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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如今連我們方才來路左近的高山上,俱都派有專人瞭望,內有兩人,並還是華山派的餘孽。我們固不怕他,事情到底越隱秘越好,一露破綻,他知還有孤兒逃出在外,必與清廷勾結,到處搜查形蹤,不知要累多少良民遭殃。只有照你預計。令芷芳假死,等他防備疏忽,再令陳英保了孤兒逃走,比較穩妥。你我還要去辦那一件事,事完方始回來接應。預計三五日內他二人起身正好。彼時曹賊見王妃已死,我所設假屍首也被發現,賊黨以為後患已去,必和那些異派中人慶功歡宴。這兩個小人逃走起來也方便些。」

  說罷,呂瑄便叫小妹匆匆行了拜師之禮,作別而去。

  陳英見同事賊党賭氣,無一進來。曹賊自恃所勾結的異派能手甚多,官私兩面均有無限威力,斷定順他者生,逆他者死,無人敢於違抗。只王妃有一身驚人武功,是個心腹之患。前日不該受愛妾挾制,後悔未當時殺死,如今悲痛昏迷,神志不清,也看不出她真假。昨夜方向愛妾力言利害,許以重利,並說王妃不死,不特山主當不成,仇人早晚必要勾結外敵報仇,還有滅門之禍。碧桃漸被說動,不知王妃武勇絕倫,再想丈夫殺她全家和親友臣民共有兩千餘口,血海深仇,也真無法分解,這才答應只往一別,不再多管閒事。此時殺她母女易如反掌,無奈話已出口,心想:本山還有許多老王臣民,此時雖然降順,將來用人之處甚多,其勢又不能殺光,人心到底難測,已命準備開吊,索性裝得像些,把事情全推在清廷身上。只要以後小心監防,這班人背後稍有不服,便即除去。等新的人民招來,把那許多心意看不准的去完,無人走口,前日做得本極乾淨,方才接報,各處分寨在鐵衛士和同黨內外夾攻之下,並未逃走一人。即便前和老王交厚、後又疏遠、不再上門那些老不死的厭物尋來,也有話說。何況五台、華山兩派異人已勾結了不少,加上近十年來結交的死黨,萬一翻臉,也能應付。

  一面打著如意算盤,想到高興頭上,得意忘形;一面想起王妃不死終是後患,無論如何也要及早下手,去此一塊心病。還有兩個王妃,一個先頗得寵,為了體弱,老王服了梵僧的藥,日夜荒淫得了癆病,又是一個文弱婦女,連山路都走不動,昨日命妾潘碧桃稍微一說,便嚇得周身亂抖,前數年難產之後便未生有兒女,老王久已不進她房。失寵之人定必怨恨,正好留在那裡聽其老死,做一幌子,不去管她。只唐妃母子,說好中秋回來。此女昔年雖是自己作合,夫妻情厚,並非同黨,武功頗高,人又剛毅任性,每回娘家,照例獨往獨來,從不要人護送。老王為此和她爭吵過好幾次,並無用處。如知此事決不甘休,王子現又帶在身旁。

  起初以為中秋前三日和老王約好必歸,過節必要趕到,機會又不可失,不能延遲,一時疏忽,留此後患,如真是在途中遇阻,或是中途小產生病,或是遇見昔年仇敵,被人殺死還好,不查明真相到底放心不下。便召集同黨,商計結果,決計在明日設祭開吊之時,也將王妃除去;一面多派黨羽去尋偏妃唐氏母子蹤跡。趾高氣揚之下,這幾日斷定無人逃得出去,留下的人都有身家田業,也不會逃。對於王妃母女固認作網中之魚,陳英更當心腹看待,那麼好巧心深的人,竟被一個少年瞞過。

  陳英藉口暗害王妃,常時去往別府報信,商計詐死和逃走之事。一面又去山中所設木廠,看好一具棺木。暗用手法,打了兩個氣眼。到時一點就穿,表面卻不使人看出。仗著曹賊寵信一點的爪牙身邊都有信符銀牌,已經傳令,所到之處均可便宜行事,先做再報,不許旁人過問。陳英看完棺材,又去王墳查看形勢地理和出路,日夜辛勞,片刻不停。並且事無大小,均是當時報知曹賊,或是請命而行,樣樣搶在頭裡,說詞極巧。就有賊黨疑心前往告密,曹賊已有先人之見,以為陳英年輕好勝,太賣力氣,以前老王不肯用他,無法施展,因見自己信任,格外忠心,別人沒有他勤謹細心,又是新人,故加記恨。反怪來人多疑,一面並告陳英,只管安心去做,必有重賞。

  陳英恨在心裡,知道曹賊深信不疑,末了一夜,故意現出一點破綻。時已深夜,曹賊見他辭色有異,忽生疑心。平日君臣荒淫,以日作夜成了習慣,照例睡得遲,又為明日開吊及許多未來佈置,和同黨商計了半夜。剛一散去,陳英便抽空進來討好,神情那麼慌張疲倦,與日間大不相同。回憶此人巴結太過,好些人均說他受王妃厚恩,莫要真是奸細?忽生疑心,覺著陳英聰明機警,別人不易查看真假,又多恨他,萬一冤枉,豈不失掉一個幫手?便在暗中跟了下來。

  陳英雖料曹賊必生疑心,還沒想到親自出動;先到半路尋一山石臥倒,仿佛倦極,息了一會,故意自言自語道:「雖然兩夜未眠,無奈事關重大,王妃母女仿佛可疑,萬一今夜逃走,出點變故,怎對得起山主?他們又都恨我,雖說守夜,未必可靠。好在明日一開吊便可無事,不可貪睡,還是打起精神熬過這一夜,先偷聽她母女說些什麼,再激她幾句。莫要到時怕死,逼得動手,到底沒有自殺的好。」

