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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阮氏姊妹原和葛孤說好,搶口答道:「此事不怪師姊。那三個老賊先到一步,弟子姊妹聽他說話可惡,又知是曹賊手下,看出厲害,惟恐不敵,便發暗器,只有一賊受傷。師姊也自趕到,三人合力將其打敗。大霧黑暗,不知逃往何方,沒有追上。弟子不知師伯在此,並非師姊之故。」

  老人笑道:「我豈泊事的人?來這三賊雖非庸手,想要與我為敵尚差得多,怎會避他?只為壺公老人性情古怪,現在老一輩中,以他和覆盆老人年輩最高。中有一賊,並與相識。老人以前遊戲人間,無論老少男女,只是相識,稍微投機,便以平等相待,性情比我還怪,好些難測。我又隱跡在此,不願人知。如不理他,賊黨去往前途,必與另一異人相遇。此是老人唯一知己之交,性最疾惡,又是曹賊對頭,樂得由他出手除害,一個也休想好好回去。

  經此一來,賊黨有了戒心,再要知我在此,老賊以前結交的那幾個洗手多年的老怪物,就許因此引了出來,豈不擾我清修?你師姊只顧一時意氣,妄自出手。這三個賊黨都是老奸巨猾,單是你們三人也還罷了,偏又將我洞中那些烏兒偷偷帶了幾隻出去,日久必被警覺,否則賊黨也不會勝負尚未大分便自逃走。你們前途恐要多出麻煩,暫時還看不出,事完回去,就難免要遇到了。」

  葛孤笑說:「師父,你老人家近來如何改了脾氣,任憑賊黨來此擾鬧,也不過問。如非師父再三嚴命不許走出穀口,我真不會放他逃走呢。」

  老人微笑道:「徒兒你已隨我多年,又練就一雙夜眼,如何敵人深淺都不知道?你當這三個老賊真是你和阮家姊妹打敗的麼?那三支魚尾梭,至少必有一支被老賊接去,恐連大自先生的獨門暗器也被認出,再加銀燕飛撲夾攻,必料此鳥靈慧猛惡,只我一人前蒙青城派紀道友送了十六隻,餘者都被紀道友帶往海外。此是異種,除當年紀道友所馴養的一群而外,無論何處均見不到一隻。鳥鳴聲如銀鈴,又極奇特,一聽即知,常人不能馴養。便不是我在此隱居,也是我的嫡傳弟子或是至交好友。

  穀中正起大霧,不敢冒失,方始膽怯逃退。這三個老賊見多識廣,本領甚高,最是心狠手黑,比起江、阮諸小姊弟途中所聞、被錦春坪諸少年和雷氏父女所殺的那一夥賊黨厲害得多,人更機警狡詐。別的不說,他們在途中已然得信,知道好些同黨均在武夷山中相繼失蹤被殺,不為報仇,反而加急趕來,必是斷定敵人和他們走了一條道路,意欲搶在頭裡,先入為主,早把壺公穩住,哪怕不能勾結一黨,至少也使此老袖手旁觀,不與曹賊為難。

  壺公為人任性,專喜感情用事。賊黨好謀本非無望,卻沒想到左近還隱居得有兩位異人,內中一位正是曹賊昔年大仇強敵,我還不在其內。你三姊妹方才如與三賊硬敵,勝敗尚自難料。內有一賊名叫馮吉的,確是中了暗器,但決不是你姊妹的魚尾梭。此人也真大膽,雖還帶有一個同伴,本領比他要差得多,無異孤身一人,明知賊黨厲害,又多持有寶刀寶劍,所帶的人不能助他對敵,壺公老人性情古怪,向例不許外人在黑風頂方圓數十裡內隨便出手,來人本領越高越易吃虧,稍有不合便吃大苦。

  他師長和壺公又有一點過節,壺公生平未曾敗過,只此一樁恨事,冒昧登門,必受折辱,竟敢暗中跟來,從旁相助。三賊自恃內功極好,周身刀斧不入,任何暗器均所難傷,耳目又靈,沒料那人手法巧妙,所用暗器又是獨門傳授,專一聲東擊西,變化無窮,目光更好,能在暗中視物,一不留神,吃了一下重的,受傷不輕,如換旁人,早已筋斷骨折而死。此賊有仇必報。阮氏姊妹的口音必已聽出,許連貌相也被認去。此賊是個駝背老頭,身材瘦長,白髮無須,身帶一口寶刀和三枝判官筆,萬一途中巧遇,方才所說異人不在山中,被他逃回。必須留意才好。」

