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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主人只得命人送了許多酒食前去。吃完,又請水雲鴻夫婦去往湖邊空地,施展飛鷹十八撲手法。水氏夫婦人甚忠實,知無不言,不特盡心指點,兩家子弟紛紛求學,也都應允。黑摩勒暗中留意,見他果有獨到之處,自己又得了好些妙用,才知多聞多見,均有進益。各位師長個個高明,尚且如此,由此越發虛心,隨時留意不提。

  水雲鴻練完之後,黑摩勒經眾請求,也將兩種掌法,就著方才所得演習了一遍。眾人紛紛喝彩,掌聲如雷。水雲鴻見他經過自己一說,當時便有進益,知是天才,越發驚奇。跟著,阮氏姊妹又令鐵牛取出紮刀,借著演習為由,加以指點。眾人才知那是剛柔烏金紮,乃昔年寒山諸老故物,削鐵如泥。龍騰、伊茂不知來歷,驟出意料,一個又是心慌情虛,自然難敵。

  水雲鴻骨肉情長,知道兄弟和伊茂已然換好衣服,停屍待殮,幾次想往憑棺哭奠,因賓主雙方均在練武,高興頭上,不便走開,愛妻陳玉娥知他心意,又在暗中勸止,後來還是幾個主人見他雖然隨眾說笑,面上時現悲苦之容,知為乃弟而發,方始分人領去。陳玉娥恨極這禽獸兄弟,不肯同往,水雲鴻也未勉強。黑摩勒推說了氏弟兄尚在守候,意欲先行。小妹見眾再三挽留,從旁代勸,並說:「葛師今已離開芙蓉坪,何必忙著起身?如因都陽三友新交,不好意思令了氏兄弟久候,不妨令其先行。好在我們有船在此,後走無妨。」

  主人也說:「這裡快船甚多,隨便應用,並還無須送還。」

  黑摩勒生平不喜婦女,獨對小妹最是敬重,呂不棄女中劍俠,也極佩服,又見主人情意殷殷,只得謝諾。主人大喜,又在湖邊設下坐席,拿出許多果點酒看,連同湖中新打起來的魚蝦,一同賞月。這一會直到子夜將盡,方始送客安眠。

  水雲鴻夫妻以後要在洲上久居,另有住處。丁氏弟兄也經黑摩勒師徒親往通知,請其先行,並謝他師徒盛意。伊華綁在船艙之內,甚是狼狽,被擒之後,始終未出一句惡言,一味哀求苦告,說是伯父老南極,多年威名,人最義俠,弟兄二人只此一條根,乃父兩面神魔伊商已死敵人之手,伯父老南極和各位師長老前輩多半相識,就是不能放他,也望保全一二,代向師父青笠老人說兩句好話,見了黑摩勒,也是這一套,並說:

  「寶劍得自賊黨手中,這樣神物利器,誰見了也不捨得還人,只為一念之貪,鬧得弟兄二人身敗名裂。因知黑兄來歷,本領高強,不敢相抗,方始勾結龍、郁兩家好友相助抵敵。水氏弟兄和諸賊黨,實是巧遇,想要利用,並非甘心叛逆。如真從賊,當地離芙蓉坪不過千里之遙,早已逃往,何必將劍沉入蛟穴?現在才知黑兄帶有家師銅令符,如早取出,也早俯首聽命,沒有此事,家兄也不至於慘死。還望看在彼此同輩,小弟老母在堂,格外恩憐才好。」

  黑摩勒素來服軟,方要開口,丁建氣道:「師叔不要聽他鬼活!這兩兄弟常時背師作惡,家師久意想要除他,均因青笠老人性情古怪,恐其多心,又生枝節。難得自尋死路,再好沒有。師叔如將銅符先行取出,他必想逃,不等送往小孤山,我們已將他結果了。這廝一肚皮的壞水,千萬不可理他!請想,師叔是他殺兄之仇,他會忘個乾淨,反而滿口乞憐,說盡好話,這還像個人麼?我們早已想好主意,此去路上,他只敢稍出花樣,我們一舉手,先把他腳筋毀去,放乖一點,是他便宜。天已不早,我們連夜開船,將他送往小孤山,不等師叔同行了。」

  黑摩勒還未及答,鐵牛急喊:「師父快看!這廝真不是好人,嘴裡說好話,暗中咬牙切齒。二位哥哥路上留意才好。」

  丁建笑答:「無妨。我知他那一套,不怕飛上天去。師叔師弟,請回去吧。」

  二人謝別走回,在湖邊和主人談了一陣,想起芙蓉坪賊黨既已出動,定必源源而來,昨日水賊雖然殺光,後來的賊尋水氏弟兄不見,必生疑心,也許尚在湖口一帶探問。水氏弟兄在此往來多年,船又易認,一問即知,莫要路上生出事來。心方懸念船已走遠,又想伊華和昨夜群賊新交,後來賊黨均不相識,丁氏弟兄精明強于,水性本領無一不高,遇上必能應付,心念微動,也就罷了。談到夜深,便由主人引往安眠,連日奔波,睡得甚香。

