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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在冷霧中飛馳了一陣,正冷得周身發抖,心頭酸痛。還不知道寒毒已然侵入體內,危機將臨,僅知魔徒行法暗算,只有加急飛馳,趕出禁地,方可脫險。沒奈何,只得強提著氣,拼命前馳。又滑行了一段,霧氣越濃,冷更加重,幾乎氣透不轉,人也有了倦意,恨不能就地臥倒,才對心思。成全首先警覺,只一入睡,立時凍僵,骨髓成冰,休想活命。見崔南州已凍得面如死灰,搖搖欲倒。知道形勢萬分危急,忙一把拉住,低喝:「三哥,我們毫無法力,全仗誠心毅力戰勝雪魔,以求魔主憐鑒,此時萬困不得。」

  成全口中發話,警告南州,無奈心膽已怯,雪魔乘隙潛攻,寒威更盛,話未說完,自身也疲倦得連說話都提不起氣。幸而南州內功頗深,先未留神,只覺倦困得厲害。聞言忽然警覺,想起平日鐵堡所聞,不禁大驚,默運內功,把真氣一提,精神一振。剛把倦意嚇退了幾分,側顧成全說到未幾句,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眼睜不開,大有倦極欲眠之勢。忙大喝道:「八弟,你只顧說我,可知自己也要留心麼?」

  隨說揚手一掌,朝成全後背心拍去。成全吃南州猛然一掌,驚醒過來,當時嚇了一大跳。料定危機密佈,一觸即發,只要稍微疏忽,必死無救。前路尚遠,急切間不能趕到,時光有限,又恐誤了仙人使命。有意急馳,四肢綿軟,偏不爭氣,更須防到一人倒地,同受牽連。

  二人正在互相扶持警惕,把臂同行,眼看越走越艱難,滑行無力,危機緊迫,凶多吉少,忽聽有人發話疾呼道:「爾等已早過限,你兩人在冷焰毒霧之中已行三十裡,時地早過,還不停手回去,想受罰麼?」

  二人剛聽出是魔宮男主幹鵲的語聲,面前冷霧忽似風捲殘雲一般轉眼消退。同時瞥見側面暗雲中金光一閃,現出一座高峰,正是樹王峰頂。才知路也走岔,所幸幹鵲暗助,發現尚早,忙即改道,往側馳去。行經一座冰崖之下,二人想起仙人所說,再過去三四十裡,便可改用甲馬飛行。冷霧退後,精神早已復原,腳底再一加勁,三數十裡雪地,不消多時,便可滑過。心剛略寬,快將那片冰崖過完,眼看只有十余裡路,忽聽身後異聲大作,二人記准幹鵲之言,不敢回顧,一味加急前駛。正走之間,空中忽又現出一圈佛光,作一環形懸在對面,停空不動。仙柬不曾預示,佛光起自歸途,拿不定是敵是友,又正當著去路,心正驚疑。忽見光環中間現出一座翠晶牌坊,正是先前魔宮所見,定睛一看,不禁大驚。

  原來那佛光宛如一面極大的明鏡,懸在面前,內中所現,竟是冷魂峪全景,由入口起,直達魔宮,所有人物景地,似走馬燈一般,相繼出現,一閃而過。未了現出一座大殿,當中寶座上坐著一男一女,旁立二三十個男女門人侍者。為首二人,男的正是幹鵲,女的身材十分秀美,相貌卻極醜。二人面前放著一個丈許大的水晶球,幹鵲手指晶球,指說不已。女的目注晶球,一面朝幹鵲問答,左手掐著一個訣印,右手持著一件形似雪花,約有五寸方圓的法寶,滿面均是怒容。

  忽然嘴唇微動,說了兩句,立有二十多條魔鬼影子由殿廊兩側飛起,全都手持鋼叉,自發紅睛,比起前見群魔,神態更是獰惡。紛紛厲聲低嘯,電也似急,在大片冷雲暗霧籠罩之中,急追過來,晃眼追離身後,只隔十來丈遠近。群魔一齊揚叉,作出向前飛擲之勢,叉尖上各有三五股寒光閃閃的冷焰射向身後,遠遠指定,卻未上身。方料前面佛光許是幹鵲所發,令以戒備,看群魔急追之勢,分明一觸即發。現離樹王峰已不甚遠,只要不再生別的枝節,決可趕到。心念才動,忽聽高空中轟轟發發之聲,宛如天鼓怒鳴,震撼山野,左近冰峰雪崖崩塌了一大片。

