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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乾爹這才大怒,表面仍未現出,反把大哥罵了一頓,正月初三我去拜年,偶因酒醉露出口風,大意是說,隱居捨身崖旁那姓簡窮酸形跡可疑,以前在外連個真姓都沒有,去年才考查出他的姓名,由此跟蹤前來查訪的仇敵不知多少,均因這廝為人機警,有人往尋,定必失蹤,連面都未見過,又無一個徒弟,幾經考查,雖然斷定是他,只還未探明他的來歷,因何專與江湖上人為仇?因其黨徒大多,個個能手,乾爹身家在此,不得不加慎重。到了除夕前三日,又有數人尋來,內中一個便是姜老前輩愛徒雷鵬。

  為了這廝前去年又和好些同黨出場,先後在成都和小三峽、老龍場等處接連傷了他們不少的人,並還當眾辱駡薑家師徒,姜老前輩也生了氣親自出來,因聽傳言,最後一次,有人發現他與關中九俠相識,為恐人少,打算把人約好,連昔年嵩山那場過節也找回來,一面查訪這廝蹤跡,展轉尋到捨身崖,人已搬走,同時得知關中九俠已全入山隱修,不再出世;後隔年余,來向乾爹打聽,彼此合謀,正要往明月峰尋去,因知事非小可,本山還住有幾家能手,似與窮酸有交,為恐到時作梗,不肯輕舉妄動,一面勸阻來人,一面借著遊春約請昔年那些好友,等人到齊再行發難。此時大家背後議論乾爹年老怕事,敵人是否姓簡的尚未拿准,何必如此勞師動眾?」

  及至上月姜老前輩回信,二老所見相同,均主慎重,並還斷定此二三十年中專和江湖上人作對的,均是姓簡窮酸,此人以前必是劍俠一流,不知何故後來不肯出手,也許受過內傷等語,眾人才無話說。新近探明姓簡的又不知去向,只剩一個小徒弟和一文士在內居住。先想把這兩人擒去拷間真情,並做押頭引那敵人出來,乾爹又覺多年威望,乘著敵人不在,去擒人家徒弟和同居友人,這兩人又是一個小孩一個文人,強弱相差大遠,就此下手有損盛名,不令我們舉動。誰知前日周兄閒遊到此,可恨賊和尚欺軟怕硬想要行兇,我看了不服,出頭攔阻,才有今日之事。事情乾爹早有成算,我不過適逢其會,作了火藥引子而已。乾爹既想為兒子門人報仇,並除將來後患,昨夜見時,對我的事再三力阻,如今又全推在我的身上,實在令人不解。我已打好主意,無論敵友,用什心機,豁出這條苦命,也必不肯改變初衷。多厲害的人到此,就把我亂刀分屍,只有三寸氣在,也決不受人愚弄了。」

  眾人見她說時氣得滿臉通紅,雙目淚珠晶瑩欲墮,又複強行忍住,知其悲苦非常,同聲勸慰,力言:「三妹多疑誤會,老大公實是為好。」

  三姑哼了一聲,朝文麟連看了兩眼,忽把酒壺拿起,把酒斟滿,笑對文麟道:「我知你昨夜實在勞倦,酒吃多了傷神。我這樣請客,多好的心也難使你領情。看在我誠心誠意,請同幹此一杯,送你去往那邊房內安臥,起身時再把家藏陳酒開壇,好歹陪你多吃兩頓痛快酒,你看如何?」

  文麟見三姑倚著酒興,目中無人,悲憤之概,最奇是對於馮八公大有微詞,當人子女譏嘲對方尊親,聽的人均如無覺,反倒殷勤勸慰惟恐不及,也不知是何原故,恐其以酒裝瘋,回憶前情,也覺心境可憐,便把酒杯舉起,笑道:「朱兄也請同飲一杯如何?」

  三姑不等話完,先伸玉手攔道:「我不要他,只和你同飲一杯,也不許多吃。」

  文麟無法,只得應了。二人一同舉杯,一飲而盡。三姑見文麟居然聽話,神態自然,越發高興,笑對眾人道:「諸位哥哥姊姊請各隨意,小妹安置好了這位佳客便來奉陪。」

  說罷起身,向前引路。

  文麟在後,剛發現婉如又瘦又幹的薄皮小嘴朝三姑撇了一下,似在冷笑,心生厭惡,又看出當日情勢,三姑和馮家必有一些爪葛和難言之隱,否則這夥人均非善良,決無如此好說話;料知三姑性情高亢,定必勢孤,而那蒙面醜女馮婉如對她決無好意,為念前德,不由又生同情之感,心念才動,三姑已回身延客,恐其伸手來扯,索性走前一步,一同去至前夜房中。三姑早已命人備好精美臥具,請文麟脫衣安寢。

  文麟自不肯當人脫衣,又想初被擒時曾受馮氏兄妹侮辱,意欲就此離間,悄聲說道:「我看三姑為人,除卻性情稍剛而外,實是好人,如何所交朋友,除卻姓朱的比較稍好,下余全是一夥狗男女?那骨瘦如柴的醜婦方才暗中冷笑,目射凶光,席問和劉、朱二人又是醜態百出,實在難看。你和他們一起,還須隨時留意呢。」

