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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珊兒在前,聞聲已先趕上;沈煌居中,正回手想挽明霞一同上去;明霞聞言,想起小洞藤蔓遮避,尚未查看,業已走過,心中一動,剛把燈筒晃燃,待朝藤縫中往裡照看,忽聽一女子聲音喊道:「你們不要多心,我非惡人。我實在氣得無法,受逼來此,打算避上些日,打好主意再說,因那猴子欺我孤身,連受擾鬧,才打死了兩個。早就防到把人引來,心正後悔,果然你們尋到。前夜雖和你們動手,那是迫於無奈,並非本心。我也不怕你們人多,但我最愛你們,不願為敵,請勿誤會,容我出來,同往上面一談,就知我的心意了。」

  說時,明霞燈筒業已照出,發現藤蘿暗影中坐著一個身材高大、裝束奇特、臂腿全露的怪女人,腰問插有兵器,甚是沉重,剛剛起立。

  沈煌恐她突然竄出,下面便是兩三丈的崖壁,明霞閃避不及,被她沖跌卞去受傷,緊握寶劍註定對方,正在戒備。珊兒聞聲搶回,探頭一看,方要開口。明霞已聽出對方沒有惡意,忙喊:「我們避開,讓她出來,問明再說。這位姊姊身材如此高大,裝束貌相又與良珠姊姊所說的赫連姊姊相同,不知怎會來此?我們到了上面再談吧。」

  珊兒因前夜閻王溝與赫連兄妹苦鬥,存有敵意,還想再說,被明霞止住,連後趕下來的龍子、袁和尚也全攔了上去。龍子、珊兒正在爭論,防二妮逃走,一條長大的女人影子已走了上來,對面一看,果然是她,燈光照處,滿臉悲憤之容,談不幾句,便將明霞、珊兒的手拉住,握緊笑道之「我真愛極你們這樣的人,可惜生具異相,又高又大,配不上你們,我哥哥人又不好,鬧得我和良珠妹子差一點成了冤家。聽你方才口氣,她好像知我苦心,迫不得已,並不十分忌恨,真叫我歡喜極了。難得你們也是這樣可愛,這位妹子初次見面,更和良珠一樣,叫人看了心裡舒服,難得脾氣這樣好法,不拿我當仇敵看待。以後也許能有安身之處,不致受人逼迫去做惡人和心中萬分不願的事,那真快活極了。」

  明霞早聽司徒兄妹說過赫連兄妹,雖是一母同胞的怪人,心性並不相同,實是出於無奈,此時相見,越發覺她口快心直,天真誠懇,一看後洞人口果然封閉,只剩口外這點平臺不足一丈之地,接口笑說:「我知姊姊受令兄逼迫,不是本心。只不同惡相濟,我們便是朋友,有什麼話。只管請說便了。」

  二妮聞言,自更感激,忍淚答道:「說來話長,但是這裡並非久立之地。我因從小生長山中,深知石土之性,那日哥哥由崖壁中掘出一對仙人掌,便我相助之力,否則這大一片崖石,怎知藏在何處?我因哥哥受了妖婦蠱惑,忘了簡老先生幾次警告,自從閻王溝打敗逃回,越發倒行逆施,並還逼我遷往大雪山,與那兩個凶人合流;心中不願,實在無法,想起師祖昔年遺命和各位師長所受惡報,害怕還在其次,最重要是我平日恨極了那些醜惡凶毒之物,尤其不願害人,常想好好一個人,應該多做點事,大家和氣親熱,你幫我我幫你,才有意思,為何有了力氣本領便去欺人害人?

  要是雙方顛倒,我和那被害人一樣,受人欺侮殺害,豈不一樣慘痛?每見我哥哥害人作惡,我無法解勸挽回,心中連氣帶急,常時日夜不安,苦痛已極。他雖還有兄妹之情,這等歲月已是難耐,再要迫我去往投雪山賊黨,照他所說慘酷情景,真比人們所說地獄殘忍得多。他那脾氣,不容絲毫違背,先因他說如將良珠娶到手內,樣樣均可改變,我想他聽簡老先生的話做好人,方始幫他下手,不料沒有成功,還得罪了我最心愛的好友,同時看出他只愛良珠好看,為想娶妻,暫時全都答應,實則惡性不改。我又恐他發了野性,傷了好人,先將仙人掌拿去一柄,後雖被迫還他,仍怪我誤了他的事,毒打了兩次,非要我幫他把所養毒蛇猛獸一齊帶往雪山,投奔那兩個凶人,將來報仇、強迫良珠成婚之後,再行慘殺。」

  「實在無法,想起掘取仙人掌時發現有一崖洞甚深,但是洞中住有高人,他和妖婦均不敢來,也決想不到我會來此。我雖幫他和好人為敵,存心卻好,就是洞中的人將我擒住,也可和對你們一樣,和他講理,我既從此不與惡人一路,見兄妹之情已斷,必能諒我苦衷,加以收留,比起隨同作惡,仿佛身陷泥潭裡面越來越深,再也拔不出來,到底要好得多。我又聽洞中人與簡老先生相識,多少可以求他證明,就因誤會,打我罵我,吃上點苦頭,也比為惡一世,將來受那惡報,要強得多。好容易抽空逃來此地,誰知洞門封閉,我低聲哀求,哭喊了半天沒有回音,歸路已斷,回去不死也送半條命。