  醒來日色已高,主人早來看過兩次,因看水雲鴻面上,龍騰、郁文等又念朋友之情,將兩具死屍分別禮葬,並在湖邊搭棚設祭,賓主雙方均往行禮,已然先去。黑摩勒師徒忙即趕往,到了湖邊,雲鴻正在臨水哭奠,並向賓主雙方答謝。兩家主人均把男女諸小俠奉若上賓,另在賓館備有盛筵,祭完之後,先陪來客遊覽全洲,並往水氏夫婦新居觀看。

  鐵牛見那地方乃是三問精舍,建在昨日所去水洞前面臨湖峰腰之上,面對萬頃汪洋,側顧小菱洲全景,齊收眼底。當初原是洲上夏日納涼並作守望之用的一所亭館,兩明一暗,房舍高大,軒窗洞啟,形勢特佳,主人說是九公昨日親自指定。鐵牛因愛那地方風景雄奇壯麗,只管留戀,不舍就走。江明見眾人已由屋內相繼走出,鐵牛還在面湖呆著,笑問:「你看什麼?」

  鐵牛笑答:「師叔,這地方真好。你看前面,一大片水,無邊無岸,直到天邊,只遠近水面上浮著幾處沙灘石礁,又有那多水鳥飛來飛去。水是這樣碧綠,清得可以見底,山腳下的波浪打在礁石上,仿佛好幾十丈雪花飛舞翻滾,一陣接一陣,沒有個完。風聲水聲連成一片,比湖口鎮上人家奏樂還要好聽得多。再看後面,到處青山綠野,水田竹舍,花林柳陰之中,隱隱約約現出許多長橋曲水,亭閣樓台。最難得是,不論房舍田園、往來男女,都是那麼乾淨整齊,真比畫兒上還要好看得多。遠看近看,各有各的妙處,叫人不舍離開,我還想多看一會。好在師父飯後起身,請各位師長伯叔先走,我隨後再跟去吧。」

  江明笑道:「你師父前和我說,你樣樣都好,就是從小生長鄉村,土氣太重。想不到前後從師沒有多少日月,居然大變本來面目,說出話來竟然大有詩意。這天地間的自然美景,非細心人不能盡情領略。你在南明山習武時,可曾讀書識字麼?」

  鐵牛笑答:「那位無發老人對我實在太好,每練功夫,他必在旁指點,只一有空,必要教我讀書和做人處世的道理。至今想起,還在感激。可惜昨日途中相遇,不肯上船相見,否則,像師叔這樣好人,他必喜歡。」

  忽聽小妹、黑摩勒仰頭向上,同呼「明弟」。江明一看,眾人已全走往峰下,三五為群,一同往前走去,知道龍、鬱兩家前後分請,當日席設鬱家,東西相隔頗遠,黑摩勒堅持吃後要走,沒有多少耽擱,恐姊姊還有話說,忙即趕去。

  鐵牛看了看眾人去路,又往前面眺望。面對湖光,耳聽濤聲,華日麗空,清風吹袂,正覺心清神爽,暢快非常,忽然瞥見昨日丁氏弟兄藏舟的蘆灘後面,水面上似有半截黑影冒了一冒,當時卷起一個漩渦,跟著又起了一條水線,往側面駛去,其行甚急,箭一般駛出七八丈,忽然不見。這時風平浪靜,立處礁石下面雖是波濤澎湃,雪浪千重,湖心一帶卻是波光雲影,上下同清,日光之下,水平如鏡,偶然閃動起億萬銀鱗,但是波紋極細,一眼望到天邊,沒有絲毫異狀,湖水突被激動,看得逼真,只相隔大遠,黑影起落極快,鐵牛沒看出那是什麼東西。

  昨日聽說湖中江豬甚多,又有不少大魚,那黑影必是這一類水族。同時想起好友盤庚尚在盼望回去相見,師父忙著起身,歸途是否往小孤山一行?還有陶公祠那位辛師伯和那名叫鬱馨的女師伯頗有交情,他借與師父的角形玉環,師父並未轉交,昨日未聽說起,莫要忘了。正在尋思,前面又有一處湖水起了激動,現出水線,和方才所見相似,只是相隔更遠,隱現更快,一點不曾看清。方想這東西不論是魚還是江豬、水蟒,身量必不在小,忽聽身後女子笑呼:「賢侄怎還未走?可要裡面坐上一會,吃杯茶麼?」

  回看正是新移居的女主人陳玉娥,忙即回身恭答:「這地方太好,我想多看一會再往鬱家吃酒,也要走了。」

  玉娥笑說:「我因昨夜新來,還要稍為佈置,沒有同去。現事已完,我和你一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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