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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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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聽那語聲宛如洪鐘,語氣甚好,方在喜幸。忽聽面前冰裂之聲,那高約十數丈突出峰半的大片冰崖突然崩裂,倒將下來,似要當頭壓下。二人身後來路便是那堅冰結成的羊腸小徑,因這未一段最是險滑難行,二人先前勉強提著氣,一步一步,好容易才得到此,驟然後退,定必滑跌冰壑之中無疑。那片冰壁又高又大,已經當頂壓下,怎麼也不及逃避。本來帶有飛行甲馬,可以脫險,也是二人該有仙緣遇合,福至心靈,驚懼百忙中,忽想起仙人就在隔崖,決不坐視無辜之人因為向道堅誠,來此求見,給冰壓慘死,不加援手。彼此不約而同,念頭似電一般移動,還未想完,眼看那數十萬斤的斷冰危崖,帶著一片寒光閃閃的白影,已當頭壓到,略一遲延,再用甲馬飛行,已經無及。只得仍跪原處,把心一橫,閉目等死。心想:「死生定命,如果仙人旁觀不理,也是命該如此。萬一不死,仙人見我志誠,不惜為道殉身,定加恩憐。」 正互相尋思間,猛然大股寒風拂身而過,猛急異常,那冰壁好似由身側飛過,不覺壓向頭上。忍不住睜眼一看,大團白影帶著疾風,已由身旁往下飛墜。隨聽嗆嗆亂響,連串冰淩斷裂之聲,跟著又聽轟隆大震,聽去甚是沉悶,由壑底隱隱往上傳來,半晌方止。再看前面,峰形忽往內凹,現出一片山徑,甚是寬大。盡頭處是一危崖,高只丈許。當中一塊大青石,上設棋盤,兩旁各有一塊數尺方圓的平石,上坐兩人,正在對弈,神態悠閒,各自對局凝思。下手是個面容衰老,滿布皺紋的老和尚。上手是個身材高大紅臉的駝背老人,美髯飄胸,指甲甚長,其白如玉,手撚棋子,在石上微敲,發出了丁之聲。 先前語聲已止,對於二人竟若無睹。中間斷處約有七八丈長一段無法飛渡。忽又聽得身後琤瑲亂響,直到壑底。回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原來身後來路那條羊腸小徑本是堅冰結成,先前堅冰斷裂,受了巨震,竟遭波及。幸而存身之處地較寬大,上面雖是堅冰凍結,底層卻是與峰腰相連的一塊突石,只近峰一面現出裂痕,不曾崩墜。但是前路中斷,相隔對崖只七八丈,看去還好一些,身後來路竟是全部崩塌。先前上時專心一意,只顧向前,還不覺得。 這時冰路全部崩裂,那一帶的峰形又是壁立千百丈,上達雲空,下臨無地,二人寄身危峰峭壁之上,前後孤懸,進退無路,如換常人,嚇也嚇死。二人既向道心堅,又因先前冰崖斷裂,分明見當頭壓下,也毫未受傷,認定仙人有意相試。再加身帶飛行甲馬,壯膽不少,見此形勢,當時雖不免吃了一驚,稍微轉念,便已心定,重又端正地跪在冰上,虔心待命。 等了個把時辰,對崖仙人仍未理會。南州人最義氣,不知黃建、萬方雄二俠來路不同,偶然想起二人先來,方才那片冰崖,尚還未斷,如何過去?仙人也未提說,惟恐二人遇阻退回,還在其次,萬一和自己一樣誤走冷魂峪,或是遇見別的妖邪,豈不凶多吉少?想到這裡,心正愁急,欲向二仙人求告,請示吉凶。忽聽駝背老人笑對和尚道:「你和采蔽僧一樣,已是佛門中人,偏都疾惡如仇,豈不失佛法慈悲之旨?別的妖邪左道也還罷了,玉羅刹和女殃神鄭八姑雖是旁門,不過各有難言隱痛,性情偏激了些,你二人便要斬盡殺絕,不肯放鬆。 再加上一個專門和旁門中人作對的姜雪君與小和尚聯合一起,如非優曇老尼慈悲解救,加以接引,這兩個人早已形神皆滅,雖然咎由自取,到底太過。尤其玉羅刹為人行事,迥非別的妖邪之比。人家久困山腹之中,日受風雷烈火之苦,已然洗心革面,棄邪歸正,又是老尼姑的門人,我們本應另眼相待。因你以前對她厭惡,已然脫困,竟不敢來此相見,才致這兩人誤走冷魂峪,生出事來。今日之事,該你一人應付,才合理呢。」 老和尚笑道:「駝兄不用激我。此女機智非常,又有優曇老尼指教,難道她還不知一經歸正,便是同道,誰還記她前非?必是知你素來好勝,別有用心。以我推想,她就不故意把他兩人引往冷魂峪去,也是明知不問。否則她那地方離此甚近,送這兩人來此極為容易,如何不顧而去?