作。雖幸九俠成功歸來,好黨不敢輕舉妄動,但早晚是個後患。如不舉發,對不起主人,如向堡主告密,偏有許多顧忌,靈筠首先受累,自己也連帶丟人。心中愁急,不知李琦早有異人密告,胸有成竹。知道此事只他能夠舉重如輕,即便稍微偏袒,堡主和全堡人民也必信服,無什話說。又對靈筠鍾情,自與蘭珠結婚以來,雖然發情止禮,別無他念,憐惜愛護之心,只有與日俱增,表面較前疏遠,內心反更關切。衛壁儘管非人,使靈筠連帶受害,心必不忍。

  九俠兄妹多半性剛疾惡,不乘此時無人之際先打招呼,一旦敗露在別人手內,事一鬧大,便難轉圜。因事太大,正想設詞先探對方口氣,聽李琦一問,立時乘機說了幾句。為防李琦避嫌,話不好說,便把自己一同說在其內。李琦慨然接口道:「筠妹遇人不淑,身世可憐,道路之人均所同情,何況我們。二嫂所說的事我已知道,有二嫂吩咐,便不關係筠妹,小弟也必盡心。任何艱難阻礙,我自當之,必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便犯堡規受罰,均所不計。弟妹深知我心,必蒙相諒。只請二嫂縝秘,休使筠妹知道罷了。」

  說時微聞身後有人微歎之聲,回頭一看,正是二女攜手走來,同立身後。靈筠星目紅暈,淚光猶瑩,秀眉深鎖,望著李琦,好似又感激又傷心的神氣。蘭珠也是星波欲流,面有悲憤不平之色。

  原來靈筠方才正受衛璧惡氣,便遇賢貞趕來慰問。跟著九俠歸來,蘭珠搶前相見,更是殷勤誠摯,兩兩對比,越發傷心。惟恐眼皮紅腫,被人發現;又恐孽謀敗露,累己累人,心中憂急情虛。遙望正路上花林山石之間有人走動,忙與蘭珠繞林走來。見李琦與賢貞對話,不曾留意身後,賢貞只顧試探李琦心意,是否肯把這件從來未有的亂子攬在身上,一時疏忽,也未留意。等到二女由李琦身後花林中繞來,方始發現,正想要招呼,被蘭珠搖手止住。

  原來蘭珠起初見李琦癡愛靈筠,表面大方,心終不無介介。及至成婚以後,暗中考察,才知男女雙方心地均極光明。丈夫儘管一往情癡,並無絲毫雜念,因心頭上多了靈筠倩影,深覺愧對自己,加了許多敬愛。於是大為感動,不特深信丈夫為人,對於靈筠也更親熱,視若骨肉。只覺靈筠對李琦過於冷淡,心中不平。暗忖:「彼此相愛以心,相見以誠,問心無他,何恤人言?何況本堡男女交往,向無顧忌。人家對你雖是一片癡心熱愛,自從發現羅敷有夫,從此便不再作求凰之想,形跡雖疏,關切愛護反更無微不至。這等發情止禮、患難知己之交,並世難遇。我與他少年夫妻,情深愛重,尚且相諒,如何故作不情?見面時多半冷冰冰的,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

  因愛丈夫太甚,想使他得到一點心神上的安慰,使知人非草木,情未白用。見他與賢貞對說不已,知為商量衛壁反叛、為敵內應之事,故意不向靈筠先說。靈筠恰又避人,正合心意,途中故意笑說:「他和二姊如何背人密談?莫非我們走這三日,堡中有甚急事不成?」

  自來情虛的人,往往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靈筠早就遙望賢貞神情遲疑,欲言又止。後來李琦答話神態,似頗激昂。料定賢貞似代衛壁說情,雖知李琦癡情癡愛,人極剛正,同盟弟兄姊妹多是疾惡如仇,堡主法令又嚴,他雖新婚愛婿,眾望所歸,無如事關重大,恐非一人之力所能挽回。即便不肯幫忙,也難怪他,但自己如何得了?本就懸心,再聽蘭珠一說,越發觸動心事,又驚又急,表面強裝鎮靜。悄答:「也許有甚事情不願人知。好在七哥視我如妹,賢貞姊更是情勝同胞,我們何不掩將過去,偷聽他們說些甚麼,以博一笑如何?」