  說完,便如飛往前跑去。

  曹賊聞言本就心喜,還想看他如何行事。哪知陳英機警絕倫,當夜月光又明,方才已有一點警覺,但拿不准,始終不曾回看,搶往前面。兩個守夜人見他剛去又來,越發有氣,各自避開。陳英故意走到王妃窗下伏身偷聽。

  曹賊不願被人看出,繞往前面,到時稍慢,見狀越喜。陳英聽了一陣,再退往院中,把腳步放重,叩門求見。雙方早商量好了問答的話。曹賊一聽,陳英所說竟比自己所教還要高明,心更狠毒,王妃已被激得聲容悲壯,非以死殉夫不可;還恐她不舍愛女,連軟帶硬加上許多威嚇的話,意似王妃如死,女兒還能活命,否則早晚必被鐵衛士尋來一齊殺掉;並還裝出忠於老王,投降是假,專為查探此次事變是否有人內叛,今已查明敵自外來,如非新山主機警應變,誰也休想活命,為了明日開吊,已引起敵人疑心,本身已在危險之中。

  現在各處山口均有鐵衛士和許多強敵把守,插翅難逃。只要對頭知道王妃未死,休說新山主背了嫌疑還要受害,連全山生命財產也必難保。今夜又聽消息,鐵衛士疑心新山主投降是假,入山窺探,並發動幾千人工,要將天險打通,就是暫時不被看破,將來也是凶多吉少。王妃盡節,想起固是痛心,但可保全全山生命和郡主的性命,名傳千古,也頗值得,只使小人想起傷心而已。

  曹賊越聽越對心思,並看出王妃前日果是假裝瘋狂,此時方始露出真相,可見愛妾無什見識,陳英料得不差。好在王妃死志已決,也就聽之。正打算走,陳英惟恐言多有失,小妹年幼,無意之中露出破綻,說完前言,使一眼色,也退了出來。剛出院門,忽見曹賊親自出探,不由嚇了一跳,總算說話小心,沒有破綻,忙一定神,上前行禮。曹賊大為誇獎,把幾個防守的喊來大罵了一頓,各自走去,氣得許多賊黨咬牙切齒,只奈何陳英不得。

  到了此日,芷芳母女同往靈堂授吊,上來聲色不動,和好人一樣,等到眾人吊完,算好時候,先將一粒白丸吞下,親出謝孝。小妹早照預計,哭得死去活來。芷芳連理也未理,若無其事,只說:「人死不能複生,此女連日不聽勸說,人已有病,在此反使傷心。」

  吩咐陳英送回房去。小妹還不肯走,哭得聲音都啞。後來芷芳故意發怒,方由陳英命兩個心念前王的婦女扶往後山安置。

  曹賊見王妃神色鎮靜,舉止凝重,二目英光外露,自然有威。想起她的本領智勇,平日又最得人心,一班老友英俠,無一不與之交厚。如不除去,豈非絕大後患!因在昨夜偷聽,得知底細,前日那樣悲痛,今日神態如此從容,分明死志已決,便不令陳英和同黨近前,看她如何自殺。

  隔了一會,芷芳先和幾個老人說了一陣,並托曹賊以後照看女兒,好歹也看在先夫只有這點骨血。曹賊故意問道:「主母不久便要即位山主,何出此言?」

  芷芳胸頭已在微微作惡,知道藥性已發,從容笑道:「先王受此慘禍,我還有什心腸活于人世?實不相瞞,今日之事我早料到,無奈先夫不聽良言,無可如何。方才我已服了毒藥,此時藥性已發,轉眼便從先夫於地下,就是仙丹也救我不活的了!」

  說到末句,眼看臉上由白而紅,漸轉成紫黑色,周身亂抖,立足不穩。那藥十分靈效,人服之後,不消片刻,周身紫黑,口鼻之間並有紫血流出,跟著斷氣身死。看去仿佛服了烈性毒藥,只初發作時有點頭暈,心頭微微發燒作惡而外,並無所苦,不久失去知覺。如無解藥,要過十天才醒,仿佛睡了一個大覺,人一點也不受傷。只是周身軟綿一個疑點,此外照樣皮肉冰涼,脈息全無。芷芳再一故意做作,看去神態越發慘厲。幾個天良沒有喪盡的,見她要言不煩,死得如此鎮靜悲壯,忙即趕上前去,想要救護。

  不料陳英早有準備,仿佛惟恐王妃死得不快,被人救活,一個箭步躥上前去,迎頭攔住,大喝道:「王妃必是服了猛烈毒藥,你們不去尋找醫生,這樣亂吵,救得活麼?」

  內有一個性急的剛往前闖,吃陳英一掌打退了好幾步。眾人見他聲勢淩人,強橫已極,哪知陳英好意,惟恐曹賊看出眾人傾向王妃,致被賊党殺害,方自憤怒,一眼瞥見陳英胸前三角信符,偷覷曹賊,雖在大聲疾呼「王妃不可尋此短見」,一面亂喊「決尋解藥救人」,並未指明何人前往,身邊同黨都現喜容,知道山中雖有不少救急靈藥,均是昔年賽韓康所贈,內有兩種專治傷毒,應手立愈,靈效如神,昨日已被曹黨接收了去,全山人等均有專司,他不發令,寸步難行。這班人多半有點識見,當時醒悟,全都停步。

  有兩個糊塗點的還想爭論,因知賊黨這面銀牌看得最重,帶的人均有極大威權。陳英已得寵任,今非昔比,曹賊滿口好聽的話,心意難知,再一回憶中秋慘禍,全部膽寒,退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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