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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文麟故意冷冷的答道:「我急於看我侄兒,只你不討嫌多事,誰還與你一般見識?實對你說,除非我明日自來,要想動強,我師父雷四先生先不答應。你如不信,現有我師鐵木令在此,一看自知。」

  胖婦聞言大驚道:「這鐵木令雖未見過,早已聽說。雷四先生日前還由這裡經過,聞說他老人家已不再收徒弟,怎會收你?又未傳你武功,是何原故?」

  文麟恐耽延時久,群婢追來,又不敢露出情急心慌之狀,冷笑道:「這個你不用管。如不放走,我便同你回去,不要耽延時候。」

  胖婦笑道:「我不過問一聲。假報雷四先生門人,也未必有這膽子。不過事大奇怪,問上一句,何必生氣?各自請吧。」

  文麟裝不耐煩,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仍就向前飛馳,走了一段,回到高處,方幸無人追來,偶回頭一看,身後山谷之中,飛也似又跑來五人,均是女子,胖婦也在其內,後面還有三四男女,並帶著前見惡狗,月光之下,看得畢真,這一急真非小可,暗忖:「山徑曲折,相隔至多丈許,任怎快跑,也被迫上,至多逃回茅篷,也是引鬼上門。」

  心中惶急,仔細一看,當地乃是三岔路口,一面是來路,對面高岡,略帶人字形,一頭通著歸途,另一頭滿是坡陀,高高下下,左邊一列土山,上面林木甚多,忙舍歸途,往岔道上馳去。借著大樹隱身,居高臨下,往後一看,追兵已越來越近,越發心慌,知道敵人一上高岡,十九必被發現,一面飛步急奔,一面沿途觀察,準備尋一隱身之處暫時藏起,等追兵過去再打主意。

  正惶急間,忽然發現腳底乃是一條山溝,回顧身後胖婦帶了一夥人已追上岡來,見那山溝只七八丈高下,由此起地勢更低,下面更有大片樹林,由上到下是一斜坡,只有一段較陡,自信還能勝任,直跑到底,惟恐被人追上,慌不擇路,向前飛馳,又聽上面呐喊之聲隱隱傳來,不知夜靜空山,易於傳播,以為敵已追近,心中害怕,只顧向前飛馳,落荒而逃,也不知跑了多遠,後來覺出喊聲已住,路也走了不少,遙望後面靜悄悄的,方始停住,以為追兵已遠,停了下來,眼望碧空萬里,明月在天,夜靜空山,分外清寂,獨個兒正在對月徘徊,戀念沈煌,又不敢隨便歸去。正打不起主意,忽聽犬吠之聲甚是耳熟,大驚回顧,正是先前那條藏狗,一路連縱帶跳,當先狂追而來,後面跟著方才兩起追兵,已然合成一路追來。

  山徑迂回,文麟順路急馳,忘了曠野之中無什遮蔽,連經兩處樹林,本可藏身,無如情虛膽怯,未敢停留,當由第二處樹林跑出時,正趕追他的人,發覺趕錯了路,以為逃人不會走得如此快法,重往回趕,一眼瞥見文麟由林中跑出,立時繞路追來。文麟地理不熟,自然吃虧,這次相隔更近,自更心驚,重又亡命向前奔馳,一眼瞥見前面是片山崖,崖前現出大片樹林,忙即往裡趕進。逃不多遠,發現野草中隱有一洞,耳聽身後追兵同聲急呼:「周相公快些回來!那邊去不得,再不聽話就沒命了!」

  文麟只說是假,全不理睬,一見那洞深藏叢樹之中,地勢隱秘,心想這等追法,遲早仍被迫上,忙往洞中鑽將進去。剛到裡面,閃向洞側藏起,屏息側耳朝外靜聽,猛一回顧,身後暗影中停有兩點紅光,心方一驚,忽聽人犬奔馳之聲似已跑過,回顧紅光仍在原處未動,心想如是野獸雙目,見了來人,斷無不動之理,心中略定,忽聽洞外犬吠,卻不進來,一會追兵也自趕近洞外,耳聽胖婦氣喘吁吁,朝狗厲聲怒喝:「人既在此,怎不過去搜索?鬼叫做什?」

  這類藏種惡犬性如烈火,兇猛非常,吃主人一罵,又狂吠了幾聲,忽朝洞前竄來。隨又聽胖婦笑道:「原來這裡還有一洞,周相公藏得真好,且喜還未過界,否則把小命送掉,三姑肯饒我們麼?」

  文麟料那惡狗嗅出人在洞內,不知何故,欲前又卻,先在洞前一帶狂吠著發威,忽然竄到洞口,往裡一探頭,已現出半截狗身,忽又急跳回去。胖婦喝問:「人不在洞內麼?」

  話未聽完,狗又二次探頭。方想要糟,忽聽哞的一聲怒吼起自身後,未及回顧,一條和人差不多高的黑影,帶著兩點紅光,已由身後騰空飛出,跟著便聽惡狗慘叫和追兵驚呼、逃竄之聲,那狗只嗥了一聲便不再叫,仿佛被黑影抓死,驚悸百忙中回頭一看,前見紅光已隱,心想那黑影必是山中精怪之類,萬一來犯,豈不把命送掉?正想就勢沖出逃避,剛出洞口,便聽前面少女清叱之聲,目光到處,瞥見月光之下站定兩個少年男女,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來那少年男女,正是去年雪後封山臨崖獨酌所遇的施氏兄妹,初見時原定以後往訪,或是日內再來,後竟失約,不曾再見,想不到會在危急之間不期而遇,因知對方異人奇士,聽以前稱呼口氣,仿佛他家父母與冰如淵源頗深,並是冰如後輩,心中驚喜,忙迎上前行禮,說道:「自從去年雪後一別,因不知仙居何處,無由往訪,每日都在盼望,不料在此相遇,真乃幸事。」

