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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當日天黑,如往小菱洲許多不便,風虭等三人均各有事,暫時還難相見,可在鎮北玄真觀住上一夜。到時可說風紉之友,主人必加禮待。天明雇一小舟上路,趕到正好。人劍俱在小菱洲。事前有人警告郁家姊妹,就是二伊想要叛師從賊也辦不到,再說時間也來不及。請告令師放心,並代致意,免得深夜登門,那幾個無知少年受人蠱惑,雙方發生誤會,幹事有害。說罷留下小舟,上船走去。

  鐵牛早就擔心師父,因崔萌說,新來三賊還有不少黨羽。因伊氏弟兄對於青笠老人始終心虛膽寒,知這三人均是有名的江洋大盜,惡名久著,雖與合謀,本心只想利用,在未叛師以前,還不敢十分親近,一聽水氏弟兄警告,略為商量,便同乘舟而去。二賊已用不著,也未告知,不辭而別,不久必要尋來。本應先將黑摩勒尋問,因在歸途遇一異人,似與黑摩勒有交,也在暗中查探敵人動靜,但又不肯露面。為此想令鐵牛少時再去,看他是否群賊之敵。鐵牛不知何意,以為敵暗我明,師父還不知道,崔萌一走,立時偷偷掩去。

  三人見面,說完經過,黑摩勒雖喜此行又得幾個異人為友,並還得到專破迷香的解藥,因風虭不肯相見,說得敵人如此厲害,心中不服,聞言並未多說。因主要二人已走,下餘賊黨不知來歷,小菱洲四面皆水,聽黃生口氣,龍、郁兩家長老均非常人,與各位師長似乎相識,深夜前往果然不便。黃生原令在湖口住上一夜再去,那三個賊黨不知是何來歷,正好借此鬥他一鬥,為世除害。在船上談了一會,便和盤庚分手,師徒二人同往玄真觀趕去。

  那一帶地方甚是偏僻,廟在曠野之中,左近還有兩條河溝,人家極少,回顧鎮上,萬家燈火,笙歌處處,比起先前更加熱鬧;前途卻是滿地清陰,月光如晝,靜蕩蕩的,不見人跡往來,只遠方田野中略有幾點燈火,掩映林木之間。相隔不過數裡,一冷一熱,相去天淵。

  二人踏著月光,且談且行,方覺夜色清幽,不見人跡,忽見前面樹林中人影連閃,身法快極,立定再看,已無蹤影,人數似還不少。鐵牛說,「是敵人。」

  黑摩勒笑道:「你當有本領的都是敵人麼?我已看出,這裡水陸要衝,商賈雲集,時有江湖上人來往,不足為奇。何況玄真觀就在前面,觀主既與風虭相識,決非常人。那廟前面本有大片樹林,也許廟在林內,焉知那幾人不是到廟裡去的呢?你以後說話還要小心。休看我平日言動滑稽,專和惡人作對,行事任性,但我不是看准決不亂來。你學我的樣並非不可,卻要留心,不可看事大易。」

  鐵牛連說,「弟子改過。」

  忽又看見三條人影由斜刺裡飛馳而來,往林中投去。來路正是江邊一帶,因其偏在側面,作人字形,中間又有樹林遮目,等到發現,已然搶往前面。

  二人先見天色尚早,月光又明,邁說邊走,並不甚快。鐵牛正指說間,黑摩勒見那後來三人身量均不甚高,腳底飛快,各穿一身夜行衣,一望而知是那綠林中人,心中一動,低喝:「快走!」

  一同飛步趕去。廟在北面林內,雙方去路,一東一南,發現時,相隔並不甚遠,等到趕進林內一看,疏林高樹,遍地清陰,廟牆已在前面出現,山門緊閉,靜悄悄的,哪有一點人的影子?黑摩勒看完當地形勢便去叩門。等了好一會,才聽一道士回應,說什麼也不肯開,並說:「此是清修家廟,不留外客,何況你們小孩,不知來歷,如何容留?湖口鎮上客店甚多,為何不去投宿?再不知趣,就不客氣了。」

  黑摩勒已看清廟外形勢,先又發現兩起夜行人,料有隱情,也許後來三人剛到不久,不願外人入內,看不准對方什麼來歷。心想:此廟形跡可疑,好在有人指點,何不撞它一下試試?便朝鐵牛打一手勢,故意低喝:「出家人怎不行方便?我們外鄉人,如無朋友指點不會來此。既不肯開,只好當面和你說了。」

  話到末句,二人把腳一點,一同飛身縱起,越牆而過。以為先見兩起人必在廟內,落地一看,那廟院子甚大,空洞洞的,立著四棵大樹。月光之下,只有一個中年道士,似由門前轉身回走,一見二人淩空飛墜,立定喝道:「你兩個小小年紀,怎不講理?我們這裡不留外人,還不快些出去!」

