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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鐵牛開口便說:「師父已兩次遇險,方才喊我,我也聽見,但被老賊在口中塞了東西:師父還到洞中來過一次,不知我在隔壁被綁,想是去往尋找,已然走去。後來好容易將口中破布吐出,鼻子和嘴差一點沒被山石磨破,連喊師父,未聽回音。後來急得沒法,想起你們先走,應該早到,許要尋來。方才有一人來,又曾提起,正在盼望,師叔們便走來了。」

  江明見他說了一套還未提到黑摩勒的吉凶下落和事情經過,心中憂疑,忙問:「你這娃兒,說話怎無頭緒?你師父喊了你一聲便無音息,如何知往尋你?昨日遇見什麼兇險,可與三老賊動手?你怎不說呢?」

  小妹、阮菡同聲說道:「他已苦了一夜,還埋怨他做什?他對師父有多忠心,如真事情兇險,決不是這個樣子。只管放心,你黑哥哥定能逢凶化吉,你忙什麼?」

  鐵牛接口道:「師父膽子真大。最急人是,怎麼勸也不聽。他有一定成見,只叫人心裡發急。師父自從三位師叔一走,立催獅猿照著蕭山人所說,將崖後毒蟲殺死。好在藥草木柴現成,那些大猴子又靈又聽話,不消半個時辰,便將死蟲燒成枯炭。跟著帶我上路。因有獅猿引導,看它比的意思,比師叔們差不多要近出一倍以上。一口氣也未停留,不消多時便自趕到。在峰前花屋中看了看,稍微停留,吃了一點東西。因在途中得到一個好心人的警告,說三老賊厲害,前途難免相遇。黑風頂上罡風猛烈,武功稍差,稍一疏忽,人和樹葉一樣吹落下來,多高本領也跌成肉泥。不特我不可以上去,便是師父,最好能在峰下等候。壺公看見外人來此,早晚必要下來。

  三老賊就是隨後趕到,明明認得師父,也不敢在當地動手,雙方正好各行其是。壺公決不偏向惡人,尤其老賊燕飛來那樣坐地分贓的土豪惡霸更所深恨,雖有兩賊相識,那是以前的事,彼此相交,並非約好將來為惡便應相助。如真非上不可,紙包中附贈的丸藥非先服下不可,否則峰頂高寒,罡風厲害,決禁不住。師父也知那人全是好意,並還料定他是暗中尾隨四位師叔的二人之一,不知怎的,說什麼也不肯聽人的話,以為前遇大人熊猛沒有什麼武功,只憑天賦尚能上去,何況自己煉有內家功夫,怕它何來?只為人家意思誠懇,到後看出峰高路險,上下壁立,實不好走,不許我一同上去。

  為防留在下面被三老賊尋來暗算,將我放在方才洞穴之中藏起,命我小心留意,便往上面走去。事也湊巧,那粒丸藥師父隨手交我放在懷中,師父走得太急,我又知道他的本領,多麼冷天他也不怕,一時疏忽,忘了交他帶走。他第一次走到那有雲的地方,便被罡風硬逼下來。因為聽出老大公人已回到頂上,並還發話譏刺,這才想起那粒丸藥,吃完再上,據說那藥十分靈效;在洞中還停了片刻,吃了一點東西方始走上。初意這一往返耽擱,老賊必已趕到,不知何故,直到師父二次起身,人還未見影子。也是我自己不好,師父去後,天已將近黃昏,洞中陰冷,師父去了多時,早該回來,忍不住出洞偷看,剛往下面轉了一轉回來,仰望峰頂,相隔大高,連初上去時那樣小黑點也看不出。正在盼望,三老賊忽然趕到,也去花林中走了一周,不知何故匆匆走出,便往峰上跑來,就在前面坡下取出食物,連吃帶商量。

  我正藏在林後,聽他所說陰謀毒汁,回去還要尋我師徒暗算慘殺。那黃面孔的燕飛來更是凶毒,我氣他不過,想了一個主意,假裝老大公的徒孫,打算嚇他回去。哪知初說時,三賊似頗警慌失望,後來又是黃臉賊嘰哩咕嚕說了幾句鬼話,內中一賊便自發怒,看神氣似要動手。被一老賊攔住,又說了幾句鬼話,各自冷笑了一聲,便不再理我,大模大樣從容往上走去。到了半夜,我越等師父不來越心焦,肚皮又餓起來,剛拿起衣包糧袋走到外面月光之下,還未打開,便見三賊急馳而下。我看出他們碰了釘子,至少也未見到壺公,他們的鬼話我又不曾聽懂,以為這裡,壺公向例不許傷人,我又是個小孩,怕他何來?意欲證實以前所說,罵他幾句出氣。哪知剛一開口,三賊倒有兩賊逗我發急。我本來不想動手,誰知內中一賊頗有眼力,竟認得我這口烏金紮的來歷,並還說我是師父的徒弟,罵的話實在難聽。

