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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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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摩勒見他誠實虛心,毫不作態,笑答:「此是剛柔烏金紮刀,蒙一老前輩賜與小徒。新得到手,用法還未學全呢。」 黃生驚道:「這便是寒山七寶中的剛柔金紮麼?請快收起。不知家師方才看出沒有?」 黑摩勒見他再三示意告誡,料定此刀必有大用。忽聽蘆葦打槳之聲,前見小舟掠波而來,上一小童年約十二歲,船頭上放有好些酒菜鮮果,到了礁旁,將船系好,走到岸上,朝黃生喊了一聲「師父」。 黃生笑對二人道:「此是小徒盤庚。」 隨令拜見。二人見那盤庚生得十分清秀,武功似有根底,問知水性甚好,互相誇獎了幾句。盤庚便將飲食取來,放在石上。對月同飲了一陣,黃生低語了兩句,盤庚忙駕小舟駛去,待了一會回轉,拿來一柄匕首、一柄純鋼三棱刺。黃生轉交黑摩勒道:「老弟尚無兵刃,不妨帶去。三棱刺不過防禦暴起來的銅人,還在其次:這柄匕首雖非靈辰劍之比,用以破那兩根總弦,卻是少它不得。並非背師徇情,老弟未帶兵器,照理原應通知。不過外人只說一聲,令其自備而已。家師也知愚兄和老弟一見如故,還望不要見外才好。」 黑摩勒越想這師徒二人越覺奇怪,知難推謝;鐵牛惟恐師父空手吃虧,已代接過,只得罷了。跟著便見胡明匆匆跑來,把黃生請去一旁,跪拜求說,語聲甚低,也未回頭,便自走去。黑摩勒疑其感恩心盛,欲代求情,心中不快,想令鐵牛追問。黃生已然走回,笑說:「胡明求我,另有一事。我因子時將近,我們還有話說,不願他在此;又知少時必要變天,令其速回準備。他托我轉告老弟,舟中伙食已全備好,只等事完上船了。」 黑摩勒才未開口。 黃生笑道:「今夜江上風月真好。愚兄從小隨師,雖蒙師恩期愛,自恨資質太差,無什長進。新近學了這柄三棱鉤刺,意欲對月演習一回,還望指教,不要見笑呢。」 說罷,連鋼刺和匕首一同要過,雙手分持,說聲「獻醜」,練將起來。 黑摩勒暗中留意,見黃生身法、步法、心眼手法,無一不是高明傳授,功夫更深,動作卻是有快有慢,有時並還重複,仿佛挑刺什麼東西,不是演習,知其借著演習為名,暗中指點。心想:此人真個熱心熱腸,素昧平生,這樣關切,從見面起,隨時多在示意警告,埋伏厲害可想而知。但他對師那樣恭謹,怎又公然偏向外人?一師一徒相差天淵,是何原故?人家好意不可辜負,一面默記,口中笑道,「黃兄真個義氣,小弟已然領會了。」 話才出口,忽聽一聲鐘響,由老人所居山崖上傳來。靜夜月明,聲更清越。黃生忙收兵刃,交與鐵牛,笑說:「時候快到了,轉眼變天。此去崖上,還有二三裡路,莫要遇見狂風暴雨。先陪老弟師徒到家師前屋談上些時,就便一看江上風雲變態奇景如何?」 黑摩勒早已吃了八成飽,聞言一看天色:碧空萬里,皓月明輝,照得大江面上銀光萬道,一片空明。遙望南岸彭郎礬,宛如水面上浮起一個怪獸。江面空闊,往來帆影早已不見,只沿江漁村中偶有二三點漁火明滅閃動。天上一色青蒼,只東北方天邊有一團暗灰色的雲緩緩移動,看去不過三五尺大小,相臨頗遠。此外月朗星稀,碧空湛湛,天水相涵,上下同清,更無一絲別的雲影,怎麼看也不像是要變天的神氣,以為別有用意。對談時久,越發投機,不願違背他的心意,笑答:「只要令師不嫌冒失,就此步月,先往等候也好。照此天色,恐未必有什變化吧?」 黃生微笑不答,隨命盤庚速回。盤庚似想跟去,欲言又止,朝天空中看了一眼,忙收殘肴,匆匆駕舟而去,三人剛一立起,便聽櫓聲欸乃和打槳之聲,跟著便見好幾條漁舟由灘旁相繼駛過,神態匆忙,似有什事光景。內有兩船,並朝黃生招呼,黃生把手一揮,便各加急繞灘而過。 黑摩勒師徒也未理會。走到半路,回望月光如晝,到處通明,依舊晴空萬里,銀河無聲,星月皎潔,微風不起,只遠方天空中那一段暗雲,比方才大了一點,別無異兆。前面山崖還有一裡多路,方想:照此天色,便將埋伏打通出來,也不會有什麼風暴。