  鐵牛見道士只得一人,還不怎樣。黑摩勒何等眼力,覺著自己淩空好幾丈越牆飛人,如換常人,定必驚慌失措,或是大聲喝罵,驚呼逃避。對方神色如此冷靜,若無其事,反叫自己出去,也不問什來由,料定不是好相識;同時想起入門以前,因聽鐵牛說廟前有片樹林,匆匆趕來,廟門上雖有一塊牌額釘在當中,因被樹影擋住,一時疏忽,並未看清是否玄真觀也不知道,道士神態又極可疑,本想明言來意,話到口邊又複止住。再朝道士面上一看,滿臉刁狡之容,表面卻裝老實。暗忖:鐵牛、盤庚說得風虭為人極好,辛、黃二人又令尋他,自是一位奇俠異人,怎會和這類道士交往?略一尋思,笑嘻嘻問道:「我是來尋人的,叫我們出去容易。此廟叫什名字,方才可有什人進來麼?」

  道士一雙綠陰陰的眼珠轉了一轉,冷笑道:「你們在外邊鬧了這一陣,門上面有字,沒有看出來麼?」

  黑摩勒笑道:「我們都不認得字,如何看法?」

  鐵牛到底初涉江湖,不知深淺,又因風虭等三人熱心厚待,對方是他朋友,不說明來意,如何怪人不肯容納?見師父一味裝呆取笑,心中不安,忍不住插口說道:「風大先生所說玄真觀,也許不在這裡。」

  底下還未出口,黑摩勒原因看出許多疑點,斷定對方就與風虭相識,也決不是什好人,又料先兩起夜行人,至少必有一起是他同黨,有心拿話引逗,一聽鐵牛冒失開口,當人不便發作,瞪了他一眼。鐵牛想起方才師父所教,面上一熱,剛把口閉住。道士忽然笑道:「原來你二位是鄱陽三友風大先生命來的麼?這裡正是玄真觀的下院。觀主和風大先生多年相識,你們有什事麼?」

  這一答話,連黑摩勒也去了一點疑心,以為對方根底雖尚難料,就是坐地分贓的綠林中首腦人物,看他背後如此恭敬,不是風虭之友,也是經風虭制服綠林人物;自己正不知那三人的來歷,大可向其探詢,笑答:「我和這位風老先生相知不久,為了路過此間,沒有宿處,他說此廟清靜,是他朋友,可以提名借宿,明早上路,不知可否?」

  道士笑道:「鄱陽三友,多大威名,只一提他,准有便宜。隨我去見觀主,定必尊若上賓。請到裡面再談吧。」

  鐵牛在旁,見道士鼻孔朝天,二目深陷,目光作深碧色,下面一張闊嘴,笑將起來,說不出那麼難看,也未在意,一成賓主,自較客氣。

  道士正領二人前進,忽一道童飛步跑出,見面說道:「師父命請來客人內款待,酒飯已預備好了。」

  道士笑道:「你師父知道他們是都陽三友引來的麼?」

  道童笑答:「這是丁師叔對我轉說的他們來歷,不知師父知道沒有?」

  說罷朝二人看了看,轉身就跑。

  黑摩勒始終認定廟中人至多新近洗手,以前決非善良。見那道童年約十四五歲,見人並不理睬,臨去一看,似頗輕視,身法甚快,晃眼繞過第二層殿后。雖因對方看重鄱陽三友,改倨為恭,未存敵意,仍在逐處留心,故意放慢腳步和道士說些閒話,問知姓潘,道士也未回問。暗忖:主人雖是因友及友,並非素識,既然看重風虭,我師徒年紀不大,都有一身武功,就是知道來歷,在客禮上也應請教,如何不聽回問?心念才動,人已繞進二層院內。

  當中一座假山,高約三四丈,花樹頗多,月華如水,景甚清麗。由山前起直到內殿門外,都是白石平鋪,長達七八丈。兩旁偏殿也頗高大,均有走廊。已快走過山前,忽然發現那假山形勢奇特,上寬下窄,拔地直起;下面是一丈許粗的石樁,離地兩丈以上方始向外開展,形如一朵千葉蓮花,陰蔽畝許,占地甚廣,上面兩層排列著好些尖頭木樁,明是練功所用,因早看出主人出身,當時未以為奇。

  正走之間,猛瞥見月光地上,似有三個人頭影子一閃不見。鐵牛還在東張西望,忙發暗號,喊聲「牛兒不要走開」,一面暗中戒備,把臉摸了一下。忽聽噝噝連聲,了當亂響,滿院寒光電射,煙霧飛揚。耳聽殿房和假山上面紛紛喝罵,七八條人影手持刀槍飛縱下來。鐵牛看出不妙,急喊「師父」,黑摩勒首先翻身倒地,鐵牛頭腦一昏,也被人擒住。要知後文黑摩勒師徒吉凶如何,以及小菱洲奪劍,女俠江小妹姊弟身世來歷,均在中集披露,請讀者留意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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