  北天山半山以上,輕易不會有風,就有風,終年愁雲慘霧籠罩著千百年堅冰積雪,天色老是暗沉沉靜蕩蕩的,聽不到絲毫聲息。可是鄰近絕頂一帶,每隔些年,必有一次大風暴。那風原是天際罡風,一半隨著季節月令所生變化,一半是為冷魂峪子午寒潮引發,來勢猛惡,出人意表,比臨海和沙漠中的颱風巨颶,還要厲害十倍。初起時,只聽遠遠驚天動地的一片轟轟怒吼。緊跟著,便似萬馬奔騰,由半天上狂湧而來。最厲害的是那罡風受了氣流激蕩,有的淩空化為無數大小風柱,有的自成片段,爭先恐後,潮湧而來,互相激蕩吞併,由大化小,由小轉大,後浪摧著前浪,電馳卷到。

  風中所夾沙塵冰雪,互相摩擦,再發出一種極猛烈的異嘯。望去直不似風,好似無數大小五顏六色的雪片淩空追逐,亂翻亂滾,濤飛電舞,分合無端。再要同時發生兩種現象,那千百根山峰也似的大小風柱正在淩空急轉,向前飛馳,後面忽有無數雲片一般的風塊狂湧追上,氣流大小不一,風力更不平均,於是發生出一種強烈巨變,衝撞更烈,懸空急鬥,停止不進,一味急旋,越轉越急。經過好些時的吞併分化之後,風力也差不多平均,重又開始前進。所到之處,人畜田舍,各種生物,沾上一點,便被卷去。有那幸運一點的,裹在風的中心,只不悶死,儀被帶出老遠,降落地上,還可活命。

  人畜被風力帶出三五千里,乃是常事。一個不巧,夾在風圍之內,再遇同樣風柱一撞一裹,當時被風吹化消滅,連骨頭也休想保住一根。有時整座山峰均被吹斷,或是絞成粉碎。端的威力猛惡,不可思議。開頭往往帶有冰雹,或是被罡風卷起來的冰雪隨同風勢,暴雨一般,滿空飛舞,威力之猛,更是不可思議。本來所過之處,地面上任何物體均要毀滅,所幸這類罡風俱都極高,發時雖猛,前進越遠,漸起分化,並且越吹越高,一近大氣層上,便自消散復原。否則休說常人遇上必死,便是法力稍差的道術之士也難倖免,崔、成二人如何能當。

  二人一聽身後天空中厲聲大作,遠遠傳來,仰望天色,陰沉得怕人,別無異兆,聲勢那麼猛烈,卻沒有風。身後天空冷霧彌漫,什麼也看不出。成全想起幹鵲行時之言,知道罡風已然發動,許是大高,尚未吹到身上,忙告南州留意,一面鼓勇前進。走不幾步,猛覺身上一輕,心跳漸止,比起先前要好得多。南州覺出可疑,不應如此,正和成全笑說:「八弟,我們方才已然氣透不轉,忽然身上好似減了數百斤分量,此事奇怪,莫要幹老前輩所說的話要應驗吧?你看路程還有多遠?」

  話未說完,耳聽身後狂風怒吼之聲,比前稍好了些。方想今日風勢甚高,也許無礙,猛瞥見暗雲中似有一片灰影,由斜刺裡大鵬展翅般橫空急馳而來。因那灰影飛得頗高,只覺快得出奇,先未留意。忽聽哢喳一聲巨響,眼前倏地一暗,跟著轟隆乒乓,連聲大震,冰塵萬丈,沙雪紛飛,四山立起回音,與天際雷鳴風吼之聲,匯成一片繁音,耳膜幾被震碎。

  原來二人此時正沿一峰崖向前滑雪急馳,不料罡風發動,由後襲來。那片灰雲便是罡風所結風塊,一下掃在右側峰角之上,那堆積千百年,比鋼鐵還堅的冰峰,立被僮斷,淩空倒將下來。二人幸已滑向前面,超出一二十丈;起步稍遲,立被壓成肉餅,休想活命。就這樣,身上也被激濺起來的碎冰雪塊打中了不少下,如非行處崖勢前傾,武功又好,人又機警,一見當頭黑影隨同一震之威,往下壓到,忙即縮退,仍是無幸。

  殘生雖得保住,罡風狂吼,也隨後急吹過來,晃眼便有無數恍如雲團的風片,狂濤一般,比電還快,由左而右,往斜刺裡飛越過去,當空立被佈滿。風頭剛過,立有冰雹當頭打下,最小的也有酒杯般大,大的竟有一二尺方圓。那被風卷起來的碎冰雪塊,更大得嚇人,有的直似畝許大一座小山,當頭下壓,砰的一聲,剛落地上,震成粉碎,立被狂風卷走,滿空飛舞而去。那聲勢之猛惡,簡直難於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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