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六六


  看在亡友份上,當時未與計較。不料她將你劫到家中以後,想是看出事難如願,在無可奈何之下遷怒老夫,當著我子女門人任性譭謗。為此將你二人一齊擒來,問明虛實再行發落。實不相瞞,方才我父子對你並無好意,後來查探出你居然少年老成,坐懷不亂,一任威脅勢誘,均不為動,這等年輕人真個難得。老夫一念憐才,這才改以上賓之禮相待。如今事已過去,本來不想提起,但知此女必不死心,日後對你必要勾引。她平日驕狂已慣,為了老夫對於逼婚之事曾加勸阻,心中痛恨,難免造些謠言,惡語誹謗。如能從此不與來往,絕她妄想,免其糾纏不清,為亡友稍存顏面,你我永為朋友,再好沒有,否則此女信口雌黃,你再為她所感,與之苟合,卻休想活命呢。」

  文麟不知老賊生性多疑,心懷鬼胎,顧慮太多,藉口示威,想使斷絕三姑,不與來往,以免將來走口,並泄妒忿,聞言不假尋思,慨然答道:「三姑也是一個巾幗英雄,得妻如此,實是難得。我並不曾想到再婚二字,對她輕視,便為世緣早已看破,無意婚姻而已。至於由此斷絕來往一層,休說此時雙方已然言明結為異姓骨肉,便是以前三姑至多不拘形跡與男女之嫌,並未言明心事,是否如人所言不曾耳聞,也不應以揣測之詞論定。

  既為骨肉之交,又曾受人解救危難之德,無故不與相見,如何說得過去?吉凶禍福皆有定數,一向置之度外。士可殺而不可辱,如其怕死貪生,當我在寒萼谷被三姑和令媛被迫上路時,早已惟命是從,不是那等強項了。如不見信,此時可曾皺過眉來?如說三姑不敬長上,對老英雄背後無禮,固不能因我初交不曾聽到,斷其必無此事,但是話出傳聞,焉知不是有人挑撥,離間雙方情感呢?何況是非真偽久而自明。據老英雄說三姑幼年便受撫養,又是父執至交,受恩深重,無端忘恩反噬,必無此理。我與三姑雖然相交日淺,看她居心行事,實不像是這類昧良之人。算她真個喪心病狂,以老英雄的多年威望,豈是幾句肆口雌黃之言所能讒毀的呢?總之我己決計不久出家,斷無受人勾引之事,本心如此,也決不是因老英雄有所警告而生畏懼。便把事情反過來說,如不允婚,當時殺死,我也一樣不能奉命。」

  話未說完,老賊只是目注文麟側耳靜聽,忽然面容轉變,低喝:「我還有事,去去就來!」

  說罷,起身往外走去。

  文麟見老賊一雙虎目隱蘊凶威,滿頭鬚髮似欲蓬起,口氣神情均頗強做,與初見面時那樣謙和神氣迥不相同,不知方才所說刺中老賊心病,正在懸揣主人前恭後倨是何原故,忽聽門外有人怒喝:「該死窮酸!也會落在我們手內。管他是誰撐腰,先宰了他再說!」

  語聲強暴,宛如洪鐘,十分耳熟,心方一驚,門外已走進三人,正是前見凶僧惡道和前夜同席的蒙面女賊馮婉如。剛進一門,凶僧便指文麟喝道:「狗窮酸也有今日!你那撐腰的狗潑婦哪裡去了?」

  說罷,揚手就抓。

  文麟一見來賊便知不妙,忙即起立,往旁一閃。凶僧初意對方是個文人,手到必死,不料文麟得有峨眉心法,雖然功夫不深,從未和人對敵,無形中卻長了不少體力,身法靈巧。凶僧上來輕敵,一下抓空,為了懷恨太深,性又凶做猛烈,這一下人未抓中,卻抓在文麟所坐椅背上,厚約兩寸的紅木椅背應手立裂。文麟知道對方強橫兇暴,不可理喻,身陷虎穴之中,四面皆敵,除卻老賊此時趕來制止,插翅難飛,反正是死,把心一橫,隨手抓住一把椅子方喝:「爾等且慢動手!容我一言。」

  一面準備拼命。

  凶僧見文麟身法甚快,手到處相差只有兩三寸,竟被躲過,心中奇怪,呆得一呆,對方已自發話,不禁大怒,二次又要動手,吃婉如一把拉住,笑道:「你忙什麼?這窮酸難道還有活命不成?等我問過幾句,然後再要他命也還不遲。」

  惡道也說:「這廝狗命已在我們掌握之中,問完再殺也是一樣。」

  凶僧怒道:「誰不知這廝命懸我手,殺他容易?無奈馮八公愛才,方才聽說此事與窮酸無干,還要送他回去。此時不殺,八公向來說了算數,就許饒他狗命。雖有沙老作主,只八公當面一說,我們幹看著生氣,無可奈何,再想殺他,連以後都為難了。趁八公未來以前,假作不知,先行殺死,至多聽上兩句埋怨,到底也出一口惡氣。」

  說罷,又要動手。

  文麟料知難逃敵手,早就打好主意,單手握緊椅背,氣定神閑,靜以觀變,敵人如不發難,便借回答拖延,挨到老賊回來最好,否則便拿椅子當兵器,亂打一陣、反正難活,自己也非對手,終比束手待斃要強得多,心膽已壯,並無懼色,一聽凶僧這等說法,一雙蒲扇般大的鐵掌已快揚起,惡道和女賊也未攔阻,正待冷不防揚椅打去,忽聽窗外有人冷笑。婉如忙喝:「大頭和尚且慢!窗外有人。」

