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一六


  冷笑了一聲,向對方交代了幾句,便自歸座。

  又隔了一會,斷定繆三玄必已到來,暗中留神查看,四外佈滿觀眾,均是雙方親友佃工,只臨河小坡一面空無一人,哪有繆三玄的影子?知他素來強橫,決不藏頭縮尾,所戴鐵帽和那一身非僧非道的服裝一望即知,分明未到,先還以為人在途中,事在必勝,心中拿穩,坐在席上,目視雙方分頭出場各顯武功,不住冷笑,及至待了一會,場上連拳腳兵器帶內外武功,已有七八起人相繼比過,內中頗有幾個驚人本領和獨門練就的軟硬功夫。各種暗器,連向四外查看,繆三玄人影始終未見。照他為人,見對方如此耀武揚威,主人聽他要來,連一句話都沒有,人如在旁,必早發話現身,分明還是未來,想起自己勢孤,又看出對頭方面頗多能手,主人再有偏向,一個不巧,就許身敗名裂,不由盛氣一餒

  正自愁急盼望,忽聽眾聲喝彩,抬頭一看,對頭已到了竹竿頂上,先前低頭尋思,不曾留意,竟未看出是怎麼上去的,經此一來,才知仇人雖然年老,不特武功未丟,反倒比前更好,照此情勢,分明知道自己此仇必報,暗中早有準備,內有兩個和仇人年歲差不多的老者,武功均高,各有專長,也是仇人一党,幫手如再不到,憑自己三人,委實敗多勝少。仇人輕功已到上乘境界,自己雖也不弱,但悔先前疏忽,沒留意仇人上時身法。

  底下有無別的殺手尚不知道,先前氣勢洶洶,恨不能當時就和敵人動手,如今反被敵人先行上場,其勢不能丟臉,幫手偏又不到,是否中途遇見對頭,或是覺著昔年強仇大敵已死,尋他俗家侄兒報復,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固然對方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繆三玄與之並無仇怨,此舉終欠光明,勢成騎虎,萬一繆三玄變計不來,卻是大糟。心方一動,正待起立,縱身上場,忽見主人所居正房側面樹林中跑來三人,一個身著短裝的瘦漢,雙手分拉著兩個未成年的男女幼童,方覺瘦漢面熟,這長幼三人已跑到場中竹竿前面。

  瘦漢先朝上面喊道:「小沈且慢賣弄,這是我師侄,和你同宗,想看你那百尺竿頭灑金錢的玩意。等我把他們送到樹上坐好,你再叫陣不遲。好在牛鼻子還未到呢,早晚是這回事,你忙什麼?」

  說罷,不等答話,拉了男女幼童往古樹下跑去,到了樹下,一手一個挾起,雙足輕輕一點便縱起兩丈多高,到了樹上。那樹中段筆也似直,瘦漢雙足踏樹而上,如履平地,一手還挾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幼童,人和粘在樹上一樣,晃眼便到離地五六丈的樹枝之上。月光之下,只見大小三條人影在那空枝叢中穿梭也似,其行如飛,最後擇一往外突出、旁有橫枝交錯的大樹枝上立定,把男女二幼童放下,令其坐穩,突然飄墮,朝竹竿上喊道:「小沈,有什麼話你說吧,少時事完,我再尋你。」

  說罷,便往對面林中走去。正桌為首諸人看出來了異人奇士,連忙趕出迎接,人影一晃已自不見,只聽兩邊席上和觀眾喝彩之聲嘈成一片。

  當這長幼三人來時,楊沖見仇人用一個「金雞獨立」之勢,單腿站在竹竿頂上,雙手環抱,正朝自己這面發話,一聽瘦漢喚他,忙急住口,向下拱手。未容答話,瘦漢已帶幼童走上樹去,二次回來,仇人剛喊得一聲「雷四先生」,人便走去。猛想起此人的姓名來歷,不禁大吃一驚,暗忖:「此老有十多年不見,論他年紀,當在百歲以外,聽江湖上老年人傳說,數十年來形貌不曾變過,便是昔年無心相遇,相隔也將近一二十年,今夜看他,還是初見時神情,只是身材瘦小了些。此老性情古怪,專重感情,無故從不出手,但盼今夜只作旁觀,否則萬非其敵。」

  暗罵繆三玄虎頭蛇尾,也許聞知敵人方面能手甚多,又來了一位江湖怪俠無形影鐵手雷霄,自覺不敵,知難而退,卻把我僵在這裡,早知如此,還不如先前答應主人過了今夜各自約人另外比並要好得多。心中驚疑,忘了出場。正自尋思,猛又瞥見月亮地裡,樹枝上多了一個大人影子。抬頭一看,男女兩幼童本來並坐在一根粗逾人臂的橫枝之上,因是枝柯繁密,前後左右皆有粗枝擋護,坐得甚穩,這時忽然頭上多出一人。才一入目,首先發現的,便是腰圍的白絲絛和那短僅尺許、金光閃閃的八口小劍,同時仇敵已手指自己二次發話。強自鎮靜,定心一聽,不由惱羞成怒,當時把心一橫,待要離席上場。