  這裡雖無人收留,只不遇見惡人和那妖婦,憑我一身力氣,乘著陰天黑夜,去往隱僻之處採掘山糧,便是草根樹皮也可度日,何況逃時我已想好,食用之物帶有不少,一二月內不怕沒有吃的,熬到哥哥和妖婦一走,我再尋找簡老先生,去向司徒兄妹說情,求其寬容,並為我設法謀一安身之地。無奈壑底地方雖大,只有旁邊小洞還可勉強棲身,因其地勢隱秘,外有藤蔓,本來將就住下,因我不願污穢,這裡又沒有水,又恐被人看破,這兩日來費了多少心力,將那石洞洗淨,剛覺舒服一點。」

  「誰知那些猴子可惡,先是偷我帶來的食物,今日膽子越大,欺我孤身,公然成群明搶,被我打落下去一個,齊起拼命。我因日裡不敢出去,共只一二月之糧,昨日出洞解手,已被偷去一多半,還糟蹋了不少,被它偷光,如何度日?我的食量又大,氣不過,取出兵器又打殺了一隻。我兄妹均有伏獸本領,並通獸語,因為心中悲憤,急切問竟會忘卻,最後群猴來攻,打傷了幾隻,忽然想起,這一發威怒嘯,方將它們驚退。本來不會被它偷得這多,只為你們未來以前,我因口渴,想起離此數裡有一斷石樑,乃我夜來取水之處,地勢隱僻,不會被人看破,前往取水,發現崖上生有好些野果,就便采了一些,略微耽擱,等到趕回洞中,食物已快偷光,這才情急。

  「先恐群猴呼嘯逃竄將人引來,還在擔心,等了一會,方覺不會有人到此,你們忽然尋來,這位妹子還和我兄妹打過,恐其誤會,正在遲疑,已被看破。我雖想到,只是好人,便有情理可講,無奈以前助紂為虐人都知道,心裡的事人家如何曉得?沒想到你們這樣講理,絲毫沒有拿我當敵人。我的運氣真好,剛離開惡人才兩天,便遇見這樣好人,從此棄惡歸善,將來只有快活,沒有危險,真再好沒有了!我還知道你們年紀雖輕,都有一身極好本領,師長更是厲害;和你們一路,就是惡人看見,他也無可奈何,賊婆娘更連面都不敢見。

  「在此談上些時原好,可是這座崖洞封閉以前,洞口外面突崖不知何故受了震傷,今早我因打算在此久居,側面小洞光景黑暗,想在晴天來此起坐,省得氣悶,嫌這一條石埂太窄,並有中斷之處,我人又高大,雖然縱躍容易,不能隨意走上,反正無事,意欲將石埂開大一點,剛用兵器斫了兩下,忽試出突崖石質有異,再細一敲打查聽,果然內裡業已震裂酥散,至多子夜以前必要斷裂。此石由洞口危崖之上向外突出,前段重大,靠裡一面又薄,雖是整體,年深月久也必斷裂,上下相隔有三四丈,你們武功雖高,要是忽然中斷,連人帶石一同下墜,驟出不意,到底也有危險。日裡我雖試出它要半夜才斷,此時天已快黑,相去有限時光,一個事前沒有聽真,仍是可慮,何況此時人多,又多立在靠外一面。依我之見,非但石上不宜多停,最好此時就走。反正我是孤身一人,無論哪裡都可以跟去,只要有一席之地容我棲身,日常衣食我也自會想法,只不使我孤單單無處投奔,又被惡人脅迫,或是擒去,於願已足了。」

  說罷,取出腰間一柄形如鐵鐧、另一頭附有半月形斧頭的兵器,朝靠壁崖石上上下敲打,貼耳靜聽了一陣,忽然驚道:「這片崖石不消片刻就要倒下,此時就走還來得及。如其不信,請往兩旁避開,我將師傳明月鐧擊它一下,當時便可打斷了。」

  眾人見那突崖雖然前半又厚又重,靠壁之處要薄得多,也有兩三尺厚,最厚的尚不止此,又與整片危崖一體相連,只敲時聲音稍微發啞,看去好好的,連條裂縫都沒有,這大一片崖石,想要將它打斷,多大力氣也辦不到,多半將信將疑,內中只明霞、沈煌看出二妮天真至誠,沒有虛假,聞言,立命快往兩旁避開。

  珊兒笑道「我也想看看她所說真假。真要斷落,下面卻去不得,否則這大一塊崖石如被打斷落將下去,非但山搖地動,碎石四面激射,難免誤傷。李師姊和沈師兄都是愛乾淨的人,那震起來的塵土和大霧一般,弄得滿身灰泥,豈不討厭?我們不如避往小洞裡面探頭外望還妥當點。」

  二妮笑說:「妹子說得有理,但是此石已快震酥,只浮面一層連住,看不出來,前半大重,卻難持久,稍微用力,非斷不可。我做事並不莽撞,否則勢子如大猛急,別的崖石難免整片波及,你們藏在小洞裡面也是不免危險。只管放心,等我稍微查聽,看好地方再定吧。」

  說完,順著石埂,往旁邊一路敲將過去。

  右側恰有一個石角,大約五六尺方圓,上面雖極險滑,但有好些老藤纏繞其上,離下面石埂也只七八尺,相隔突崖有好幾丈。二妮仔細敲聽之後,笑說:「這裡平安得多,你們快請上去,等我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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