  小妹聞言,心中一動,想問那人是誰,怎會暗中跟來尾隨出力,話到口邊,見阮蓮目注自己微笑,忙又忍住。

  江明性急,已先開口詢問。老人笑說:「此人是我師侄,人最義俠仁厚,想是知你四人此行還有危機,意欲暗助,不便公然出面,只在暗中出力,打算事完各自回山,靜等大破芙蓉坪再往相助。他既不求人知,我也不便說他姓名來歷。照他為人,將來必是你們知己之交,此時相見,反倒不妥。我也是方才聽外面鳥語才知來意,暫時由他去吧。」

  阮菡心疑李玉琪暗中跟來,笑問:「此人可是一個身材微胖的少年?」

  老人笑答:「此人小時,我曾見過一次,看去人甚文弱,但是稟賦極好,天生神目。他師與我至交。今日必是無意之中發現你們蹤跡,激動義氣。因你四人倒有三個美貌少女,此人從小便不喜與婦女交談。近十年來,並未見過,不知胖瘦高矮。我料他二人也許跟在賊黨後面,還不知我在此隱居,否則,就不肯與你四人相見,必來此地無疑。將來自有遇合,閒話少說。賊党已往盤蛇穀。先說那位異人如在山中,決無幸理,但他三月前來訪,本有出遊之意,多日未見,萬一不在山中,內一老賊本與壺公相識,做過幾個月的酒友,看出壺公異人奇士,曾下苦功結納,頗有一點情分。莫要真個被他搶在頭裡。以壺公為人,雖不會被賊黨收買,但此老感情用事,就許到時袖手旁觀,有事求他,卻不肯出山,豈不多出好些煩惱?」

  江、阮四人立被提醒,忙向老人求教,請示機宜。老人笑說:「這裡夜霧最濃,要到天明才開,雖與盤蛇谷相通,路極難走。還有盤蛇穀雖然歧途甚多,最險之處只有三四處。一是黑風來去之路,當風過時,別的地方雖也有風,因為山高穀深,不當正路,人行其中,耳聽狂釗獵獵,多是虛聲嚇人,並無大害。不似這烏雲峽一帶黑風滾滾,宛如狂潮怒湧,鋪天蓋地而來,晃眼把人卷去,就是身強力健,武功高強,沒有被風卷走,逃得活命,周身也被狂風中的火砂嵌滿,人也成了黑炭,醫好之後從此不能復原,端的險惡異常。此外兩條,一是你們方才幾乎走錯的小盤穀螺螄彎,裡面曲折回環,宛如蛛網,到處窮山惡水,寸草不生,更有地火熱焰和浮沙之險,一個走不出來,便不誤飲毒泉,也必饑渴而死。此處雖險,武功好的人還可想法脫身。

  另一處地名桃花蟑,穀中泉幹土肥,並有幾處森林河塘,風景甚好,但是那一帶毒蟲猛獸最多,往往大群出沒,最厲害是那野豬每一出動便是成千累萬,黑壓壓一片,潮水也似,一味低頭朝前猛躥,無論多高本領和多猛惡的野獸均不能當。這東西兇惡已極,照例隨著幾條大的朝前猛躥,前仆後繼,狀類瘋狂,哪怕前面刀山火坑,照樣狂沖過去,決不後退,差一點的樹木,被它一撞就倒,一咬便斷;如與相遇,千萬避開正面,便要殺它,也要等它大群過去,從後追殺,才可無事。另外一種更是靈巧多力,本是蠻荒異種靈獸,形如猿猴,獅面猿身,比人還高,力大無窮,更能淩空飛躍,數十丈的高崖隨意上下,動作如飛,靈巧己極,本比野豬還要厲害,近被方才所說異人制服,又是生來素食,不去惹它,無論人獸,決不無故侵犯。這東西名為獅猿,每喜仗著天生怪眼,在濃霧之中出洞遊行。