  我一時情急,中了好計,剛把刀拔出,就被燕賊將我擒住,用他身帶繩索反綁起來。我剛喊得一聲『老太公』,口中便被塞了一塊破布。燕賊先想殺我,被另一老賊攔住,說:『事情還未辦好,聽說附近洞中藏有蛇蟒,小狗說我罵他,又先出手動刀。我們只不殺人流血,壺公知道,也可分說,不會怪我們。』燕賊並說此地他以前來過,這洞大蟒只見過一次,是否還有在內雖不可知,但是洞中奇冷,小狗決不能當,放在裡面凍餓而死也好。萬一壺公見怪,便說他先動手打人,許多無禮,借此警戒,也可留一後步。此時上面快起黑風,等風過後,再上不遲。只要中途所遇飛石之險不是此老所為,便有指望。說罷,把我塞到方才師叔所見小洞,丟了下去。如非近來跟師父學了一點身法,離地兩三丈,手腳又被綁住,還不跌個半死才怪呢。最可恨是我那寶刀剛柔烏金紮也被強奪了去。

  正氣得要死,屁股又被跌得生疼,忽聽上面有人大喝:『你們知道這裡的規矩麼?』底下沒有聽清,聲音已遠。天亮前我正凍得難受,忽聽洞口有人說道:『我此時身有要事,無暇下來救你。好在你師父快到,你那寶刀我已代你取回,你起來時自己尋吧。此時我們不願人知道,原因甚多,我去了。』隨聽寶刀落地之聲。那人好似見我沒有回音,又想下來解救,剛問:『你口中有東西麼?還是受了重傷,怎不答應?』忽然『噫』了一聲,便自走去。後來我喊師父不應,正在著急,忽又來了一人將我喊應,說:「你救星就到,你師父已轉危為安,事情一定有望。少時難免與賊爭鬥,我們還要助他殺賊。有人命我來些探看,你既未受傷,再好沒有。這三老賊今天一個也休想回去。」

  說罷,不等回答,便無聲息,比前一人還要慌張,仿佛有什急事。跟著師叔們便尋了來。聽那人口氣,師父業已三上黑風頂,也不知見到老大公沒有,此時為了尋我,必與三賊相遇爭鬥起來。我如不是手腳酸麻又不知道地方,早尋去了。」

  話未說完,忽見山下走來兩人。江、阮四人定睛一看,正是盤蛇穀途中在山谷中行走的兩個,一高一矮,貌相均頗英俊。高的一個已近中年,因其神態從容,面上帶笑,好似為了眾人而來,知非敵黨,又疑是暗中尾隨相助的兩少年,但又無人相識。剛由石上起立,來人已近前問道:「哪一位是江師妹?」

  小妹等忙同上前,互相禮見。通名之後,才知那兩人正是峰前居住的蘇同、蕭森,為了一事,想要拜在壺公老人門下,在山中住了好幾年。壺公本來已有允意。只為蘇同近年心急,偶往天目山附近訪友,發現神拳祖師錢應泰藏有前古奇珍蝸皇至寶,為門人尤嘉順便偷去。蘇同忽動貪心,想要渾水撈魚,不料七指凶僧法燈早已想好陰謀,點倒錢應泰,將珠搶走,蘇同又被狄遁點倒,幸而乾坤八掌陶元曜和天山狄遁均是世交老前輩,把話說明,當時無事。

  陶元曜想起蘇半瓢的交情,命蘇同日後去往黃山。本意見他為人忠厚,天生至性,打算收為弟子,後聽蘇同一說心意和隱居黑風頂之事,為防壺公性情奇特,蘇、蕭二人之事又非此老不可(蘇同天目山遇陶元曜,事見《雲海爭奇記》),只收蘇同作一記名弟子。蘇同學了一些武藝回山,滿擬所求當可如願,哪知天目山之行壺公已先知道,怪他貪念未消,這自私之心不先去掉,所求決難答應。二人無奈,只得仍在當地耐心守候。上月看出壺公意思甚好,心中稍慰,因壺公雖未正式收留,口頭上已喊了師父。這日蕭森訪友外歸,得知老人已往龍樟集。知其最喜飲酒而又身無餘財,每去都將後山自種的糧食和山中藥草茶葉帶往交換,有時遇到貧苦,先將所帶送人,酒錢分文皆無。酒店主人林老頭為人忠厚,雖肯賒欠,去了不怕沒有酒飲,做徒弟的終看不過去,難得近日神氣還好,打算隨後跟去,就便探探口氣,短時期內有無希望。

  剛趕到集上,便遇蘇同說師父得信有兩起人要來尋他,必須回山等候,業已先走,行時,面上還有不快之容。二人談了幾句,因知本山向無外人足跡,看師父回時神氣,事情必關重大,忙往回趕,途中發現四個少年男女。壺公一向不許二人多事,先不知對方來路,當時避開,沒有上前招呼。剛轉進另一穀口,便遇一熟人將其喚住,告以這兩起人的來意,請為相助。二人答以師父性情奇特,他如不喜,苦求無用。但能出力,定必盡心。說完分手,途中又為一事耽擱,到時,所說江、阮四人並未見到,心正奇怪,三老賊忽然尋來。二人因受老人之誡,又知三賊為人,心中厭惡,但知來人與壺公相識,也不敢十分得罪,只以婉言拒絕,不令在他室中停留。三賊雖知壺公早已說過不會收徒,既容這兩人久居此間,必有淵源,只得懷憤而去。後來見三賊將鐵牛擒住奪去寶刀,心中不憤,出頭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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