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四三


  任壽不便聽人私語,原是邊聽邊走,漸走漸遠,已聽不出。對方似未警覺。暗忖:「初遇鄭隱,曾往上洞,發現壁上朱文古篆,上有『長眉再來』之言。以前眉太稀少,父母取名眉兒。自從服了蘭實仙果,當日眉毛發癢,次日暴長一兩寸,已然垂向眼角之下,成了異相。聽二女仙之言,師父就住洞中,我又長了眉毛,莫非此時再去,才能拜見?」

  又想起:「新夫婦乃一雙壁人,新婚燕爾,定必恩愛。此時到處靜悄悄的,不見人影,連兩位仙姊都在亭內閒談,未往新房,想是故意避開,如何前往惹厭?反正無事,翠屏峰洞壁已然封閉,如有仙緣,必蒙開洞賜見。我和二弟原曾議定,同進同退,誰先拜師都是一樣。莫如此時去往翠屏峰前虔誠祝告,叩關求見。等見到師父,再尋二弟同往,並為先容也是一樣。免得入內驚擾人家新婚樂趣。」

  心念一動,因為求進拜師之心太切,對二女仙前半所說竟未留意。又因對方姊妹三人不同聚會,卻來花林隱處密談,瘋和尚必不在此,更不尋思,便往林外走去。

  快到溪前,忽想起前面尚有禁制,不能隨意出入,恐觸埋伏。剛一停步,忽聽輕雷之聲起自身後。隨同雷聲過處,前面煙光雜遝,微一閃變,雲霧忽開,現出上次來時所見清溪小橋。越疑主人不願驚擾,見自己要走,有意放行,否則事情無此巧法。先在林中又走了一大圈。照著無垢昨日所說,林中不特禁制重重,由心運用,並能查見數十裡外的人物往來。自己由外入內,還可說是魔法高強,護送自己,沖禁而入,這一回身,斷無不見之理。以雙方交情而論,如無事故,必定挽留,怎會撤禁送行,經此一來,越認定主人此時必有什事商議,不願外人在場。心急尋師,更不遲疑,飛步過橋。剛到對岸,回望身後,已是雲霧滿山,連溪水也同隱去,什麼都看不見。暗笑:「二弟和我情同骨肉,便無垢也非塵俗女子,如何新婚第二日,便有逐客之意?」

  當時也未理會,只笑了笑,便往翠屏峰馳去。途中想起:「那枚鐵環,看去並不起眼,怎的如此神奇?老魔頭那高法力,竟會不曾看出此寶形跡。還有那部魔經,破去以後化成一丸紅玉,隔環照樣透視,嵌在裡面,卻取不出,好些怪處。可惜神僧此時不知何往,如能相遇,也可求教,是否就算遇合?這枚紅玉,還有何用?」

  手持鐵環,邊看邊走。本意因那鐵環能夠透視老遠,意欲隔著山石,往裡查看,如和魔宮所見一樣,到了翠屏峰,只要用此環一看,便可看出師父是否在內。不料沿途所經峰巒均是實心,雖然看出一些,還拿不定是否有效。

  正一路看過去,先聽西北方天邊有破空之聲,與那日桃林所聞大同小異,仿佛尖銳得多。心中奇怪,鐵環始終放在眼前,也忘了向空照看。晃眼之間,兩道黃光已經飛近,在頭上作一大圈,盤飛了一陣,突似流星下瀉,落向身旁。任壽靈敏機智,先當仙人路過。及見飛近頭上,盤飛不已,所駕遁光,又與無垢昨日所說異教中光色相同,便留了心。知道來人決無好意,也許發現雙劍寶光而來。仗著鐵環隱身,連忙往旁避開。來人也恰下降,乃是背插長劍、妖幡的兩個妖道,相貌神情十分兇惡。

  才一落地,內一身材瘦長的將幡拔下,朝同黨怒道:「我方才明明見寶氣上升,井還貼著山路往前移動,等到此間,如何不見蹤跡,又未見他飛起?此事奇怪。近日翠屏峰藏珍又有出世之訊,莫要被一凡人無意之中巧得了去。既能得到這類奇珍,人必機警,我二人劍光甚強,破空之聲老遠都能聽到,也許被他警覺,不知用什方法藏將起來。此人既不能飛,無論隱藏逃遁,均不會遠。這一帶又無什山洞,我們可各分一面,施展搜魂之法,由兩頭起,往中心會合,休說是個凡人,便是真正道術之士,也必顯露形跡。你看如何?」

  另一妖道還未開口,忽聽左近樹後有人冷笑。二妖人頓時大怒,各把妖幡一指,發出大股黃煙,連人一同飛將過去。

  任壽見那邪法也頗厲害,出手大股黃色煙光,中雜無數暗綠色的妖針。前面本有兩株大樹,吃黃色煙光湧將上去,當時炸成粉碎,齊根折斷,殘枝斷葉滿空飛舞。瘦長妖人把手一揮,立似一蓬暴雨,待要隨風散去,好似心疑對頭藏在樹後,當地只此兩株大樹和一些灌木雜草,意欲全數掃蕩,搜尋敵人蹤跡。誰知那碎折的大樹本隨妖道手指向空吹去,不知怎的,到了空中,竟似被風裹住,成了一幢青灰色的傘蓋,懸在二妖人頭上,離地十多丈,聚而不散。

