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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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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才知他早有深意,越發感激傷心。再一想起前途茫茫,敵勢強盛,不知何年何月才得報仇,重返家園。小妹雖是悲憤,只想報仇,尚無別的顧忌,芷芳卻是悲痛憂急,心亂如麻。前途風雨難住,到處水霧蒸騰,飛泉萬道,天色依舊昏黑。 小妹估計時光天早該亮,芙蓉坪從來無此氣候,覺著奇怪。陳英笑道:「恭喜娘和妹子,我們已將後山口走完,再走數裡便有山民小村。因這一帶最是荒涼,新近曹賊才派了兩個耳目。因嫌村中都是茅屋,想開一家酒店,正造房子,這樣天氣,決無人出來,也許不在此地都未可知。我由側面繞過,決看不見。一到羅場壩,就可尋到山民,坐山轎起身,到了成都一帶,再改水路起身。我想野雲長老必有安排,一出外山口便可無事。到了嘉陵江,索性放膽大些,由我用曹賊信符,去向分寨要船,順流而下,相機行事,怎麼也可無害。不是這場風雨暗霧,我們未走過最危險的一段,天早大亮,就許被賊發現,現在想起,還在心跳呢。」 那霧越往前越大,暗沉沉的,只管天明,三五步外便看不出。陳英知道此時逃得越遠越好,一口氣又趕了數十裡,連羅場壩也未停留,一直趕到縣城附近小鎮之上,才將母女二人放落無人之處,把衣服換過,自背寶石,把行李改分兩頭挑好。芷芳帶一衣包,裝著遠處來的民婦,同往鎮上走去。 濃霧漸消,現出日光,當地卻未落雨,天色已是近午。三人分成兩起,同尋店鋪,胡亂買點食物。芷芳看出陳英人已疲乏,暗中示意,令其同坐山轎。陳英看出當地並無賊黨,假裝攀談,暗告芷芳,背上寶石太重,無人能抬。三人又裝結伴,並在一桌,互相商計,改姓為江(以下芷芳改稱江母)。江母憐愛陳英,又想令其住上一夜。陳英覺著江氏母女初脫大難,風雨荒山,深夜奔走,必已支持不住,正想答應。小妹忽然驚道:「娘怎一夜之間,頭髮都白了!」 陳英驚看,陽光正照進來,才知店中黑暗,匆匆進門不曾看出,再看小妹滿臉流淚,心方一酸。忽想起這一頭白髮,正好遮掩本來面目,再說王妃殉節,小妹跳崖,賊黨親眼看見,想不到死人會逃。方說:「娘要寬心,不可愁急,等我出去尋好客店,同往投宿。」 忽見門外有一少年女尼走進,僧服雖舊,甚是整潔,心中一動。女尼已走近前來,笑說:「這兩位女施主面容疲倦,可要到小庵歇息片時麼?」 陳英從小便隨老王朱由崙奔走江湖,看出女尼神態不俗,進門便朝自己這桌走來,知有用意,笑問:「我三人同路,師父是尼姑庵,我能去吧?」 旁立店家正端了一碗豆腐花走來,接口說道:「你這位客好沒道理,這是雲林庵少師傅,你是一個年輕男子,如何無禮?幸在小店,如換別處,你就要吃大苦頭了。方才見你和這兩位女客不是一路,剛剛搭夥,怎說是一家人?上月那麼厲害的幾個棒客,被少師傅一人打了個頭破血流,跪在地下直喊饒命,不能起來。你要有什壞心,就找晦氣了。」 話未說完,女尼已早揮手令去。 店家是一老頭,仍是咕噥不已。女尼朝四外看了一看,轉朝店家低聲說道:「你不要管。這兩位女施主與我師父相識,特命我來迎接。她們年老力弱,雨中走了長路,她這包裹也拿不動,由這客人代為送去也好。既非同路,我也不會留他。但庵中向例不留外客,走後有人來問,不要說起有外客來過,如有人問,你只說:『附近兩個相識的母女由此走過,吃了一點東西,已然回去,另一身帶三角銀牌的少年由此往北過去多時。』不可忘記,也不要多說,你記住嗎?」 店家對那女尼十分恭敬,諾諾連聲,又引女尼去往一旁,低聲說了幾句。