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四九


  施女本想再間幾句,因見文麟十分傷感,不便反潔。施兄也由外走進,笑說:「消夜粗肴已全齊備,入座再談吧。」

  文麟被人勾動心事,暗中難受,因見主人盛意殷勤,已然備好,只得稱謝人座。

  賓主三人,談了一陣,文麟重又詢問施氏兄妹名字。施兄正在遲疑,施女插口說道:「哥哥,周兄不是外人,又是一位至誠君子。方才聽娘口氣,對他似頗看重。只管明言,爹娘怪罪,由妹子承當如何?」

  施兄笑對文麟道:「並非愚兄妹不說實話,只為家父母避世之人,不願傳揚出去,另外還有一種難言之隱,所以初見面時,只管彼此投機一見如故,不特寒家之事不曾奉告,連真姓名也未明言。此時想起,實是愧對,還望周兄原諒才好。」

  文麟自是謙謝。施兄笑說:「其實無關。有簡大師伯這段淵源,便是明言,家父母也不至於見怪。不過此中尚有難言之隱,不是一時片刻所能奉告。關於家父母的暫且不談,略說寒家隱居經過,只請代守秘密,請勿向外宣洩如何?」

  文麟連忙應諾。施氏兄妹隨說自己家世。

  原來施氏兄妹真姓司徒,父母均是峨眉派有名劍俠,因受敵人暗算,壞了根基,仇敵又多,出死人生好幾次,雖蒙幾位前輩異人隨時暗助,愛護非常,無如吃虧太大,命都難保,後仗一位老前輩以全力扶持,才免一場大劫,由危機一發之間逃出毒手。眼看一班同門和後進門人紛紛成道,自己僅保殘生已是萬幸,越想越難受。夫妻二人情愛又深,劫後重逢,相對悲哭了數日。屢經商計,才在本山覓一風景靈秀、地勢隱僻之區一同隱修,長享清福,並遂瞻望宮牆之願。

  在當地隱居才三十年,生了一子一女,男名司徒懷方,女名良珠。兄妹二人均是大劫之後所生,年比文麟尚長二三歲。父母均是劍俠異人,又蒙峨眉派師長和諸老前輩恩憐,服過駐顏靈藥和師門凝碧丹、小還丹等靈藥,司徒兄妹年才二十幾歲,看去固是容光煥發,便兩老夫妻那大年紀,也似一對新婚的少年美眷。隱居山中,仗著地勢隱僻,除本派老前輩簡冰如和幾個同道至交而外,向無外人登門。

  名山歲月原極清閒,只為司徒兄妹年少氣盛,不免喜事,偶隨父母同往寶城山訪一同道,發現兩個異獸在山谷中惡鬥,一個便是前見金絲神猱大黃,一個便是去年雪夜沈煌所見和珊兒惡鬥的獨角怪獸雪犀。小兄妹磨著父母收了回來,本意充作守山之用,二獸也頗通靈性,從不無故傷人,但都天性剛暴,決不受人欺侮。

  附近原住有一家俠盜和一個姓馮的異人,武功劍術均非尋常,姓馮的並與兩老夫妻相識,只是道路不對,無什交往。這年也是大雪之後,先是大黃奉了良珠之命,去往附近山中擒鹿,回山烤吃,歸途遇見一個身披虎皮頭戴虎面的女童攔住去路,要分一條鹿腿。大黃不知披虎皮的女童,乃離穀數十裡白雲窩慧曇神尼新收門人陶珊兒,自是不肯。各用魯語,吵不幾句便動了手。一是猛惡無比的怪獸,一是生具異稟奇資、身輕飛鳥、力逾虎豹的異人,雙方本領各有長短,苦鬥了一陣。

