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兵書峽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說時遲,那時快!敵人軟鞭已淩空掃來。知道敵人兵器剛柔並用,碰硬就轉彎,不等上身,忙舉鐵杖照準鞭梢用力打去。本意敵人手上還有一件短兵器,初次相會,不知他的解數,想仗自己天生神力,這一杖休說將人打中,便這一震,功力稍差也吃不住,只將敵人手臂震傷,就勢擋退,往旁縱落,到地再打,多高本領也不怕他。哪知敵人手法巧妙,兩件兵器相輔而行,這一鞭來勢看去極猛,但那軟鞭乃百煉精鋼鑄成,除卻前頭刀影鞭梢,通體均是螺旋彈簧,並可伸縮,看去來勢又急又猛,實則還是虛勢。

  范顯恐他中藏變化,右手還有一件短兵器未動,只猜中了一小半,這一鐵杖又是打那鞭梢,百忙中瞥見那尺許長寒光閃閃的刀尖「靈蛇吐信」,倏地一顫,往外一撤,手中杖已打空,便知不妙。幸而身法靈巧,雖然打空,雙方已快側身,對面錯過。忙將鐵杖護住面門,打算就勢翻落,同時瞥見敵人正由身旁向上斜飛,手中軟鞭不住舞動伸縮,寒光閃閃,映日生輝。敵人身已側轉,雙方去勢一上一下,相隔不過三四尺。就這一霎眼的當兒,連念頭都不容轉,心神一分,微聞錚的一聲,敵人長鞭忽又反手甩來,忙用鐵杖去打時,猛覺左膀奇痛,好似被什東西夾緊。急怒驚慌中回頭一看,原來敵人借著長鞭晃眼,分去他的心神,暗下毒手,將飛奪上面月牙雙刀發了出來。范顯驟不及防,左膀已被夾緊,奇痛欲裂,知中暗算,急怒攻心,把心一橫,左膀用力一挺,右手連環杖便朝敵人打去。

  賊頭金三連這件兵器最是凶毒,月牙上面附有極強韌的絞簧,休說骨頭,便是鐵棒也被絞成兩段,照例一發出來,將對方頭或手腳斬斷便即收回,沒想到範顯硬功精純,筋骨如此堅強,刀雖斫在臂上,並未斬斷,自己反被帶了一同下落,正往回奪,不料範顯身受重傷,情急拼命,這一杖竟用了九成多力。金賊本領雖高,氣力不濟,如非範顯事出意外,身又同在空中,用不得力,知道敵人內家掌法厲害,那條膀臂又似不曾受傷,心中驚疑,慌不迭舉鞭就打,無奈人已被範顯帶偏,往下落去,輕重不勻,雙方用力都猛,這一下恰巧撞上,先震了一個手膀酸麻,虎口幾乎崩裂,那鞭反激過來,也幾乎被鐵環繞住,暗道「不好」,二人已同落地上,手中飛奪上的月牙雙刀還未收回,忽生毒計。腳剛沾地,右手假裝回奪,忽然猛力朝前一送,緊跟著身子一側,揮鞭就打。

  這原是瞬息間事,雙方惡鬥,也沒有多少時候。當範顯回身縱起以前,淨波早就看出敵人精氣內斂,不是易與;范顯大勝之後越發驕敵,又知強敵打了一陣,一時僥倖,無意中又打傷了一賊,越發趾高氣揚,把敵人看輕。不是上來以少敵眾,口說大話,內裡存有戒心,照此心驕氣浮,業已輸了一著,何況本身功力還沒有到最高境界。賊頭金三連始終沉穩,未動聲色,敵人深淺不知,就是行家也只看出一點表面,如何由相隔七八丈飛身縱起。對方如是無能之輩,不用此時發威,早已全數嚇退,明知是個強敵,這等賣狠,有何用處?多耗氣力,還使對方看輕,乘隙進攻,豈不冤枉?心方一動。江母陳英也看出敵人以靜制動,雙方還未動手,勝負之機已分。因淨波非要範顯吃點小虧,或是不敵,殺了他的驕氣才肯出手,方想開口,忽聽淨波低聲急呼:「伯母稍停,我救他去!」