陳英暗中留意,微聞女尼笑道:「這班鼠賊,哪敢再來?本來無干,因奉師命,不敢違背罷了。我想不會有人尋來,你只照我所說去做便了。」 三人聞言,忽想起對方似已知道來意,方自暗中示意。女尼已轉身走來,低聲說道:「三位不必多心,到庵中吃點素齋也好。」 三人忽然驚覺,陳英剛脫口問道:「老師父法號可有一個『野』字?」 忽聽門外馬蹄奔騰之聲由遠而近,跟著便見幾騎快馬飛馳而過。女尼面容微變,低說:「你既知道,為何多問?還不快走!這是好地方嗎?」 說完,回顧店家又端飯來,笑說:「你不要忙了,這兩位女施主要到我庵中吃素齋呢。」 陳英想要還帳,一摸腰間,忽想起行時樣樣想到,惟獨金銀,因義母見風雨太大不能多帶,只帶了一些珠寶,自己也覺身有曹賊信符,各處分寨均可隨意支用,何必累贅?帶的金銀本來不多,又是大錠,這等荒村小店,不能兌換,並還未在身邊,打開行囊,又恐露白,江氏母女更是分文皆無,方罵自己糊塗,怎未想到萬一中途分散,沒有零碎銀兩,如何度用?女尼似已看出為難,笑道:「他們酒飯錢,少時由我送來,省得取了。」 店家忙道:「他們共只吃了一碗豆腐花、兩碗冒兒頭,還沒有吃完。共只十幾個錢的事,我受少師傅那樣大恩,這算什麼?」 女尼笑道:「不能虧你,少時再說。」 陳英見江母示意多付,接口道:「我的錢都在行李之內,等將這兩位女客送到,我再送來吧。好在我和她們不是一條路,我又不到庵裡去,你們這裡茶水不好,只討一杯清茶,吃完就走。」 女尼止住店家,不令再說,隨同起身,由陳英一人挑了行李走出。庵在離鎮裡許山坡樹林之中,地勢十分偏僻。女尼好似避人,所行均是樹林。晴日陽光之下,濃霧全消。秋高氣清,黃花滿地。時見群鳥飛鳴疏林繁枝之上,樹影參差,明曦在地,滿眼秋芳,時聞桂花香味,沁人心脾,別有一種蒼莽幽麗之趣。 三人四顧無人,村鎮不大,又是頭一兩家,一轉入林,無人留意,正要請問,女尼已對陳英笑道:「你真大膽。如今曹賊雖還不曾疑心到你,但你去往分寨應走大路,身有信符,無須躲避賊黨耳目,你偏走了小路,已是可疑。賊党連日又在這一條路上日夜查訪老王有無遺孤留在外面和他所忌恨的人,大路官道,固然也有賊党和鐵衛士往來查探,因知得信逃走的人不敢走大路,必走小徑,最是留心。 休看帶有信符,你一人無妨,如同王妃母女同路,就是當時被你搪塞過去,也必用鐵羽飛書,去向曹賊密報。單是賊黨,已極可慮,何況還有鐵衛士中好些能手,因曹賊說老王還有幾處外室,雖已命人趕往殺死,仍恐還有遺留,將來均是大害。雙方勾結,正在風緊頭上。你做的事多少有點破綻。那兩口棺木尚還未埋,你又開過一次,稍微生疑,當時看破。就是人已逃出,也添出不少危害。你的蹤跡最關緊要,而你挑著這多行李,身上還背著一塊寶石,幸而遇見風雨大霧,走過羅場壩不曾停下,沿途未遇一人,否則休說遇見賊黨,隨便遇見什人,你們這樣的神氣裝柬,早晚均非出事不可。昨日我師父由此經過,談起此事。依她本意,還想使你們多經一點艱難困苦,長點志氣,免得平日享受太過,日後不知警惕。我知師父心性,用意雖深,但是此去還有十多年的艱難困苦,伯母本是富貴中人,相形之下已是難堪。 昨夜你們由大風雨中冒險逃出,又受了不少苦難,想起小妹年幼,將來又是我的小師妹。師父已關山門,我便是她末代弟子,入門還不到十年;各位師姊均是六七十歲以上,我見她們,只有恭敬,不敢隨便說笑;不料又收了這一個聰明美秀的小師妹。我心中高興,不捨得她一同吃苦,你們便不路過,我也必要尋去。方才知你們到鎮上,忙趕了來。因我本是附近城中孤女,受惡人之害,家敗人亡,多蒙恩師收留;自己建了一座小廟,同了幾個貧苦無依的婦女,守著先人墓田,在此出家,耕種度日,用不完的,便幫助鎮上那些苦人,所有人家全都相識。上月正在田裡耕作,遇見幾個由城裡來游山的土豪之子,帶了許多匪徒,惡言調戲,又將種田的人打倒,我方被迫出手,將其打倒。這班惡人,當夜便被我趕進城去制服,不會再來。 