先前她脫困時,曾見老尼青蓮神光破空飛走,分明事早算定。莫要老尼有什佛法禁制,你受她的蒙蔽吧?」 駝背老人聞言笑道:「此女好些可喜之處,便是暗中鬧鬼,也不怪她。何況是受老尼指點,奉命行事。我自來要做好人就做徹,決不半途而廢,為德不卒。可恨雪衣老兒泄機饒舌,給我多事。如非這先後四人性情為人還能合我心意,直想一人不用,看那天劫到來,可能傷我?」 二人聽出黃、萬二俠,已先來過,仙人既肯賜見,自有福緣,心方一喜。老和尚忽把殘棋一推道:「駝兄,現在到了什麼時候,戀這殘棋作什?你既看中來人,還不早些指點,莫要大意誤事,就來不及了。」 駝背老人笑道:「我決不怕,也不至於誤事。你和老尼姑早有算計,想挽救鐵堡這班孤臣遺烈。雪衣老兒又和任中遲他們交厚,素受全堡中人禮敬,更想促成此事。知我平日不大好說話,自不出面,卻令那日來此的幼童鐘靈將這四人引來。你們暗中通同作弊,當我不知道麼?我是明知故犯,如非合意,你們任憑是什巧計,也無用處。」 和尚微笑未答。老人隨向二人道:「你們膽力倒也強毅,過來說話吧。」 二人方想說相隔太遠,雖有飛行甲馬,不敢放肆。猛覺一股吸力和方才一樣,將身吸住,同時眼前一花,紅光一閃,人已到了對崖,立在石前。正要下跪,老和尚道:「你二人不必跪前跪後,此是散仙中前輩大方真人神駝乙休,素來性情古怪,不喜人太謙恭,可站在一旁,聽他吩咐便了。」 駝子隨道:「方才黃建、萬方雄曾先來此,已然奉命他往。今晚子夜,我和這位禪師有場劫難,須用兩人護法。本來黃、萬二人已可應用。後知你二人隨後跟來,多上兩人,固要省事得多,偏生你們來時,無意中將冷魂峪守山雪魔殺傷。因值魔主波旬婆往會乃姊赤身教主鳩盤婆,神遊未歸,門人不敢發動寒潮,自出報復。不料你二人持有洪都真人留賜的九宮塔上奇珍,事前又服有禦寒靈藥,不畏寒潮酷冷。 波旬婆雖是魔教中人,但她夫妻為人除性情偏激外,向不為惡,知道子午寒潮凶威猛惡,極易改變天時,傷害人民,減少農家收成,生出災害,雖然她魔法控制,隨意發收運用,但是從未妄自發動。回時發現寒潮暴起,平日惟恐奇寒之氣傷害人畜生物,每當起時,還用魔法竭力使寒威減低,如何妄自發難?連對頭是誰也不暇問,忙以全力去收寒潮。一面急召門人回宮,不問情由,先吊起來痛打了一頓魔鞭。因那寒潮威力大大,易發難收,日間妄自引動,強行收回,到了子夜應發之時,勢更猛烈。此是宇宙問窮陰凝閉之氣所萃,多高法力的人也難將其消滅,能夠似她這樣釜底抽薪,化重為輕,已是極難之事。 當初勉強收回,夜來還要費上好些手腳,再怪魔徒妄發寒潮,鞭打拷問,又費了好些時候。等到問明,人已遠去。那兩魔徒本最心愛,打完,問明前情,覺著多年威望,除前輩散仙百禽道人公冶黃而外,從不服人,也無一人敢於對她無理,無端被兩個不知姓名的後輩闖入禁地,將守山雪魔殺傷,休說愛徒年幼氣盛,便自己遇上,也必不容。打得又重了一些,雖仗魔法神通,靈藥功效,復原容易,當時二徒身受之慘,想起也自心疼,於是怒上加怒。只因奉有公冶真人之誡,不能離山遠出百里以外,與人作對,除非你們自己尋到她的門上,無法洩憤。此峰與冷魂峪相隔頗近,因在它的側面,不當子午潮路。又知我與一發禪師不是好惹的人,性更好勝,以她法力神通,遠離魔宮,親自出手尋兩個無名後輩為敵,不論勝敗,都是丟人。 「最好你們自行投到,以便按照她的規條處置。本來你們就此回堡,原可無事。但她氣量很小,此恨不消,決不甘休。暫時見你們持有純陽之寶,惟恐門人代出不能得勝,更加丟人,更恐因此惹起造孽,多生枝節,隱忍的日子越久,仇恨越深。早晚定必煉就抵禦純陽真火之寶,再用廈法遙制,仍命門人走往鐵堡,生事尋仇,你們自非其敵,還要殃及池魚,使全堡人民受那寒威猛襲之害。适才經我推算,竟連我與一發禪師一齊恨上,只還不肯妄自發難。此事越能早了越好。此女將來又必歸正,莫如將計就計,索性由你二人將她引來,只要應付得宜,不特永絕後患,甚或化敵為友也不一定。我二人固不願與之結交,你們將來卻可陰受其益。偏巧我今夜子時正當道家四九天劫降臨的緊要關頭,雖然事前有備,決可無害,為此分心旁顧,卻非所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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