  蘭珠斷定丈夫甯為靈筠受過,也必設法保全,巴不得使靈筠親耳聽去,立時笑諾。二女到後,靈筠聽到李琦銳身艱難,想在無形之中消弭此事,不使外人得知,並還不令賢貞轉告自己。分明相逢已晚,此生無望,儘管情深義重,只在暗中百計愛護,表面仍和往日一樣,故意冷淡,以免勾動情懷,引起傷心。此等癡人,實是少見。斷定衛璧在他護庇之下,已可無慮,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回憶前情,好生傷感,忍不住歎息了—聲。

  李琦也已警覺回顧,料被聽去,剛忍不住喊得一聲:「筠妹保重。」

  忽聽男女笑語之聲,回頭一看,正是同行男女諸俠一齊走來,料知妖人盜黨已被打敗。見面一問,原來崔、成、金、張四俠走後,王藩、黃建、萬方雄本隨李琦夫婦回堡,王藩眼快,遙望前面程賢貞正往外走,跟著又見金靈筠由花林中走來,忙朝黃、萬二俠把手一招,重往堡外退去。本不放心出敵四俠,欲往相助,正遇任龍跑出向眾傳令。同時瞥見穀口一面,寶光劍氣滿空飛舞,黑煙邪霧滾滾如潮。正要趕往助戰,忽見兩道霞光宛如長虹電射,妖煙邪霧當時消滅。為首妖人似知不敵,忙用邪法重又飛起一片妖雲,擁了同來盜黨,飛空逃走,留一妖人斷後。

  本是勉強支持,且戰且退,無奈自己這面飛劍法寶威力神妙,妖人連發三口飛刀,一片碧陰陰的邪火,均被金國士寶鏡照破。盜黨雖被前一妖人救了逃走,斷後妖道見邪法一破,想逃已是無及,吃張婉三連劍青紅白三道精光追上,當時了賬,殘屍粉碎。二女俠本來還要追趕,成全見盜黨逃走已遠,追趕不上,令眾勿追。欲見過李琦商議之後,索性乘著妖人慘敗,日內由自己趕往盜窟,探明虛實,全數除去,免留後患。王藩等三人也已趕到,均覺成全之言有理,便同趕回。見了李琦,全都主張日內趕往掃蕩盜窟。

  李琦一則受有桓平指點,知道盜黨和眾妖人無關大局,不必忙在一時;二則因此事關係衛壁太重,此時如往掃蕩盜窟,擒到拷問,衛壁內應逆謀必要敗露。靈筠不說,賢貞乃居停主人,知情不告,也必受累,情面難堪。因而推說:「我們來時,玉山頭上敵我雙方勝敗未分,岳、鄭二仙是否全勝也不知道。雙方如是平手,妖道混元祖師難免回往盜窟。我們不去惹他,他和岳、鄭二仙曾經打賭,不便食言來此擾害。我們若是尋上門去,必不甘休,妖道師徒邪法又高,萬一弄巧成拙,反而有害。好在妖道師徒不會久留,莫如等到妖道師徒離去以後,再往除害,比較穩妥。」

  王藩日前曾聽桓平與丙氏兄妹談起混元祖師邪法甚高,這次原因偶往天山采藥,被盜黨所交妖徒再三卑禮請去。後聞鐵堡景物靈秀,經盜黨妖徒再三慫恿,才有鬥法之事。事完必要回山,再要挫敗,或是有人出頭,不能如願,定必引為奇恥大辱,更是暫時不會再來。李琦那時也曾在座,怎的這樣多慮?待要詢問。蘭珠聰明,早聽出丈夫心意,忙使眼色止住,故意笑道:「二哥還是當年疾惡如仇心性。我們奔波勞苦,受了好些艱危,剛回堡來,也該稍微歇息,就去,也不忙這兩天。」

  王藩見她說時目視靈筠,忽然醒悟。見崔、黃諸人也要開口爭論,忙接話鋒,攔道:「弟妹之言有理,緩去幾天,探明虛實,看妖道是否回山,再往除害,果然穩妥得多,免得又生別的枝節。」

  眾人見王藩說時暗中搖手,知有原因,便未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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