鎮上人家,因我平日肯幫他們的忙,知道對方財勢厲害,恐我吃虧,日常關心。正好借此招呼他們代為留意,就有賊黨來問,也必照我的話回答。店家知我清修家廟,不容外人登門,你又男子,故此那等說法。庵中沒外人,伯母和師妹不妨多住幾天。等事情稍冷,陳師弟先往賊黨分寨走上一趟,再回相見,暫時不令賊黨看破,將來也許還有用處。如以為人已脫險,那就差了。」 說完,人也走到。 庵房雖小,花木扶疏,景甚幽靜,乾淨已極。三人聽出女尼乃野雲長老關山門的弟子淨波,好生喜慰,重又禮見。吃完素齋,便令三人分別安息。 陳英要往店中會賬,淨波說是「無須」。三人全都疲極,睡醒起來,天已黃昏。淨波暗告陳英:「老賊為了唐氏母子始終沒有音信,本己憂疑,又聽說老王好友浙江杜仙山白雁峰大俠何異已然得信,約了湖廣,小桃園三友中的金臂莫全,要往芙蓉坪,追問先王和朱、白諸家如何死難。曹賊知道老王平日輕財好友,交遊遍於天下,雖然晚年不聽良言,正人君子十九疏遠,昔年交情尚在。內中幾位前輩劍俠更是多年好友,得知此事必不甘休。雖然做得乾淨迅速,另有一個死黨裝成內應,代他告密;又是用藥迷倒殺死,外人不知;曹賊作為保全全山人民生命財產,被迫投降,各處分寨的王黨全都殺光,所留全是他的黨羽,但是人心難測,尤其芙蓉坪人多地大,不能全殺,內有許多才武之士,平日又極投機,雖因行事機密,沒看准心意以前不敢洩露逆謀,總想收為己用,殺死可惜,是否真心,暫時還難考查。 唐妃母女更是大患,只要有人響應號召,立時不得平安。今早聞報,想起膽寒。一面加緊戒備,一面和鐵衛士勾結,兇焰越盛。江氏母女就此去往江南隱避,難免危險。師父因想暫時把這幾家遺孤蹤跡隱起,不令賊黨知道。作為唐氏母子回山以前,遇見昔年強敵將其殺死。但是此事頗難,不做出一點形跡,仇敵不信,其勢不能和你一樣,去弄兩個假屍首出來代替,必須尋到唐家舊仇,將其說服,再裝出許多畏禍逃避形跡,使曹賊先死了心。等諸家遺孤長成,再了這場公案。江師妹便住在我這裡,只要不出走動,決無人知。關於別的遺孤,你先不要對她母女說起,此時大家不通音信,各自努力用功才好。」 並說:「湘江女俠柴素秋帶了阿婷逃出,為了行時匆忙,想起姊夫白華一口傳家寶劍忘了取出,恐落賊黨手中,前往盜取,不料此劍已被白家一個使女乘亂偷出,拋人後面絕壑之中。因那使女平日服侍花四姑,人甚伶俐得用,賊婦不忍殺她。白氏全家四十餘口,同四十多個手下的人全被殺死,只有三個老弱下人保得活命,此女便是其一。本擬劍被素秋盜去,防備又嚴,當時被其看破。素秋本領雖高,寡不敵眾,更沒料到賊黨會防她,方隔兩日,便去而複轉,原想自家知道地理形勢,出其不意,手到拿來。眼看危急萬分,忽有兩位青城派的老前輩路見不平,將其救走,受傷不重。前日遇見木尊者師伯,已將她母女引往江南隱居,這幾家遺孤雖然分開,相隔都不甚遠。你去各分寨走上一趟,再回芙蓉坪查探明了賊党虛實和常時來往的幾個鐵衛士,再來尋她母女共商行止便了。」 江氏母女起身洗漱剛完,聽見二人說話,也尋了來,正向淨波道謝,忽見一人走進,乃是一個身材瘦長的窮人。 陳英見他貌相醜惡,腳底頗有功夫,知道賊黨耳目最多,各式各樣的人都有,來人腳底堅實,點塵不揚,一雙長臂肌肉凝練,但又不露筋骨,二目精光遠射,一望而知是個內外功極好的能手;又知庵中素來無人上門,何況男子?昂然直入,一言不發,不禁大驚。心方一動,淨波已迎了出去。 要知異丐範顯獨鬥群賊,逢凶斷臂,江小妹等男女四小俠夜走盤蛇谷,巧遇黑摩勒,同除毒蟲,三訪壺公,大破芙蓉坪,以及前文所說緊張新奇節目,均在以後諸集發表。限於篇幅,請讀者見諒為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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