  同來二賊黨,一名姚人英,一名唐方,原是楊沖新近結納的北五省綠林中的高手,都是少年氣盛,自恃武功,雖見新來瘦漢踏樹直上,輕功驚人,因為不知來歷,只料是個異人奇士,一則當夜雙方已然講和,只楊沖和仇人是真鬥,餘者多半略施身手、一顯技能了事,以為瘦漢借此人前賣弄,和別人一樣並無敵意,及聽敵人獨立在三丈長的竹竿頂上二次發話叫陣,語帶譏嘲,和先前口吻大不相同,不禁怒火上撞,以為楊沖必要發話交代,誰知人雖起立,呆向席前,似在尋思,滿臉驚疑之容,已然隨同起立,難再歸座,見他欲前又怯,不知何故氣餒,誤以為輕功不如對方所致,仇敵上竹竿時原曾看見,身形雖然輕快,並無過分出奇之處;二則均有一身極好輕功,並未把對方放在眼裡,先前隨同楊沖發話,弓已拉滿,休說臨陣逃退,稍微氣餒便丟大人。

  唐方更是恃強性暴,見楊沖遲疑不發,越想越覺丟人,竟不等招呼,口喝:「楊兄且慢,小弟先和沈朋友分個高下!」

  聲隨人起,就座上一躍,隔席飛起三兩丈高遠,到了竹竿前面,更不停留,雙足在地上微微一點,人便騰身而起,到了竹竿近頂之處,先用雙手握住竹竿,滴溜溜一轉,等把勢於穩住,竹竿停了搖晃,再把右手鬆開,左手握竿,將臂挺直,右手掐著一個劍訣,全身淩空,斜身向外,就勢扯了一面順風旗,然後回手援竿,頭前腳後,仍是淩空斜懸向外,升旗也雙手倒換向上援去,晃眼到頂,先拿場了一個大鼎,來個朝天一至香,雙足並立,腳上頭下,手按竿頂,身形微微一躬,淩空一個筋斗反轉過來,雙足交疊,立在竹竿頂上向前發話。

  眾人見那竹竿雖是山中毛竹,下半約有飯碗粗細,深埋上中,不會傾倒,但是長達三四丈,近頂一段粗還不到兩寸,彈力又強,唐方人雖瘦小,到底也有好幾十斤,初上時那一縱不特無什奇處,反似有些取巧,竹竿突然載重,近稍一段左右亂晃,本在不住搖動,唐方竟和粘在上面一樣,先是雙手環竿,身形平直,轉風車也似轉了一圈,竹竿便被穩住,跟著扯了一面順風旗,竿頭雖然隨人向外傾斜,卻未再搖動,往上援時又是兩臂平伸,全體筆直向外,雙手倒換而上,甚是迅速,這一來,全身重量全在這十指之上,輕功之高固不必說,單這勁功真力也實驚人,除有限幾個真正高明人物知道薑是老的辣,穩紮穩打、深藏不露而外,俱覺此人武功真高,由不得喝起彩來。

  唐方越發得意,到了頂上再賣一筋斗翻過,身剛立定,忽聽左側樹枝上有一幼女笑道:「沈哥哥,我想看沈老先生百尺竿頭灑金錢和姓楊的那兩件自命不凡的暗器,誰知來了一個跑馬賣解的。這等花手花腳也來現世,我想憑他這樣下三門的玩意兒,也禁不起沈老先生打發,真想叫他下去,換那姓楊的上來,看他到底有什過人之處,敢吹大氣!」

  唐方回頭一看,正是樹枝上所坐男女幼童之一,不由大怒。未容開口,內中少女已立向樹枝之上,笑喊道:「喂!我看你功夫還不到家,難得方才月被雲遮,好些人看花了眼,居然給你叫好。我替你怪害羞的,你還得意。最好趁此下臺,免得耽誤時光。換那姓楊的上來,且看他吹了半天大氣,到底有何本領?你帶些彩頭回去,還免丟人,有多上算呢!」

  唐方見那少女穿著一身青羅衫,腰系絲絛,上掛二尺短劍和一鏢囊,右肩還斜插著一件奇怪兵刃,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生得清秀非常,獨立男童身旁樹枝之上,不住嘲笑,體態輕盈,豐神明豔,月光之下,望之若仙,怒火頭上,既未看真身後還有何人,一個未成年的少女,寄身危枝之上毫不害怕,這好武功,反被輕視,如無來歷,怎敢這樣?脫口剛罵得一聲「小狗丫頭」。

  少女本是獨立枝頭,口中發話,巧笑嫣然,看去十分嬌美天真,不似要和人翻臉神氣,一聽唐方罵她,面容驟變,兩道秀眉微微一揚,嬌叱道:「無知狗賊!我好意勸你,竟敢口出不遜!」

  隨喊:「沈老先生,你不值理此毛賊,待我打發他下去!」

  話未說完,忽聽頭上有人喝道:「胡說!三女不許和人動手,快給我坐下。」

  少女口喊:「是爹爹麼?這毛賊大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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