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雪鴻深知當地任何妖邪均不敢犯,近學飛劍法力足能防身,聞言謝諾,略微囑咐了幾句,便即起身。

  嵩洛一帶,前生雖曾到過,並未久停。又聽師父說,丈夫轉世之後,形貌大變,已不似當年張緒,前世韋皋。雖然自己照鏡顧影,仍是昔年絕世豐神,只更美麗,終恐對面錯過。意欲先由伊洛一帶找起,最後再往嵩山物色,探詢有無形貌矮醜男子。先到西京找了數日,不見人影。此時江湖上每有異人往來,民間劍俠異人常有傳聞。雖然這夥人十有八九都是綠林中人和幾個尋常豪俠之士,但因展轉傳說,添枝加葉,互矜神奇,於是行蹤詭異之人,往往得人禮敬。雪鴻雖是孤身少女,人又極美,並未受到欺侮,只是尋不到屢生情侶,後由龍門、伊闕沿路行去。

  這時嵩山二友均拜在一位劍仙門下,學成劍術不久,常時往來伊洛,扶危濟世,所居雖在少室峰頂,並不常在山中居住。白谷逸因愛嶽雯,見他年幼,不願使其獨居苦守,每次出門,都是長幼三人一路。偶然也被嶽雯請往家中住上幾日。雪鴻一直尋到嵩山,也未發現。僅在五乳峰下茅棚內遇一老道士,問出三人常在一起出入,均是義俠之士。內有一人姓白,是個矮子。斷定無差,連往少室尋了兩次,均值他出。想在壁上留書,定期相晤,又防萬一弄錯,更不知丈夫轉世之後性情如何,想了想,還是尋到了人再說。便托老道士帶話:問白穀逸,有一多年未見的女友,可還記得?隨即離開,去往附近青林庵中尋訪師父。

  當地先已去過數次,庵主優曇也是一位有道神尼,孤身清修,禪關一閉數十年。地勢幽僻,四處森林包沒,黑壓壓不見天日。庵在林中斷崖腰上,已是奇險。林中更有許多毒蛇猛獸,從來無人敢進。雪鴻去時,不特師父未來,連主人也在入定。師執前輩,不敢驚動,只在蒲團前跪祝幾句,便退了出來。由此往來青林庵與少室峰頂,每日住在山洞以內。

  第三次前往,正想恩師向無虛言,料是途中有事,早晚必到,此次再如未來,先去尋訪兄嫂。及至到庵一看,師父仍然未到,庵主優曇大師卻入定才起,見面笑說:「此行多受勞苦。你師父還有四日才來,早就算出你要尋她,也許還有話說。等將你尋的那人見到,再來正好。」

  雪鴻在庵中住了一夜,再三請求大師指點迷途。大師均說:「你此時世緣未盡,預言無用,徒亂人意。似你這樣多生修積,夙根靈慧,休說令師,便我也極愛重。但你殺氣太重,夙孽又多,將來險難自所不免,到時我必以全力助你便了。」

  雪鴻大喜拜謝。大師隨說:「前途有人等你,就此去吧。」

  雪鴻料知丈夫可以重逢,出門便往少室趕去。剛到山下,便見兄嫂與人鬥劍,忙即上前相助。敵人是兩僧一道,均為左道妖邪。見敵三人不過,同黨已有一人受傷,說了幾句狠話,便自飛走。雪鴻隨向兄嫂探詢,可曾見到一個姓白的矮子。淩渾見她口氣神情十分莊重,答道:「此來便為尋這三人,妹子單問這姓白的做什?」

