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二一


  任壽人本機智,又在江湖往來三年,越發長了經歷。一聽人聲,便想起當地風景雖好,因為僻處亂山之中,兩條出路俱都奇險難行,又有峰崖遮蔽,休說常人不能走到,便由遠處登高遙望,下面景物也看不見,鄭家居此已三四代,除主人有意延請下榻的人而外,從未見有外人足跡,這兩人怎會來此,又往藏有靈芝之處走來?心中驚疑。一看洞中陽光斜照,因是朝陽,與前見相反,變為裡明外暗。洞口窄小,兩旁光景昏暗,左邊更挺立著一株七八丈高的石筍,形態玲瓏,上有不少洞眼,可以藏人。連忙掩將過去。

  剛剛藏好,來人已走進前洞。內一人道:「師兄,我看今日之事,來得太不湊巧,費了好些心力,剛將封洞石塊去掉,聞到花香,你在上面便大驚小怪起來。我當對頭已回山,又見芝盤上面並無朱果,一時失望粗心,未照原計,先破禁法,將靈泉護住。等趕到上面,發覺誤會,一同回轉。你見靈芝上面的寄生仙草竟有結實之意,想起昔年所聞,高興過度,打算連根移植,候到仙果成熟,再行採食,以免留在這裡,夜長夢多。我又發現芝盤上面所結朱果,是在日前被人盜去,和你一樣,顧慮大多,忘了先破禁法,以為靈泉不能帶走,打算連潭心神泥所結地面一同掘去。誰知藏芝人戒備嚴密,禁制重重,潭心神泥無異一塊整玉,比鋼鐵還堅。連用法寶飛劍,雖將生根之處神泥砍碎,可以連根拔起,潭心前人禁制也生出妙用,但地底靈泉首先封閉。如將芝盤拔起,見了風日,不久枯槁,無什靈效。先前打算連護根神泥,帶著上層所餘靈泉,一同帶走,已辦不到。因看花已將開,內中果實小僅如豆,成熟當在一二日內,糟掉可惜。

  「既防對頭尋來,又恐無心毀損,沒奈何,去尋老怪物求教。本定分人留守,我去不久,你又被洞中幻影驚逃。等見著老怪物,問知底細,已耽延了一夜。照她所說,前人仙法神妙無窮,最厲害的是因人而施,不是有緣的人,入洞非死必傷,休說仙果,連草也得不到一根。她早知此事,相隔又近,不肯來取,便由於此。說我二人癡心妄想,即便連根拔起,也是白費心力,代人送禮。如真不肯死心,定要一試,看在師父面上,也只能就他所知,指示一個大概,詳情仍難預言。並說,花香未收以前,萬不可以入內。那形似蘭花的寄生仙草所結果實,可抵八百多年修煉之功,比芝盤上朱果靈效更大,連她也無此仙福奇緣,何況我們。到時千萬留意,便那仙果不能到手,只把蘭葉得到一片,也有許多妙用,極大福緣。如不聽她話,和方才一樣,妄自入內,保得帶傷逃走,尚是便宜。

  想起初來時,除那封洞怪石禁法難破,神泥過於堅硬,誤將靈泉封閉而外,連虛驚也未受到,她卻說得那麼厲害。有心不聽他話,索性將靈泉水眼用法寶破開,任其引發山洪,取些泉水,連神泥帶神草一齊取走,看是如何。無如老怪物是有名的閻王令,自來毒口,只要她一說,無不應驗。此時花香未退,萬一進去吃了虧,還要受他奚落,豈不冤枉?這一尋她,反成進退兩難。早知如此,還不如昨夜冒失行事,也許早就到手,都不一定。」

  另一人道:「師弟也太性急。方才因受禁法愚弄,曾在上面仔細觀察,這裡亂山圍繞,只一所隱居多年的人家,人也不多,均是凡人。老怪物也說,對頭日前回來,待了數日,便自離去,日內未必會回。我們所怕的,就這一個對頭。花已結實,又隔了一夜,今午前後,定必成熟。共總個把時辰,你都等待不及,再者,老怪物所說,與去年無意中聽來的話,好些相同,不似有什玄虛,還是照她所說行事,比較好些。」

  任壽聽出這兩人不是善類,正在暗中戒備,側耳靜聽。猛由身前石筍洞眼中瞥見一片淡微微銀光,在朝陽斜照之下閃了一下。內中似有一個相貌醜怪瘦矮的道裝老婦,朝洞外冷笑,看了一眼,連銀光一同隱去。洞外二人把話說完,停了一停。內一人忽然驚道:「你看那朵蘭花似已舒開,按說仙果應該成熟。就被芝盤遮住,也應看出一點形影,怎麼花瓣業已倒垂,不見果實?難道被人乘隙盜去不成?」