  身隨人起,一條白影已由半山崖上飛出,箭一般朝前縱去。

  原來淨波雖見賊頭金三連穩如泰山,料定是個勁敵,因其始終從容,沒有出手,範顯來勢又急,誤以為雙方見面還要說上幾句,不會發動這快,又因範顯驕得厲害,不願出手,沒想到對方會行此險招,竟乘範顯尚未縱落之時,就空中迎上前去。二女出場,力敵六賊,師徒關心,未免分神。正想少時如何出手,猛一眼瞥見賊頭金三連兩膀微微顫動,兩腿踏地,身子微微往下一低,也就矮了兩三寸。相隔這遠,如換常人,決看不出是要動手,淨波何等高明,一見便知不妙,敵人分明另有殺手,那兩件兵器又極奇怪,既敢淩空迎敵,決非尋常,就這樣,仍以為敵人也許學成飛鷹爪之類旁門中的內家掌法,還沒想到手中兵器可以隨便飛出取人首級,斷定範顯凶多吉少,他已打了一陣,賊頭必在一旁看清他的弱點,這一出手,定必十分厲害,好歹總是自己一面的人,危急之際,不應再記他的小節,如等敗後出手,決來不及。心念微動,匆匆說了兩句,飛身縱出。

  這時敵人剛在發難,本來也可趕上,偏生崖洞前面松藤大密,方才還有一賊看出不妙,又憤賊頭借刀殺人,已先溜走,一時疏忽,沒有在意,不知逃遠也未,萬一伏在旁邊偷看,蹤跡豈不洩漏?臨時稍微呆了一呆,賊頭已先縱起。前後相差雖只晃眼之間,範顯一條膀臂已經就此斷送,如非淨波應變機警,身輕如燕,跟蹤趕到,恐連性命也未必能保。

  當賊頭金三連將計就計猛下毒手之時,范顯覺著左臂筋骨已被切碎,那兩把月牙刀並還夾緊臂上朝下猛落,奇痛難忍,情知非斷不可,敵人尚在猛力強奪,心中恨毒,怒發如狂,也打了拼命主意,一面咬牙切齒,強忍奇痛,拼著左臂斷掉,奮發神威,一面用足全力往裡一奪,一面把內家勁功運在右手臂上,準備仇敵沒有自己力大,只要就勢將其拖近身前,豁出死傷送命,與之對拼,一杖將其打死。不料急怒神昏之際,那條左膀又被月牙雙刀夾緊,深嵌入骨,左半身已快痛麻,全仗體力強健,神勇過人,平日肯下苦功,怒火頭上勉強奮鬥,比平日差得多,人由高空縱落,勢子尚未穩定,更沒料到敵人突然鬆手,這等快法。剛覺敵人猛力回奪,暗罵:「狗強盜,拿命來吧!」

  話未出口,猛覺身子一飄,往後一側,人已立足不穩,驟出不意,重傷奇痛,敵人鬆手時又有算計,就勢將那三連奪後面的鐵棍朝前打來,既要招架兵器,又要往旁縱退,腳底虛浮,來勢如電,急切間難於兼顧,當時鬧了一個手忙腳亂,心想我命休矣!一時情急過甚,恨到極處,索性不想再活,竟將手中鐵杖用足全力朝前打去。

  賊頭固是兇惡,一向斬盡殺絕;範顯也真厲害手狠,自家危機一發,仍不肯饒敵人。按說這兩人一個也難活命,總算範顯平日奉命行道,救濟窮苦,積有不少善功,只天性剛暴,不肯服人,狂做太甚,本身行為並無大惡。眼看雙方同歸於盡,賊頭剛一鬆手,瞥見範顯手忙腳亂,身立不穩,三連奪後鐵棍已打向敵人身上,心中一喜,手中軟鞭分心就刺,口中剛喝得「賊叫花」