  雪鴻推說:「前生良友,近始得知,特來尋訪。」

  崔五姑笑道:「你哥哥此來也為尋他。因這二人名滿中州,有雙俠之稱,平日隱跡風塵,滑稽玩世,你哥哥很喜歡他們,已然來過一次,均因對方行蹤無定,不曾相遇。」

  說罷,因聽雪鴻自離洛陽,過了龍門,便是山行野宿,日吃山糧,以前庵居又極清苦,堅約去往城鎮中飽餐一頓。雪鴻因是帶發修行,記名弟子,庵居雖極清苦,離庵飲食卻無禁忌;又見兄嫂友愛,情意殷勤,立即謝諾。只還想同往峰上,由淩渾在壁間留字,約晤之後再走。崔五姑知道妹子人最嫺靜,對姓白的竟會如此關切,求見之心甚急,明知人已他去,還想再試一次,與平日行徑迥不相同,越想越怪。強著淩渾同往峰上,由淩渾留書,寫了兩行字在外洞壁上,再同下山。崔五姑見丈夫兩次要用遁光飛行,也為雪鴻推說留連山景,均未答應,沿途又在東張西望,似乎尋人神氣,越發生疑,當著丈夫,不便詢問。一直走到峰下,淩渾連催數次,說天色已晚,再不飛走,便吃不成,三人方同飛走。

  淩渾近二月來,時常往來當地,又救了幾次人。內有一人,恰是一個賣酒的,本感救命之恩,錢又給得多,把淩氏夫妻奉若天神。此人就在山下不遠,雖是荒村野店,仗著主人早有準備,養著好些肥母雞,現做也來得及。店主陳三才,望見三人,忙即暗告家人,飛步迎上。知道恩人不喜俗禮,只說:「菜備好了,今日天熱,店小人多,又當上坐之時,就請恩人在溪旁樹下石條案上納涼飲食,我去搬傢伙來。」

  說時,陳妻也同了兒女爭先拿了杯筷坐椅趕到,說已命人殺了兩隻肥雞,新采下毛豆、辣椒、扁豆、茄子,還有今早摘的大肥桃,與恩人下酒。淩渾笑道:「店主東太費事了,再要這等客套,下次如何好來?你把棚下滿坐酒客全都丟下不管,怠慢主顧,以後生意如何做法?」

  陳氏夫妻諾諾連聲,留下一人守侍,餘均走去。

  三人均是好量,這一頓酒,一直吃到半夜。淩渾與附近廟中和尚相識,廟旁又有一座清潔石洞,每來均往借居。五姑約了雪鴻同臥,向其探詢,與姓白的是何淵源,如此關心。雪鴻平日和五姑情感甚厚,便略露了一點口風。五姑聽出是她前生愛侶,劫後重逢,先頗代為心喜。次日約定,分頭尋訪,最後在少室相見。

  似這樣連尋三日,並用劍遁飛行,往來伊洛一帶,向人探詢。十九聞名,有的並還見過這人,眾口交贊,譽為飛俠,只近日無人見到。三人萬想不到白、朱二人是在嶽雯家中小住。

  雪鴻見尋不到,師父日內就來,惟恐不能兼顧,心裡懸盼。第四日一早,和兄嫂分手,由附近山下起程,往少室峰頂尋去。午後剛到山下,便見兄嫂和一少年書生、一個山民打扮的矮子、一個幼童,同立林前說笑,看去十分投緣。心中一動,走上前去。淩渾忙為雙方引見,果是所尋之人,名叫白穀逸。淩渾與白、朱二人說得十分投機,見面不久,便想明言來意。五姑因覺妹子天仙化人,對方人矮無妨,偏生得那麼醜怪,骨瘦如柴,心中未免替妹子委屈。妹子未到,又不知她見面之後心意如何,兩次示意丈夫,不令開口。不料雪鴻忽然趕來,多生愛侶,畢竟不是尋常。儘管形貌大變,前生風度神情仍然未改,只不過性情偏激,言動中滑稽了些,一經留意,便已認出。雙方情深愛重,已曆多生。

  雪鴻知道對方變得這等醜怪矮小,全是為了自己今生成道,免為情孽所誤之故。再見自己未到以前,對方本在放言高論,眉飛色舞,談笑風生,目中無人之概,見面以後還在說個不已;及朝自己看了兩眼,不知怎的,忽然把頭低下,變了常態,偶然偷覷一眼,目光剛對,立即回收,面上頓現愧容,和前生靦腆神情完全一樣,由此便矜持起來。也全仗這一來,才得認出一點跡象。再經仔細觀察,前後兩生明是一人,除形貌不同外,連語聲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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