  煙光所到之處,灌木雜草也和斷樹一樣,紛紛碎裂,隨風揚起,晃眼之間,成了一片精光,寸草全無,人卻不曾發現一個。換了別人,見此猛惡威勢,早已逃走。任壽自從魔窟歸來,膽子更大。心想:「那麼厲害的神魔,尚且無奈我何,何況這兩個妖道。」

  便在鐵環隱身之下,手握雙劍,立定觀看。只見妖道各指妖幡,發出大量黃煙飛針,分頭搜索。及見地面草樹已被邪怯掃盡,人影全無,瘦妖人方說:「我二人的七煞神幡,照例無論人物,遇上便成灰燼。方才笑聲就在樹後,萬無聽錯之理,怎會尋他不見?這廝不知鬧什鬼,早晚擒到,非將他用煞火炸成灰燼,連元神一起攝去,不能消恨。」

  話未說完,忽又聽左近有人笑道:「憑你也配?」

  任壽聽出熟人口音,心方一喜,二妖人已自大怒。一個突然回身,揚手一道黃光,朝那發聲之處飛去。另一個似較高明細心,覺出不是尋常,忙喝:「道兄且慢動手,問明再說。」

  一面飛縱過來。就這晃眼之間,瘦妖人猛覺身後被人摳了一下,奇痛徹骨,周身酸麻。又驚又怒,忙施邪法,將幡連搖,放出大量煞光邪煙,連同飛劍,朝身後急飛過去。猛覺眼前一花,迎面飛來一個身材矮胖,穿著一件肥大僧袍的窮和尚,搖頭晃腦,笑嘻嘻的。那麼猛烈的煞火和飛針、飛劍,竟一點不怕,也未受傷,似要憑著空手從對面抓來神氣。這才知道不是好相與,一時情急,竟將左道中五鬼擒拿手施展出來。雙手一揚,兩條手臂突然暴長好幾丈,惡狠狠朝前抓去。百忙中覺出敵人並未躲閃,方在快意,猛聽一聲急叫,同時胸前也挨了一下重的。不禁頭暈眼花,口裡發甜,兩太陽穴直冒金星。耳聽對方喝道:「道兄為何對我下此毒手?你瘋了麼?」

  定睛一看,雙手所抱哪是什麼窮和尚,竟是同黨妖人。

  原來那同黨看出對方法力頗高,形勢不妙,意欲借著問話,激令現形,匆匆飛來。不料也是眼前人影一晃,現出一個窮和尚,一言未發,迎面先打了一個大嘴巴,頓時半邊臉腫起老高,疼痛非常。當時暴怒,忙縱遁光追趕。二妖人相隔原只十數丈,本來轉眼便可會合,不知怎的,一個只見窮和尚瘋瘋癲癲打了一掌,連縱帶跳,往回就跑,怒火頭上,並未發現同黨蹤跡;一個也未想到同黨在前是何光景,瞥見和尚迎面飛來,猛下毒手,朝前便抓。誰知全都弄錯。後一妖人正追之間,忽見窮和尚回身後撲,心中恨極,先又吃過苦頭,不敢怠慢,也和同黨一樣,忙施殺手,用千斤大力神掌朝前打去。人雖打中,自己也被對頭抓緊,奇痛徹骨,眼前一花,和尚不見。等到看出是自己人,已全受了重傷。

  經此一來,全都憤激,怒發如狂。於是忙施邪法,將身護住,背抵背立定,同聲咒駡。忽聽對面哈哈笑道:「無知狗妖道,好好兩株樹,無故將它毀去,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我佛家最重因果,你們非要看我瘋和尚的尊容,且叫你們見識見識,受點報應,省得做鬼也不死心。」

  話未說完,人影一晃,瘋和尚突又出現,笑嘻嘻指手畫腳,嘲罵不已。二妖人本是怒極,先恨不得和敵人拼命。及至對方未次出現,猛然想起一個厲害人物,正是這等相貌,不禁大驚,呆得一呆。瘋和尚揚手一招,先前懸向空中的那些斷樹殘枝所結成的傘蓋,突似大雲飛墮,朝二人當頭壓下,其急如電。二妖人看出不妙,想要逃避,已經無及。只聽呼的一聲,好幾丈高大一幢聚而不散的枝葉已當頭罩下,將二人埋葬其內。二妖人困在裡面,左沖右突,任走何方,均難脫出重圍。那些殘枝碎葉紮到身上,和針刺一般,萬分難耐;泥腥之氣,中人欲嘔,逼得氣透不轉,難受已極。不多一會,便鬧了個遍體鱗傷,疼痛非常。急得在內連喊:「神僧饒命!」

  剛一張口,泥沙碎葉紛紛竄入,越發難耐,狼狽非常。

  任壽本想尋瘋和尚向其覆命,見狀大喜,忙喊神僧,追將過去。瘋和尚人影一閃,忽然不見。回顧二妖人,尚在當地,碎葉殘枝,滿身飛舞,不時聽到一兩聲的哀求,不知何故,沖逃不出。心方奇怪,忽見瘋和尚又在一旁出現。並還同了一個道裝女子,只見背影,沒有看清。連忙趕去,這次瘋和尚居然未走,忙即下拜,將鐵環奉還,說了昨夜魔窟經過。

  瘋和尚將環接過,伸手一指,內嵌紅珠便自落下。拿在手裡仔細查著,又搓了兩搓,還與任壽。冷笑道:「老魔竟敢和我叫陣麼?可惜我在用心機,功虧一賞,將來仍須費我不少心力,事尚難定,真個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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