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九三


  「昨夜她偶往寨中經過,發現一個幼童掩身樹後,跪地默祝,因其根骨靈慧,試用佛家慧光一照,竟是我昔年門人轉世。當初因為小徒自身孽重,曾向平日來往的幾位至交分別求助。辛道友也曾在座,答應過他。再運玄機,推算未來因果,知其改名黃鐘,現隨賢夫婦一起,次日便要尋我拜師。無如前孽未消,雖得重返師門,將來還有許多魔難,九死一生,苦不可言。她對小徒本極喜愛,想起以前面允相助,欲以佛家法力為之顛倒氣運,使其提前兵解,早日成就。隨將小徒帶往無人之處,先用佛法使其悟徹前因。然後指示機宜,傳了兩件法寶和一道靈符。令其守候林內,等一妖人經道,照她所說,對答行事。妖人果然上當,將他引來此間,終與妖婦同時滅亡。

  「她和申道友本有一面之緣,十分投契,令我轉告。說是她受女仙陳紫芹之托,對申道友隨時照護,不久還要相見。並還說起令師兄任道友上次回鄉省親,延時太久,以致生出枝節。因其事出孝患,不曾受責。現奉師命,提前先赴峨眉開山收徒,翠屏峰仙府故居已經仙法封閉。

  「我聽她說完,覺著不應逆數而行。小徒提前兵解,固可免去許多劫難,早返師門,在我成道以前求得正果,但那害處也是不少,一個不巧,反倒延誤。但又不便攔她高興。互相談了一陣,定下後約,匆匆趕來,意欲迎頭阻止小徒兵解。不料小徒自知夙孽太重,前生所受苦難危害大多,想起膽寒。難得有人助他,借此一劫,兔去未來許多災害。又料我必要趕來阻止,以為長痛不如短痛,連辛道友所說的話也未全數照辦,匆匆兵解。以致元氣損耗大甚,如非佛法神妙,差一點連元神也保不住。此時如往轉世,前因盡昧,稟賦根骨只比今生還差。」

  除非有一法力極高的人,由出生起便加護持,多用靈藥,助其恢復靈智,才能有望,此外便是尋一好的廬舍,借體回生,由此重返師門,苦煉些年,也可如願。

  「我近年忙於修積善功,自然無此閒暇,正可惜他弄巧成拙。方才忽接辛道友傳聲相告,說此事她早料到,事前已有準備。並說小徒仙緣湊巧,方才途遇東溟大荒兩怪中的枯竹老人神游中土,所用化身名叫秦漁,正好此行善功圓滿,就要坐化,二人無心相遇。辛道友對老人說:『你每次坐化的法身,俱都藏之名山,並無用處,何妨送我,成全一個苦心向道的可憐人?』說時,滿擬對方性情比她還要孤僻古怪,決不答應,事如不成,便須動強。誰知對方慨然應諾,並將辛道友心情點破,說:『我的前孽更勝此人,命中該有金刀之厄。這具法身送與此人,代我消去一孽也好。』隨即約定今夜子時坐化,小徒借他法體重生,只不許更改他的姓名。

  「因為此老仇敵太多,每次屍解坐化,均有強敵暗算,事前也均有準備。這次好似早就算出有人借他法體,一毫不曾準備。辛道友恰又有事,今夜必須回山送那神僧證果,無暇兼顧,其勢又不能不管。為此傳聲相告,催我前往護法。我和此老尚未見過,也想就便一晤。本意暫時分別,三日後再與賢梁孟相見長談。二位既不放心,想知小徒下落,只好略說經過。三日後如有閒暇,可往雲南長春崖荒居一談;否則,到時我也自會尋找你們。我聽辛道友說,賢梁孟近兩年中並無十分兇險。只第三四年起,務須留意,少與生人交結,尤其來歷不明的旁門道術之士。前路艱危,望各珍重。我告別了。」

