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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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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摩勒人本機警,近來連經大敵和好些高明人物指教,越發長了閱歷。聽出那人語聲兇暴,又能空手殺一大虎,心疑不是善類。剛把腳步放緩,一面留神查聽,待由林側悄悄掩將過去。忽又聽一幼童口音大聲嚷道:「你這斷手指的和尚,好沒道理!殺個把老虎有什希罕?要撿松枝不難,你又不是我的師父,憑什麼要打我?」 黑摩勒一聽,答話幼童,正是前在福建所收愛徒田鐵牛。自從救助虞堯民和黃、李諸人,殺死大盜伊商,脫險之後,因見鐵牛雖有一身蠻力,對師忠謹,不畏勞苦,帶在身旁,終是一個累贅。正打主意,司空曉星忽然走來說:「鐵牛實是美質,你不傳他真實本領,帶在身旁一同行止,不特遇事受累,好些不便,還要誤他學業。最好傳他基本功夫,尋一可托之人照護,令其自己用功,平日遇便前往指點,這樣不消兩三年,便可隨你出道,免得遇上事來先要顧他,還可多一幫手。」 鐵牛心雖不舍離開師父,因自拜師日起,便聽乃師常時談到司空老人的威名和對乃師恩義,日前又曾眼見老人掌擊凶僧大同和尚的本領,敬仰已久,聞言忽然福至心靈,不再堅持以前隨師行止之念,反倒跪求師祖傳授。曉星見他渾金璞玉,外貌粗直,內裡聰明,也甚期愛。先取一丸輕身益智的靈藥,令其吞服,然後傳以練氣基本功夫和一套用作防身的內家掌法。 黑摩勒見老人對於鐵牛如此器重,最難得是本門上乘內功和那體力稟賦稍強一學即會的天禽掌法,與北天山大俠狄氏叔侄的五禽七獸掌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照著家規,人門弟子非經三年五載考查出為人心性實是端正純良,從不輕傳。自己雖愛鐵牛,不奉師長之命,也不敢私相授受。本意過上一二年再向老人請求,到時是否允准還拿不定,想不到才一拜見,便以本門上乘心法相授,並還賜了一粒少清丸。這等殊恩,對一個初入本門徒孫實是少有,不禁驚喜交集,出於意外。忙令鐵牛謝恩,並加告誡,告以難得之奇。 鐵牛生長鄉村,日服苦役,受人磨折,年紀又小,外表看去憨厚,實則內秀。一聽恩師說得那麼珍奇,又聽師言,只要照此勤習,不消數月,便可永遠隨同師父在外走動,無須離開,感奮之極,越發用心,居然一學就會,大有悟境。等曉星傳完走去,黑摩勒便把鐵牛就近送往南明山中故居,托一交厚村民照管,便中也曾看過他兩次,見其進境神速,又把師言奉如神明,便在背後也從不敢違抗,黑摩勒自是喜歡。上月前往查看鐵牛功課,無意中談起北山比武之事,鐵牛再三求告,想看這場熱鬧。黑摩勒心想幼童貪玩好奇,此去又可增長見聞,多認得幾個成名人物,已然答應,只未說定。本想到時抽空接他,也為得劍耽擱,事後想起,會期已屆,無暇分身,只得罷了。相隔不過半個多月未見,不知怎會和凶僧在一起。因知鐵牛性情,聽方才對答口氣,雙方會合決非所願,不是受愚,便是出於強迫。 正自急怒交加,心生驚疑,忽又聽鐵牛大聲發話道:「你不是有名的七指和尚麼?欺負我一個小孩有什意思!我方才才聽人說,你尋那姓葛的,還是我師祖呢。他老人家外號和你差不多,但是一隻手上多生出兩個指頭,不似你雙手才得七指,少了三指。單憑手指頭,你就比人家差了一小半,如何能和人打?真要欺軟怕硬,以大壓小,我年紀小,打不過你。在我師父和童師叔未見面以前,由你打死,看我鐵牛皺一皺眉頭,便不配是我師父的徒弟。你就打吧。」 黑摩勒聞言,才知林中殺虎人,便是昔年橫行江湖、無惡不作的凶僧七指和尚法燈。鐵牛分明受迫而來,不知怎的,發現自己和童興在此,知道凶憎厲害,故意提醒。久聞凶僧兇殘剛暴,決不容人絲毫抗拒,武功暗器又都高強得出奇。自己如非身旁帶有一口好寶劍,也是不敢輕敵。正恐鐵牛吃虧,相隔尚遠,凶僧如被激怒,也趕不上,心正愁急。 左側山崖上,忽有一粒土塊打下。抬頭一看,正是童興,面帶驚惶,輕悄悄繞來;同時又聽凶僧哈哈笑道:「小野種,看你蠢頭蠢腦,居然還會說這鬼話。實對你說,我不用你引那黑小鬼來尋我。照你連日這樣無禮,早把你一手抓死,見閻王去了。