  另一人也驚道:「果莖被芝草擋住,只見到一兩片下垂花瓣,不見花莖,也許果實同被芝草擋住,不去說它。這香味應當說收即收,如何由濃而淡,時有時無?仿佛有股香氣隨風飄蕩,與方才所聞大不相同。不要上了老怪物的當,令我二人在外苦等,她卻隱形飛入,暗中將果采走,還充好人。她先說蘭葉得到一片,福緣不淺,仙果決得不到,此言大是可疑。她是尊長,如做無恥之事,我們也不必客氣。可將師父遺留專為對付她而煉的鎮山之寶太陽針準備停當,如被料中,非和她拼命不可。管它是否可靠,進去看了再說。」

  前一人答道:「師弟不可性暴,事要三思。反正你我守在洞口,只此一條出入之路。洞頂天窗,前人專為攝取日月精華,養此仙草而設,不特禁制重重,如由崖頂查看,踏遍全崖,任你多高法力,也難發現,端的威力絕大,神妙無比。此話並非老怪物一人所說,她除倚老賣老,欺淩我們後輩而外,決不敢犯此奇險。而那兩枚太陽針,師父為記者怪物昔年仇恨,並想奪她那件吸星神簪,事絕隱秘,從未用過,煉時並用禁法遮掩,至今尚無人知。不變臉,自不肯得罪她;真要以大淩小,如你所說,借此將她法寶奪來,也值一拼。倒是我們說話,雖是師傳獨門潛聲匿影之法,畢竟老怪物比我們高明得多,難保不被警覺。只要聽出一兩句,休說和她對敵,就罵這『老怪物』三個字,我們也非吃大虧不可。」

  任壽始終不知自己夙根深厚,仙緣前定,一切遇合,早在古仙人的算中。洞中禁制,威力尤為神妙,外人妄入,不死必傷,任壽卻可往來自如。連那藏身石筍,也是方才出現,上有好些妙用:由內望外,敵人多高法力,也難掩蔽形跡,敵人卻在對方眼裡,連那石筍都看不見。因二妖人守在外面,無法出去,心正不耐。忽聽前一人厲聲怒喝:「我們上了當了,此是仙果採取以後噴出來的香氣。還不快些入內。」

  隨見外面飛進兩人,生得一高一矮,相貌俱都醜惡異常。瘦的一個身細而長,頭頸甚粗,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形態更怪。雙雙搶到潭前,發現芝盤當中蘭花已然萎謝,只剩那根禿頂花莖,枯柴也似,上有一孔,仿佛靈氣已盡。料知被人盜走,連花莖中的靈液也被吸光,不禁大怒。

  瘦的一個切齒說道:「我早料定老怪物的詭計:故意令我弟兄守候在外,她卻隱形人內,將蘭實仙果暗中盜去。我們白費許多心力,損失了兩件法寶,並還受了點傷,一直提心吊膽,好容易盼到事情可以如願,卻被她撿了現成。這口惡氣,如何能消?」

  矮的一個接口攔道:「師弟就是性暴,事已至此,急怒無用。我們並未眼見,焉知不是別人所為?老怪物鐵心辣手,翻臉不認人。師父所留法寶,不曾用過,是否能與一拼,尚自難料。如被聽去,馬上就是禍事。自來報仇不在早晚,好歹也應把事情辨明之後,再打主意。這等冒失,最易僨事。我們雖然得而復失,那幾片蘭葉也有許多靈效。芝盤的根已被掘松,雖無靈泉滋潤,在我們法力禁護之下,帶回山去,再尋人設法,能培養起更好,否則也不致便宜外人。」

  瘦的接口怒道:「此事除老怪物而外,無第二人,我決不與她甘休。先將仙草掘起,送回山去,再去尋她,也是一樣。」

  二人話未說完,任壽瞥見前見銀光重又出現。光中裹著前見身材矮醜,生具異相的道裝老婦,立在二妖人前面,不住冷笑。相去不過丈許,二人竟如未見。心方奇怪,二妖人已由手中發出一片碧光,將芝盤、仙草一齊籠罩。跟著瘦的一個把手一伸,立由手指上發出五股暗赤光華,環著芝盤四外沖射下去。只聽一片鏗鏘鳴玉之聲,那五股紅光好似丈許大一隻血手,抓向碧光之外,深插入地,看神氣似想將那整本芝草連根拔起。任壽見那仙草快被妖人盜走,想起鄭隱平日之言,心雖憤急,但知不是妖人對手;又看出銀光中老婦神態詭異,法力更高,料是妖人所說老怪物,更不好惹,不敢冒失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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