  珊兒雖然力大身輕,畢竟吃了身材矮小的虧,如非心思靈警,幾被大黃抓死,後來看出再打下去有勝無敗,氣又難消,便用巧計騙大黃把鹿放下,將其引往遠處,然後悄悄趕回,偷了一條鹿腿往回逃走,中途聞得大黃吼聲,知其行走如飛,恐被追上,藏在一個極窄小的崖縫之內在外偷看。大黃回來,發現鹿腿被人偷去一條,立時暴怒,瞪著一雙銅鈴般的怪眼,東張西望,四下搜索,怒吼之聲震得山鳴谷應。珊兒也真淘氣,見大黃情急暴怒,不但不怕,反而仗著地利故意引逗,也發厲嘯相應。大黃聞聲,暴怒追來,見珊兒手持鹿腿,藏身崖縫裡面,探頭向外,不住用獸語厲聲怒駡,惡狠狠飛撲過去,準備一爪將人抓死。不料珊兒早有準備,一手拿著鹿腿搖晃誘敵,另一手拿著一塊和人頭差不多大的山石,上面蒙著一塊鹿皮,暗中相待,等大黃前爪抓下,立時縮退,收回左手鹿腿,卻將右手石塊往上迎去。

  大黃一爪抓住,因是恨極,順手一抓粉碎,看出上當,越發怒火攻心,咬牙切齒,怒吼亂抓,無奈對頭藏身的石縫又深又窄,尤其前半裂口寬才尺許,大黃身材高大,如何能進?珊兒見它一爪抓空,喜得亂迸,藏在裡面空處,手搖鹿腿,哈哈大笑,一面口發厲吼,亂跳亂罵。引得大黃犯了凶野之性,非將珊兒抓死不肯退去,無如對頭狡猾,石縫窄小,無計可施,急得沒法,先將長臂伸往崖縫裡面亂抓不已,頭卻偏在外面,休說不能側身而進,連敵人也看不見,反吃珊兒連番戲侮,又用石塊朝手指骨亂打。大黃憤無可泄,先用兩爪朝裂口石壁亂抓,後見那裂縫深達七八丈,石堅且厚,雖被抓裂了一大片,想要入內擒敵直是萬難,忽想出一條詭計,裝著怒極心昏,把死鹿一拋,連聲厲吼,飛步跑去,故意把嘯聲帶往遠方,想誘珊兒出來取那死鹿,等其離開崖縫,走得稍遠,再行追回,將其抓死。

  誰知珊兒比它更乖,知道師長長齋清修,禪關一坐往往三數十天,人和泥塑菩薩一般,連水都不吃一口,戒律又嚴,殺生最犯大忌,不敢違背,日常饞得難過,見了鳥獸又不敢殺,空自垂涎無計可施。這日發現大黃挾了死鹿走來,從小生長大雪山猛獸群中,乃母便是一個極猛惡的怪獸,天生異稟,素來膽大,並不因大黃生得猛惡高大,稍微膽怯,本意想用獸語和大黃商量,要它一條鹿腿,沒想多取,大黃走後,連理也未理,就在當地拾了一些枯柴,擊石引火,把鹿腿烤個半熟吃了下去。大黃藏在附近山頭上暗中守伺,珊兒作賊心虛,連烤吃鹿肉也在崖縫裡面,不曾走出,自看不見。

  大黃待了好一會,不見珊兒跑出,正在憤火中燒。不料蔡三姑手下一班佃工使女和胖婦板刀婆馬二娘同出打獵,發現大黃腳印似人非人,心中奇怪,仗著人多,跟蹤尋來,發現地上死鹿,大雪之後正無所得,看出鹿死不久,只少一條鹿腿,想撿現成。剛剛拿起,大黃發現有人收鹿,飛步追來,眾人自然打他不過。幸而大黃奉有主人之命,不許傷人,尤其婦女,休說把人抓死,略加傷害,至少須打三百鐵鞭,仗著身堅如鋼,不怕人多,只將那些得有傳授的佃工兵器奪去折為兩段,把人丟出老遠,女的除馬二娘形貌醜怪,又穿著一身短裝皮衣褲,被大黃誤認男子,一掌推跌在地,吃了大苦而外,下餘已被嚇走。