照你前日的話,只信服你那黑小鬼師父,他如拜我為師,便做徒孫也幹,否則寧死不從。我雖不殺無知幼童,像你這樣人小鬼大的小野種太可惡了。不過上來被你拿話繞住,我不能說了不算。黑小鬼拜老偷兒為師,我也知道。不為這事,我還未必肯尋他呢。等到遇見,他如對我心思,又肯拜我為師,你算是我徒孫,只不再強嘴,自然無事,還有好處;如其不是個好材料,再和你這野種一樣倔強,你二人連個整屍首都得不到了。」 說時,黑摩勒已將童興招下,會合一起,聞言大怒,正要趕去。鐵牛已接口大嚷道:「我師父有名的神出鬼沒,說來就來,休看你們一路訪問,不曾遇到,就許此時便在你的身後都不一定。他不出現,並非怕你那些破銅爛鐵和鬼爪子厲害,不過我師父在北山和叫花子打架,打得累了,懶得多費力氣。知道你那年被黃山蕭隱君用坎離釘打了一下(事詳《雲海爭奇記》),你仗著鬼心思,平日用一把刀把右肩胛要穴護住,不曾送命,但那坎離釘十分厲害,將刀打成粉碎,雖未送命,這隔刀一震,傷已不輕,又吃破刀傷了氣穴;這幾年來,每到夜來,便須打坐練氣。如乘此時下手,再妙沒有。 我料他老人家和童師叔,此時許是知你和那狗賊想害左近這兩個好人,趕往通知,等你夜來打坐,他再尋來,容容易易取你們的狗命。休看我每日都是這類說法,人總不見影子,那是他老人家想看你們到底還鬧什麼把戲,暫時容你多活兩天,沒有下手,今夜必到無疑,你們兩個也決活不了,不信你就試試。試過了今夜,再不出現,我先就不耐煩,不是和你拼命,也必一頭碰死,你看如何?還有你那同伴,去了這多時候還不回來,就許遇見我師父師叔們把他宰了。我已拾來松枝將火升起,還不快些切來烤燒!等我吃飽,好尋他去。」 說時,二人已一路隱藏,掩向林側,探頭往裡偷看。見那惡名遠播、殺人如草的七指凶僧法燈,身材瘦長,生相奇醜,前額和兩顴上下高聳,凹鼻闊口,白牙外露,一張青銅色的臉皮,一字濃眉下面,緊壓著一雙三角怪眼,睜合之間,凶光閃閃,身穿一件黃葛布的僧衣,赤足芒鞋,手持戒刀,正在大塊割那虎肉,遞與鐵牛,用樹枝挑起,準備烤吃。死虎橫臥地上,看去比牛還大,頭頸已被拗斷,背股皮毛也被揭去了一大片,滿地毛血狼藉。鐵牛穿著一身短裝,一面燒火烤肉,手指凶僧,大聲數說嘲罵。凶僧好似這些話聽慣無奇,偶然瞪著凶睛喝罵幾句,並無傷人之意。鐵牛始終膽大氣粗,說之不已,也無絲毫畏怯之意,一會烤好大塊虎肉,遞與凶僧說道:「這塊肉又肥又香,方才你不是餓了嗎?還不快吃!」 凶僧接過虎肉,咬了一口笑道:「果然烤得好,日內尋到你師父,一同拜在我的門下,包你無窮好處。何苦和我違抗,自尋死路,找苦吃呢?」 鐵牛突把兩隻怪眼一翻道:「這虎是你打的。我吃你的肉,不能白吃,自然得代你做點事。當是和你好麼?你有本事,等我師父今夜來殺你時,你把他老人家制住。他如服你,我也服你。此時你說什麼,我都當它放屁!真要有氣,把我用鬼爪子抓死,我決不逃。最好不要理我,兔我說出話來,你聽了幹生氣。如真和我小孩一般見識,又與前日所說不把我師父擒來與我看過決不傷我的話相反,你自稱天下第一狠人,傳將出去豈不丟臉!」 凶僧聞言,好似激怒,兩次將手揚起,似要發作,俱都獰笑一聲,把手放下。鐵牛也不做理會,自顧自,連烤帶吃,又遞了兩大塊肥的與凶僧,笑道:「這個更烤得好,可惜沒有酒吃,盡吃肉也大膩。我想尋一人家,買點酒回來,就便看我師父尋來沒有。把你搶人家的銀子給我一塊。」 凶僧見他言動天真,膽大得出奇,仿佛又好氣又好笑,隨手取了兩許散銀,冷笑道:「我老佛爺,向不容人無禮違抗,只為生平說話算數,日前初見,便被你這小野種繞住,非擒到你師父不肯殺你。你如乘機鬧鬼,想要逃走,卻是做夢!無論逃向何方,不消多時,也必被我追上,只一照面,休想活命!」 鐵牛笑駡道:「放屁!我早和你們說過,我天天想師父,偏是無法尋他,一心想由你們把師父引來,此時你們便放我走,也不幹。如真想逃,反正你們腿快,等把我追上再吹大氣,豈不光鮮!人還不曾離開,先說狠話,我又不是被人嚇大了的。不過我那師父最恨你們這類惡人,又最疼我,只一得信,你不尋他,他也必來尋你,也許還不知半夜打坐那點短處。你如有點骨頭,索性由我做中人,今夜來此殺你,比較省事,你看好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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