  三姑聞言,笑容驟斂,淒然說道,「你果好人,眼力也還不差,可惜……」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改口說道:「實對你說,我寄身虎口已非一日,馮氏全家老少都非人類。如不是我還有一點骨氣,能用心機應付,先父又還有幾位老友可以照應,早就成了虎口之食。你說那醜婦生得那麼枯瘦,活鬼一樣,偏是淫凶無比,既貪且狠,更喜撥弄是非,表面和我親熱,實則到處撥弄長舌,無事生非,任換一人,早已落了他們圈套。話說太長,你已疲倦,我在房中,必還拘禮,請自安臥,醒來和你長談,當知我的為人。只管放心,決不相擾,便有什心腹的話,也通情理,不會強你所難。我少陪了。」

  說罷回身走去。

  文麟初進房時,本來不免疑慮,不料三姑這次竟與前目初見神情大不相同,人也莊重許多,再聽這等說法,越發加了好感,見房中還有二婢侍立,也被三姑喚出;一夜跋涉,人早倦極,又吃了幾杯酒,十分想睡,難得對方不來相擾,便把鞋脫去,和衣而臥,睡夢中似覺有人在身上撫按了兩下,困極神昏,也未理會,跟著安然睡去,隔了多時醒來,側顧旁窗,日光斜射,料知天已下午,見室中無人,想要坐起,忽發現長衣已全被人脫去,只留貼身小衣,安睡錦裳之中十分溫暖,不禁嚇了一跳,暗忖:「素來驚醒,怎會睡得這等死法?」

  剛把衣服匆匆穿好,忽聽床後有人呻吟掙扎之聲,忙往一看,正是二婢,已被人綁了一個結實,口塞棉花,忙代解開,驚問二婢:「何故如此?我記得今朝睡時未脫衣服,由此睡熟,醒來發現長衣盡脫,怎不知道?」

  內一女婢氣憤憤說道:「今早客人全被八大公喚去。我家主人到床邊坐了一會,見相公衣服未脫,恐睡不實,代將長衣脫去,把被蓋好,一個人流了一陣眼淚,忽對我們說,她此時心志已定,明知相公心中有人,不會愛她,無如騎虎難下,前世冤孽,使其一見傾心,無法解脫,反正危機四伏,不免笑話,現已無所顧忌,決計應個景兒,拼擔汙名,免得他人又生邪念。便在床上隔著被頭躺了一會,忽又流淚坐起,說相公正人君子,心事尚未明言,不應背他同臥,雖在夢中,醒來難免輕視,還是回房的好。說罷回房安睡。隔了些時,也不知睡著沒有,前面糧倉忽又起火,樓中的人紛紛往救,只我二人奉命守候,不曾離開。

  正向窗外看火,忽見三姑擒了一人,正是八大公的徒孫,氣匆匆往外走去。方覺奇怪,便被人點倒綁起,解了穴道,再三盤問三姑與相公有無苟且之事。我們具實說出,他偏不信,直到相公快醒,才把口內塞上棉花走去。我們從小便受主人恩養,平日愛如子女,所說皆是真情,來人偏要強迫亂說,為了不肯瞞心昧己,吃了許多苦頭。這小賊也不知哪裡來的,和昨夜他們所見三小賊一樣,身輕如燕,武功真好,去時身子一閃,便如飛鳥穿窗,身影全無……」

  還待往下說時,猛覺疾風撲面,眼前人影一晃。二婢已嚇得紛紛倒退,驚叫起來。

  文麟見那來人身著短裝,腰橫虎皮,光看兩條毛腿,腳穿一雙草鞋,胸插短刀和另一件帶鏈子的兵器,正是狄龍子,待朝二婢撲去,連忙橫身攔阻,低喝:「龍子且慢!難怪她們,快些保我出去。」

  龍子停手笑問道:「周老師,你當真一睡不醒,那婆娘睡在身旁都不知道麼?」

  文麟力言:「剛醒不久,二婢所說並非虛言。」

  龍子又道:「這樣就好。如今事情鬧大,這婆娘本是罪魁,不知何故反不相干,令人好生難解。不過周老師在此恐還有數日耽擱,簡老師日內也要回山。煌弟今日已和明霞、珊兒二位師妹同往寒萼穀,事情已全知道,先頗著急,幸經一位老前輩再三解說,知道無礙,方始放心。現奉這位老前輩之命,有好些話不敢明言,只想和周老師見上一面,問明虛實。話已說完,那婆娘方才上當被人引走,中途想起周老師在此,必不放心。我就要回轉,過兩三天,我和煌弟他們同來接你,再相見吧。」

  文麟還想問話,龍子聲隨人起,已穿窗而去。

  二婢忙同急叫:「樓上有賊!剛往下面逃走。你們快來!」

  文麟橫身攔道:「你兩姊妹苦頭還未吃足,想作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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