  還待往下說時,少年忽然轉顧乃妹笑道:「二妹還不快把這夥賤人打發回去,把大黃喚了回來?當真要由它的性,把人全抓死麼?」

  施女正和文麟對立,看神氣似想開口答話,聞言微嗔道:「我不似哥哥那樣假慈悲,他們自己犯境,無故弄條惡狗來向大黃髮威,才有這事。照著昔日中間人所立條款,今夜之事不能怪人,便被大黃全數抓死也是自找。我已喊過一聲,那胖婆娘長得和母豬一樣,還要倚勢行兇,欺壓善良。我見了她就有氣,頂好讓大黃抓死才快人心。哥哥要做好人,不會自己喊去,單支使我做什?」

  文麟聽出方才黑影,乃是施氏兄妹所養異獸,胖婦和同來那些追兵已全嚇跑,正在逃命,惡狗早被抓死,方想這夥追兵全有極好武功,無一好惹,尤其胖婦這兩把厚背鋸齒鋼刀又沉又重,看去何等威猛,又帶了那多人來,競被異獸嚇得望影而逃,可知這東西定比虎豹之類猛獸還凶十倍,照此形勢,料可無害,當時心情一定,方想詢問那黑影是何異獸,如此兇猛,忽聽哀號求救之聲,回頭一看,正是胖婦,亡命奔馳,急跑過來,口中連呼:「相公姑娘救命!」

  等跑到三人身前,已累得氣喘汗流,披頭散髮,周身都是泥汙,一到便跌爬地上,狼狽已極。

  施女冷笑道:「前年也是你這潑婦無故惹事,後經中人講和,立下規條,兩不相犯。似此深更半夜,到我寒萼穀擾鬧,已是欠打,並敢縱容惡狗去向大黃髮威,自尋死路。怪得誰來?如今惡狗已被大黃抓死,咎由自取,不去說它。依我脾氣,本來你也難逃公道。我哥哥不願大黃隨便殺人,養成它的惡性,方才發令,當已聽見。不夾了尾巴逃回家去,又來惹厭作什?莫非想為你那惡狗報仇,和大黃拼一下麼?」

  胖婦急道:「二姑娘,我哪有這大膽子惹你家的那幾個凶煞?只為今夜所追的是三姑第一次遇見心愛的人,被他乘著三姑酒醉逃席溜走。此時我已快睡,如其不管閒事也好,偏聽狗叫,出來一看是他,便追了下來。本意將其送回也可無事,不料這位周相公膽大靈巧,哄得我死心塌地將他放掉,三姑手中那群丫頭發覺逃出不遠,不敢喚醒主人,隨後追來,竟說周相公是我故意放的。三姑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人又由我手中逃出,豈不有口難分?

  沒奈何,只得帶了他們男女七人追趕到此。滿想他一個文秀相公,剛逃不久,當時就可追上,誰知人雖文雅,跑得卻快,加以詭計多端,被他中途改道逃來此地。等到我們發覺不對,重又回追,他已逃過了界。我們原知不合,以為穀口一帶不見人影,到處靜蕩蕩的,惟恐回去三姑要打,不肯甘休,意欲把人尋到,悄悄回去拉倒,天膽也沒想到驚動你們和大黃那個凶煞。先是滿林搜索,不曾見人,因已過界,就是主人寬宏大量,遇上那個凶煞也非吃大虧不可,料知人已逃進穀去,不敢再追,心膽一寒進退為難。也是那狗找死,想是聞出人在洞內,因大黃也在裡面,不敢闖進,在外怪叫。

  我們聞得狗叫尋來,見那洞不大,沒想到內有凶煞,強令沖入,這才惹出禍來。有兩個逃得稍慢,被大黃一爪一個抓起,如非相公連喊,早被抓死,這一來全都嚇跑。我本逃在前面,誰知大黃專一與我作對,別人全都放過,只我一人,無論逃向何方,全被搶前擋住去路,不是將我一爪打跌地上,便把我抓起甩將出去。後來我看出它有心戲弄,想要我命,實在無法,只得逃回原處。我知道這東西最聽二姑娘的話,求你大發慈悲,將它喚住,免為所害,感激不盡。從今以後,便要了我的命,也不敢到這裡來了。」

  施女目注胖婦冷笑不答。文麟偶一回顧,前見黑影已悄沒聲的掩了回來,定睛一看,那東西生得似人非人,仿佛猩猩、猿猴一類,偏又身子瘦長,與傳說中的山魈相似,卻生著兩條瘦硬如鐵蒲扇大的怪爪,周身細毛蒙茸,油光水滑,腦後一股長發下垂至股,卻是色如金絲,又長又亮,這時正站在胖婦身後,怒瞪著一雙火眼,兩雙利爪已然揚起,似看主人神色,只一發令,立將胖婦抓死神氣,看去兇猛已極。初見這類猛獸,自是害怕,由不得驚「噫」了一聲,往後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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