  三字,猛瞥見敵人咬牙切齒,面容慘厲,揚手一鐵杖橫掃過來,竟不顧他自己死活,照那來勢手法,天大本領也避不脫,雙方勢子又急,知其情急拼命,方覺不妙。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危機一發之間,忽然一股急風帶著一條白影,由斜刺裡淩空飛墜。二人知道來了能手,全都一驚,誰也不知是敵是友。

  賊頭知道這一帶都是芙蓉坪的賊黨往來,雖未想到別的,但也沒有看清,只覺手中一震,軟鞭似被來人斬斷,心中一慌,同時瞥見來人是個年約二十多的美貌女尼,越知不妙。本來人已用力往後倒縱,以防被那鐵杖打傷,為了兇殺之心未息,一面朝後縱避,一面仍將手中鞭朝前刺去。不料強敵自天飛降,一到便將鞭頭連刀斬斷,再看出是個女尼,慌不迭手舉斷鞭,想護面門。范顯那根連環鐵杖重有四五十斤,已脫手打來。身剛離地兩尺,還未縱出,連肩帶背先被打了一下重的。這樣又重又猛的兵器,常人稍微打中便要筋斷骨折,況是情急拼命,全力橫掃過來,多好功夫也禁不住,剛負痛怒吼,急叫了一聲,同時胸前一涼,便被腰斬兩段,屍橫就地。

  淨波知道賊頭功力甚深,頭未受傷,死後還有知覺,雖然這等殺人不眨眼的惡賊死有餘辜,尚非先殺淫賊之比,免使多受苦痛,又朝頭上斫了一劍,灑了一地鮮血。再看場上五賊,又有一賊為啞女所殺,剩下四賊,也被小鳳和他對打暗器,用新學會的鳳尾梭打傷了兩個。內中一賊將腿骨打成重傷,已然縱出圈外。小鳳還想追去,被別的賊黨攔住,正在苦鬥。二女全仗師傳,避重就輕,身法靈巧,善於避實擊虛,連傷數賊。現在雖是一對一動手,但那二賊本領甚高,又因同黨傷亡,急怒如狂,二女想要取勝,決非容易。正想過去,將這些危害多年、不知殺死多少良民的惡賊大盜全數除去,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忽聽一聲怒吼,回頭一看,範顯因見救他的人是淨波,想起前事,又急又愧,臂傷又奇痛難當,周身皆抖。那月牙雙刀製作極巧,一經發動,不將那東西斬斷不會鬆開,深嵌入骨。範顯愧忿心慌,急切問沒看出巧妙,肩上又被三連奪鐵棍打了一下,雖有一身好功夫,受傷也是不輕,半身都是鮮血,還在流之不已。一時情急,牙齒一挫,手抓鐵鍊,猛力一拉,錚的一聲,月牙刀隨手而起,左膀骨本已斬斷了一半,哪再經得起這強力一拉,當時切斷,血流不止。急怒中還想回手去取身旁傷藥,不料血流太多,痛苦不堪,周身已幾乎失去知覺,一個支持不住,跌坐在地,痛暈過去。

  淨波見他一張滿布泥汙的紫臉已轉成了灰色,人雖暈死,仍然坐地不倒,凶睛怒凸,也未閉上,貌本醜惡,一頭滿布灰塵的亂髮再一往上蓬起,看去面容越發獰厲。知其重傷之後不該用真力,失血過多,身邊雖有師門靈藥,不致送命,本身功力至少去掉一半,再少去一條臂膀,更是吃虧。心想此人強硬到底,真乃鐵漢。前聽人說呂師怕門下,以他所立善功最多,救過不少苦人,本身更能刻苦耐勞,因為性情不好,常受師責,從無怨言。只說是個心剛好勝的人,對他頗有好感,不料如此驕橫。不是昨日印象太壞,必以同門師兄弟相待,哪有這樁禍事?可見多大本領,對人也要虛心和氣,不應恃強任性,致取殺身之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