  此去難免相遇,如見一對對酒杯大小的燈光離地數尺,在暗影中往來飛馳,便是它的眼睛。你們俱都帶有刀劍暗器,不可隨意動手。此獸能通人言,如有什事,還可向其求助,來勢無論多凶,也不必害怕。倒是當地毒蟲蛇蟒可慮,也最難防。本來這三條路以這一條危機密佈,常人不知底細,無心相遇,嚇也要被它嚇死,再要遇見毒蟲蛇蟒,更無生理。幸而你們帶有兩粒蛟珠,正是防身禦毒之寶。照我所說而行,決可無事。但防賊黨發現,不到遇見毒蟲,聞到奇腥,形勢危急,不可輕易取出而已。」

  說罷,又指示通往黑風頂的途向和壺公老人許多怪癖,教了一套言語。

  四人聽完,謝別起身。老人笑說:「山居清苦,好在你們帶有食物,我不作客套了。」

  葛孤與三女一見如故,還想送行,老人不許。小妹見老人好似使了一個眼色,也未理會。因賊党已往黑風頂趕去,惟恐落後,急於起身,又聽老人說:「賊黨走的是烏雲峽,道路不同。黑風頂左近,壺公向不許人在彼爭鬥,先出手的必要吃虧。便與賊黨相遇,也是各自為政,不致為敵,正好搶前趕到。」

  辭別老人師徒,便自起身。走到路上,因有老人指點,葛孤並令兩隻鸚鵡在前領路,一路飛嗚,指點途向,不消多時便將小盤穀走完,上了桃花峰正路。

  四人年輕喜事,見那鸚鵡靈慧解意,飛行濃霧之中,不時和眾人問答,對於本山地理甚是熟悉,全都愛極,爭相說笑,惟恐飛去,阮菡忽想起暗傷賊黨的人不知是誰,問可看見,是何形貌。鸚鵡答說:「那兩人和你們差不多年紀,方才還在後面,此時不知何往。同伴好似還有兩位姊姊,不知何故走成兩路,此地已是桃花蟑中部山谷,我怕毒蟲,要回去了。」

  四人俱都不舍,同聲說請再引一段。鸚鵡答道:「恩主本令我們送進盤蛇穀就要回去,我愛你們人好,已多送了一段,不能再遠。後面跟你的四位哥哥姊姊,聽同伴說,好似你們的朋友,可有什話帶去嗎?」

  阮菡先也疑是李玉琪和童一亨尾隨在後,後聽鸚鵡說還有二女同行,想起李、童諸俠均是男子,餘一雖有妻室,武功不高,再說年紀已是三十多歲,不會這樣年輕,又覺不像,方自尋思,阮蓮已先笑道:「你對那幾位朋友姊妹去說,我們蒙他們仗義暗助,十分感謝,就是不願相見,也請把姓名留下。那兩位少年如有一人姓李,更請轉說,我們都很想他,既然跟來,便請一路,也可熱鬧一點。」

  鸚鵡應聲飛去。四人便往前進,走出不遠,狂風大作。四人初次身經,生長江南,這類深山中獨有的狂風從未見過。雖聽百鳥山人師徒說山高穀深,不當風路便可無害,一聽那等聲勢,宛如山崩海嘯,數千百面天鼓同時怒鳴,中雜千軍萬馬之聲,奔騰喊殺,潮湧而來,人又走在濃霧黑暗之中,由不得心驚膽怯起來。

  小妹謹慎,又疑方才轉折之間把路走錯,心中憂疑,總算穀徑平坦,那兩粒蛟珠雖防敵人發現,用黑紗罩住,寶光不強,離身數尺外的景物仍可看出,便有蟲蟒也不敢來侵犯,只是風大得厲害,越往前越覺聲勢猛惡,逼得人口張不開,山鳴谷應,震耳欲聾。到了後來,連阮氏姊妹也疑心把路走錯,就是不當風路,也必越走越近。寶珠不敢全部現出,路大陰黑,互一商計,打算暫避片時,風定再走。急切問正尋不到避風所在,忽聽猛獸連聲急嘯,心中一驚,忙將兵器取出,暗中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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