  恰巧蔡三姑在前山風洞崖訪友歸來,還同了兩個朋友,均是好手,無心路過,耳聽異獸怒吼,雜以眾人喊殺驚呼之聲,登高一望,發現胖婦等遭了慘敗,內有兩人已然跌向雪堆裡面爬不起來,不禁大怒。男女三人忙同飛身追去,一同下手,惡鬥了一陣。大黃見三個敵人中倒有兩個女子在內,不肯下那毒手,又聽對頭在崖縫中吼嘯,想起前事,怒火上攻,回身查看,微一疏神,吃三姑用家傳鐵線蛇長筋所制套索套住。

  大黃不知套索乃南疆毒蛇鐵線筋精工巧制,如被套上,越掙越緊,一會深嵌入骨,奇痛非常,再將皮肉勒破,便中蛇毒,見血必死,總算身材高大,下半身沒被套住,又能馭風而行,其急如飛,一見越勒越緊,三個敵人本領均高,知道不妙,不等被人拉倒,猛用全力奪身一掙,立帶套索一齊逃去,如非蔡三姑看出怪獸力大異常,早就防到不易制伏,沒將套索挽在手上,只握著一段銀制的索柄,幾乎連手腕也被折斷,就這樣,虎口仍被猛力震破,眼望怪獸帶了套索如飛逃去,翻山越澗,捷逾飛鳥,轉盼已無蹤影,追了一段,不曾追上,只得帶著死鹿,扶了傷人回去。

  珊兒藏在一旁,看得畢真,先因師父曾有嚴命,不許和人動武,再因大黃上來以一敵眾,打得非常熱鬧,覺著好玩,便沒有動,及見三姑走來以三打一,剛看出這三人本領高強,大黃手忙腳亂已落下風,並還挨了兩下重的,如非敵人主張生擒,早被內中一個女的一劍刺死。珊兒本喜獸類,性又義俠,對於大黃本是又恨又愛,這時見它受欺,頓起不平之念,再想那梅花鹿乃大黃所有,自己強討不成又行巧取,如不因為自己和它作對,怎會受人的欺,將鹿失去?不由激怒,立意奪回。但她機智靈巧,看出對方人多,後來三人武功甚高,寡不敵眾,便一面把這夥人的相貌記下,暗中尾隨下去,耳聽三姑向同來兩人說那鐵線網套的厲害,如何解法,斷定大黃必死無疑,此時天已昏黑,無法追趕,少時還有遠客登門,只可暫時回去,等到明日前往搜索,一定可以很容易尋到所失網套和那怪獸,好在本山誰也不敢惹它,不會遺失等語。

  珊兒聞言便留了心,跟到蔡家,看好地勢,乘隙放火,就勢把死鹿盜走,仗著天生目力和那嗅覺,便照大黃逃路尋去。尋到一看,大黃天性剛猛,又極好勝,自覺丟人,又因奉命取鹿,先被珊兒偷去一條鹿腿,連受戲侮,後來又吃這樣大虧,雖然逃脫毒手,自覺無顏回去,急怒攻心之下,帶著網兜逃到遠處山壑之上,想起前事,憤怒如狂,急於想把網兜解去,一不小心,把兜上活套扯成死結,雖然不再往裡收緊,卻取不下來,左臂一帶已被勒緊,如非天生異稟,皮骨堅凝,早已見血中毒而死,本就奇痛,加以怒極暴跳,一不小心墜向絕壑之中,索性到底也罷,墜到中途,偏巧又被一株古松將索頭掛住,如在平時,休說三丈來長的套索,再長十倍也能援上,無如套處奇癢,半身酸麻,左臂已雖用力,套索乃毒蛇脊筋所制,上有倒須鉤刺,索又極細,如若抓緊上援,便覺痛癢非常,就此下懸,頭和左膀又被勒得痛癢難當,萬般無奈,勉強捺住火性,用左爪抓住半段套索,懸身其上,這一來,頭和左臂痛雖稍減,要想脫身卻是萬難,時候一久,漸生懼意,不住長嘯求援,想把主人引來,救其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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