  聲才出口,忽由窗外飛進一點黑影正打在酒席當中菜盤之上,當時粉碎。男女三賊見外面有人打進暗器,心各戒備,一面留神查看,碗碟殘肴滿桌狼藉中,當中桌心已被暗器擊穿一個小洞,方喝:「何人大膽!」

  窗外接口冷笑道:「不要臉的狗強盜!倚勢行兇,欺淩善良,也不配和我說話,且看明瞭那是何人給你們的催命符就知道了。」

  三賊中婉如最是機警狡猾,知道這面窗外壁立數十百丈,共只窗前樓基三五尺的空地,除卻兩株老松而外,更無存身之處。形勢奇險,左右兩旁俱都無路,又是白天。來人竟能躲過惡獸目光,由於尺懸崖之下飛援而上,決非尋常人物。雖然此時村中還有好些能手,到底還是弄明來歷,再打主意為是。聞言忙即搶前,將凶僧惡道攔住,定睛往桌心一看,兩三寸厚的紅木桌面已被暗器打穿,洞大不過寸許。那暗器好似一枚鐵丸,猛想起前夜胖婦背人所說的話,心中一動,揚手一掌打向桌上,暗器立被震出,取過一看,不禁大驚,未容開口,嗖的一聲,窗外忽又飛進一條人影。

  三賊覺著疾風撲面,來勢又猛又急,知是強敵飛入,忙各閃避,來人已俏生生落在文麟身旁,正是蔡三姑,滿臉都是憤急之容,手指婉如喝道:「你爹爹呢!」

  婉如見三姑背插寶刀,腰系鏢囊,滿臉秋霜,全身披掛而來,知為文麟被擒,來此拼命,想起前夜雙方口角之恨,怒從心起,正要發作,一看那件兵器,忽然轉念,強打笑容道:「三妹不必發急,此事乃我和諸兄妹所為。後被爹爹知道,大為見怪,立用盛筵款待來人。不料二位師兄同了沙老駕到,聽說你那好友在此,勾動舊仇,一同尋來,爹爹恰巧因事離開。我正想從旁勸阻,挨到爹爹回來便可無事,誰知窗外有人答話,打進暗器。剛看出來歷,未等開口,三妹便自飛進。休說三妹情面,便這鐵木令所到之處,我們也須容讓。周先生又與我們無仇無怨,斷無和他過不去之理。至於二位師兄和他以前過節,那是另外一件,不妨留作後來了斷,與我們無干。只要外面那位朋友照著雷四先生來意明言,無不遵辦,在我家中,決不會傷害周先生一根毫髮。三妹如不憤氣,只怪我們弟兄姊妹,不要埋沒爹爹好意。事出誤會,我們領罰,決不還手,改日再向你二位登門負荊如何?」

  三姑冷笑答道:「我原說呢,冤有頭,債有主,即便我得罪了你們,我蔡三姑在此有家有業,以馮八大公的身份,隨便打發一個畜生也把我喊了來,何值勞師動眾欺負一個文弱書生?他是我家的客,自身有罪,殺剮任便,如何連累人家?為此趕來領罪。途中想起你爹爹成名多年,決不會作此無恥之事。你這等說法,足見孝心。煩告你爹,周先生是我義弟,這等請客實不敢當。

  我情願背那忘恩負義的惡名,也不敢再勞他照顧。從此雙方情斷義絕,無異路人,各不相擾,也不再提對方一字。人由我領走,回家自向先父靈前告罪,是我不好,不識抬舉,不是你爹對不起死友。至於這兩個狗道賊和尚,有什難過,只管尋我,不與別人相干,事情全在我的身上。再要和今日一樣,陰險無恥,明明有人出頭打抱不平,依然欺軟怕硬,算什人物!只敢說一不字,無須藉口雷四先生的鐵木令,也不必在此爭鬥,我在前面黃牛阪上等他,以一敵二,一分高下存亡便了。」

  說罷,遠遠傳來一聲清嘯。隨聽窗外有人接口道:「這班狗強盜,和他哪有許多話說?自有我來對付,與你二人無干,快些躲開。」

  三姑剛把文麟一拉,手指窗外示意。凶僧、惡道見那暗器乃是名震江湖的鐵木令,情知不妙,仇報不成,人反丟定,心正發慌,再聽三姑那等越說越難堪,便是泥人也有土性,二賊素來強暴兇橫,怎受得住這樣惡氣?一見文麟要走,同聲怒吼:「我與你這狗潑婦拼了!」

  凶僧先朝文麟抓去,惡道也朝三姑撲到。

  三姑與文麟並立窗前,已快轉身,不料凶僧惡道同時發難。雙方眼看就要接觸,忽聽哈哈一笑,滿屋人影連晃中,喀喳叭嗒一陣亂響,桌翻椅倒,杯盤橫飛,連同酒菜灑了一地。

  原來二賊往前飛撲之時,隨同窗外語聲飛來一股疾風,風力又勁又猛。凶僧原因三姑武功高強,未必能傷,又關礙著主人的情面,不知雙方已然成仇,以為三姑癡愛文麟,意欲殺以雪恨,便朝文麟撲去,下手既恨,怒火頭上,不曾留意窗外,及至聞得語聲,對面掌風突然打到,覺出又急又勁,想要閃躲,已自無及。房中地勢雖頗寬大,為了設席窗前,只有丈許空地,那掌風由側面打來,一下打中左肩。這般內家罡氣練成的劈空掌,鐵漢也禁不住。凶僧驟出不意,被這一真力掌風所擊中,覺著肩骨皆碎,立時全身四肢,奇痛非常,難以忍受。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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