  說完,一道金光,破空飛走,一閃不見。

  無垢見他說時朝鄭隱看了一眼,面帶惋借之容,方想再問,人已飛走。三人立談之處,本在谷口危崖之上,正要起身,忽聽遠遠有人說道:「李道友已去,今日我正略有閒暇,賢夫婦何妨在駕一談?」

  二人聽出是前聞神君口音。鄭隱此時對於靜虛已是五體投地,佩服已極。一聽神君請其入宮一敘,想起方才別時之言,暗忖:「自身孽重,李道友行時警告,不令與旁門中人來往。主人正是魔教,方才請李道友人宮一敘,曾以婉言辭謝。這類人還是不招惹的好。」

  立即念頭一轉,躬身向內答道:「愚夫婦尚還有事,改日約了李道友,再同專程拜訪吧。」

  無垢心細,早聽出主人已然棄邪歸正。心想:「這類魔教長老多半強做,不容外人忤犯。方才傷了他的悍妾和許多男女侍者,又將魔法、異寶破去好些,如是別人,不論是非曲直,定必認為情面難堪,出面為仇。他卻處之泰然,若無其事,並以客禮相待,十分殷勤,為人之好,可想而知。自己因為丈夫魔孽大重,對頭魔女行蹤詭秘,虛實下落俱都茫然。主人乃魔教中長老,當知底細。雙方素昧平生,競肯延見,必有深意;即或不然,就此結交,向其探詢,豈不也有益處?」

  未容開口,鄭隱已然發話辭謝,不便再說,只得隨同向內,舉手為禮,謝別上路。

  剛離穀口,無垢便聽遠遠神君歎息之聲,微聞「緊防紅珠,莫嫌野老」八字,底下便無聲息。一間鄭隱,卻說未聞。情知有異,便記在心裡。回頭一看,就這轉盼之間,谷口雲封已成了一片童山絕壑,先前十裡喬松,億萬幽蘭,所有靈奇美景,己全隱去。見天色已近黃昏,瞑煙浮動,暮靄蒼茫,腳底亂山雜遝,四無人蹤,只聞草樹搖風,簌簌亂響,景物荒涼,無可留戀。

  飛了一段,紅日西沉,明月東升,嬋魄初現,清輝未吐,大地上依舊暗沉沉的。無垢笑說:「我們本往大鵬頂赴約,不料無意之中會往魔宮糾纏了一天。當時情勢何等兇險,且喜高人相助,轉危為安,黃鐘也因禍得福,真乃萬幸。由此可見,事變之來,出人預計。以後在外行道,真須隨時留意呢。」

  鄭隱問往何處去,無垢笑答:「我們此時事情已完,在外行道,哪有一定去處?我只惦念黃鐘,欲往一觀。方才李道友匆匆分別,未問地址,不知是在何處。否則,前往見他一面,認明所借法體,以為再見之地;豈不也好?此次本為助你而來,現事已完,理應分頭修積,各自分手如何?」

  鄭隱聞言,以為無垢對他情薄,大是不快,強笑說道:「我二人才得相見,如何又要分離?你不知我平日在外多麼想念你呢。」

  無垢笑道:「你老是對我情長,不以道業為重。須知前路方遙,與其貪圖暫時之聚,何如努力同修,把這八十年的有限苦光陰熬過,天長地久,夫妻同修,不更好麼?」

  鄭隱答道:「話雖如此,但我愛你太深,數日不見,如隔幾年,相思之苦,你怎知道?反正無處可去,又非分開不可,莫如仍回寨中住上三數日,再行分手如何?」

  無垢雖然不願,但見丈夫情深愛重,不舍分離,雖覺修道人不應如此粘滯,但不願使其難堪。想了一想,微笑答道:「你老是這樣不知力求上進,時機坐失,如何是好?如不依你,定必道我薄情。今夜就和你同往寨中聚上一半天,就便告知姬氏父子,妖徒伏誅,事情已完,使其安心也好。至遲明日夜間便要起身。此次出門已有多日,不久便要同回嵩山聚會,共總不過個把月的光景,莫非還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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