又走半裡來路,見道旁花樹甚多,娟娟映月,如披銀霜,景更清麗。 正在一路觀賞,覺著此地真好。忽聽黃生催令快走。未容開口,先是呼呼風響,花影零亂,滿地碧雲,似在流走。漸漸風勢越大,林木蕭蕭,聲如潮湧。所有林木花草,在狂風中一齊搖晃,隱聞樹枝折斷之聲。被風吹落下來的殘花,已隨著狂風滿空飛舞,月光之下,花雨繽紛,頓成奇觀。兩人方想:難道轉眼之間,真要變天不成?眼前倏地一暗,仰望天空,大片暗雲正和潮水一樣,急如奔馬,狂湧而來,就這一眨眼的工夫,天空已被佈滿,大好碧霄,全部遮蔽。那一輪清光四射的明月,成了一團白影,始而還在雲層空隙裡面穿來穿去,本是高懸天心,並未移動,為了亂雲飛湧走得大快,看上去那團白月,真似網中之魚,星丸飛射,想要衝出重圍,隨同雲層疏密,不住隱現明滅。還沒看上幾眼,月影便被雲濤吞去,不再出現,大地上立時成了一片黑暗。 黑摩勒師徒想不到天變得這麼快,忙和黃生加急飛馳,剛趕到崖坡樹林之中,豆大一般的雨點,便由側面亂箭也似猛射過來,打在頭上,和冰雹一樣剛勁有力。黃生領頭,先往老人所居前面平臺之上縱去,二人跟蹤飛上,總算還快,差一點沒有淋濕。剛一立定,暴雨已越來越大,風似比前稍小,那雨卻似天河倒傾,狂瀉下來。只聽轟轟發發之聲,空中雷電縱橫,閃個不住。坡下水汽蒸騰,大雨打在石地之上,宛如億萬天鼓一齊急擂,震得山搖地動。台前那些樹木,隨著狂風暴雨,東倒西歪,不住掙扎搖晃。忽然一道極強烈的電光閃過,跟著便有一個震天價響的霹雷打將下來。 雷電光中,剛瞥見滿山滿崖的雨水,已化為無數大小的急流,瀑布也似,龍蛇亂竄,眼前一暗,又複一片漆黑。簷前早有一片水簾掛下,嘩嘩亂響,朝台底倒傾下去。定睛四顧,只是一些白影閃動,什麼也看不見,但聞迅雷風雨之聲,仿佛宇宙就要崩塌,震耳欲聾,比起黃山來路途中所遇兩場大雨似更猛烈,這次又在深夜,什麼也看不見,風更大得出奇,只是一片轟隆,震得人耳嗚心悸,連對面說話都聽不出。幸那風雨由側掃來,被平臺旁邊的窗擋住,還未打在身上。 賓主三人還想再看一會,微聞叭叭連聲,一股急風,帶著大蓬暴雨,忽由側面窗外,亂箭也似斜射進來。回頭一看,原來右邊窗戶已被狂風暴雨衝破,雷雨聲太大沒有聽清,等到發現,雨水已隨狂風猛衝進來。眨眼之間,走廊上已成了小河。 三人忙同退進屋內,把門關上。黑摩勒覺著眼前一亮,當時清靜下來,隱聞雷聲隆隆比方才小得多,風雨之聲忽變細微,幾乎聽它不出,知道主人這所房子建得十分堅固,連聲音也被隔斷。再一細看,牆壁甚厚,並有兩層,室中明燈如雪,陳設精雅,琴書滿架,花影在壁,直似一位極風雅的文士所居,除牆上掛有兩口寶劍以外,決看不出是武夫所居。心正奇怪,黃生已走了出去,一會回轉,拿來一壺香茗和一些糖果,說是老人所賜,時辰將到,可速準備,如其自問不行,肯領責罰,仍可從輕發落。因知來人只是不敬長老,尚無大過,只打幾下應景,免得犯險。 黑摩勒知道老人故意奚落,心中有氣,本要還他幾句,因見黃生說時面帶愁急,暗中搖手示意,心想:師父可惡,徒弟大好,明以至友相待,還須看他情面。又見主人房舍建得奇特,外來聲音雖被隔斷,內裡說話必能聽見,故意笑道:「我們原是未成年的小孩,蒙老大公看得起,十分重視。既然來此,又吃了他老人家的糖果,如只挨上兩下打一走了事,也對不住他老人家的好意成全。煩黃兄轉告令師,說後輩多沒出息,蒙他費心指教,明知才疏學淺,莫測高深,說不得也要試它一試了。」 黃生聽他雖仍不肯服低,尚無失禮之言,才放了心,笑答:「家師原說,你師徒如仍固執成見,不肯領罰,無須稟告。只把各人兵器準備一下,再把真氣調勻,聽二次鐘響便即人內,無須再稟告了。」 黑摩勒含笑點頭。賓主三人說的全是閒話。黑摩勒不願示怯,又恐對方看出深淺,並未調練真氣,方笑這兩主人行事不同。照黃生這樣待人,哪像對敵神氣?忽聽金鐘又響了三下,黃生方說。「是時候了。」 猛瞥見窗外一條小人影子閃過。鐵牛見那小人穿著一身黑衣,和盤庚差不多高,周身雨水,繞屋而過,走得極快,也未看清。黃生似已發現,面色一沉,忽改笑臉,引客人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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