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白骷髏 | 上頁 下頁


  老么聽完,想了一想,便問:「白骷髏殺人劫財之時是何光景?事完可曾再見?」

  三玉本來剛到,便答:「惡賊殺人劫賊時,我正由附近走過,遙聞哭喊求饒之聲,先不知是惡賊夫婦,只當路劫,還想仗義拔刀,等由林中掩往一看,動手的先只三人,本領甚高。這兩輛大馬車,所載共只四個客商,還有三個保暗鏢的,本來人車甚多,不知怎麼會走岔了路,到時,那兩鏢師一個已被殺死,一個剛剛倒地。對面三賊,一個短打扮,兩個頭戴人皮面具,身穿黑衣白條的奇怪衣服,從頭到腳都是骷髏形象,這才知是鎮上逃走的男女二惡賊和一同黨。跟著,便見他們又來三個同黨,用一輛大車載了死屍和所劫財物,並用油布遮蓋,三賊和留下的兩客商,五個步行,一個與二客同坐車上,逼著車夫往南走去,由此不曾再見。走出不遠,便遇聞師叔,談了一會,便即分手。我料賊巢雖在附近,相隔也有百餘裡,要來當在半夜,不會這快。你間他作什?」

  老么為了以前口敞,連受異人和王氏父子警告,事未拿穩不敢多口,又因三玉說白骷髏三日之內要他性命,越發心慌意亂,不敢多口,想了想,便問:「所見客車,是什樣子?」

  三玉說:「這兩輛都是兩三套高篷大馬車,後面一輛雙套的,格外做得精緻堅固,馬也極快,兩花一紅。」

  老么心中一驚,忙即悄說:「我此時心慌,原是隨便一問,幸而這幾位大俠都在店裡,等我把話說到,請教之後,看我有無兇險,再和表弟來談吧,我還有許多話想說呢。」

  三玉勸道:「不必憂急。我如非路遇師長,得知事情鬧大,恐店中受到波及,也不會中途折回。如在平日,照狗男女那麼兇殘,表哥自難免死,如今諸位英俠俱知此事,聽爹爹說他們對你又好,決可無害。我暫時奉有師命,專一保護爹爹,不往人前走動,等你事完,來此長談,我也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呢。」

  老么點頭,匆匆走去,趕到後偏院三客房中一看,只兩個姓李的在內,姓陳行四的不知何往。二人看出老么面色不定,知有事故,便勸道:「不要驚慌,有話只管明言,照你為人心性,將來事完,也許還有好處呢。」

  老么湊近身前,先將三玉所說告知。矮胖子驚道:「聞八兄怎也來到此地?定連林十三兄都是大先生所派無疑。賊黨那多的人,如何不來相見,所說幫手,不知何人,他孤身一個,能辦什事?莫非大哥二姊,他已見到不成?」

  高長子始終不曾開口,細想了想,方答:「這事奇怪。聞八弟人在江南救災,他事未完,共總沒有幾天,怎會得知?大先生偏又不大高興,怪我弟兄那年不曾斬草除根,縱賊害人,留此大患。他老人家雖在暗中相助,事未辦妥以前,只恐未必肯見,也不便前往探詢,豈不為難?」

  姓李的矮胖子笑答:「聞八兄的性情,六哥不是不知,他平日專喜孤身一人在外走動,多厲害的惡賊,他也鬥上一鬥,王三玉又是梁道兄關山門的高足,雙方交情甚深,莫非還會把人認錯不成?」

  高長子笑答:「我也明知三玉不會認錯,不知怎的,所說口氣不像八弟平日所為,也許老么傳話傳得有了出入,否則,八弟不該這時來此還在其次,以他那樣心熱,既知我們在此,聽口氣他已深知狗男女底細,分明到了好幾天,哪有不尋我們之理?如說奉有大先生之命,又不應那等做法,實在令人不解。」

  老么忙說:「三玉少年聰明,固不會把話聽錯,我也是照實奉上,毫無出入。」

  二李又往一旁低聲談論。

  老么本來全照三玉所說轉告二李,只將三玉與姓聞的尚是初見的一句話漏掉,見二李先是一陣疑心,後往旁邊密談,連矮胖子也有驚疑之容,心中不解,一面想到身在危險之中,有許多話還未及說,又不便過去插口,正在心中盤算,想等少時去往中進上房,向同事夥計探詢,看准那倆病人再說。矮子陳四忽然匆匆走進,見面便說:「我們快去守候,老么如其膽大願往,也可同行,照先前所說前往埋伏,只是小心一點。」

  瘦長子便道:「四哥總是這樣心急,也不商量兩句。看你來意匆匆,莫非狗強盜已來了麼?」

  我們還有許多要緊話未和你說呢。就算惡賊來掘藏金,也沒有這快動手,忙些什麼!」

  三人語聲雖是極低,老么仍聽得出,末了幾句三人也未避他,聽得更真,忍不住接口說道:「白髏骷多半來了呢。」

  三人業已看出老么守在一旁,面帶憂疑,似有話說,聞聲側顧,忙喊過老么一問,老么便說:「三玉未回以前,來一雙套馬車,內中兩位老客本是交往多年的富商熟人,車中還有兩個病人,原不足奇,因覺這兩富商平日行李講究,隨從人多,偶然雖也改變裝束,帶了貴重財物上路,到店之後,因是老主顧,彼此放心,除將客房包下外,並不十分掩飾。同來的人車越少,貨物也越值錢,但是除他數人之外,必有幾位保暗鏢的好手達官,假裝尋常商客,路遇投機,結成一起,似當日這樣,一人不帶,從來所無。先也不知底細,後經姑夫王標暗中指點,才知這班專運紅貨的商客本相和同行鏢師的來歷,並還不會對人說起,只令好好款待,準備多做買賣,所以這幾位老客一來,格外多了一分心。

  我先當病人是那同行鏢師,及至湊近前去一看,頭上均包有布,還戴著風帽,只露兩眼和嘴在外,四人共只三件行李,心已奇怪,再細一看,內中一個皮膚甚白,二目黑白分明,亮晶晶的,非但全無病容,反倒發笑,看去十分眼熟。另一個連嘴也被布包住,雖看不出他貌相,右眼睫毛上卻有一粒黑痣,正是以前見過的人,當時醒悟。

  尋常男子,沒有那麼白的皮膚和那水汪汪的眼睛,分明女扮男裝,這倆病人正是那化名陳三夫婦的白骷髏狗男女,假裝病人,來到店中鬧鬼,但因未見全貌,還拿不准,又不知這類有身家的富商,怎會與惡賊大盜一黨?同時想起于相公和諸位尊客與姑夫的警告,不敢挨近,引使生疑,三玉又正命人來喊,只得走去。因有顧忌,又聽三玉說三日之內白骷髏非殺我不可,心中憂急,連對三玉也未明言,便趕了來。正想開口,因二位尊客有話商量,未及說出,先後不過頓飯光景,也許二賊藏在店裡。」

  室中三人聞言,正自又驚又怒,忽聽房上有人急呼:「四哥,你們快到裡面查看有無別的賊黨,以防傷害好人!」

  那人仿佛事情緊急,言動忽忙,話到未句,人已往前馳去。這時,店中客人已吃完晚飯,除卻微明便要起身趕路的,大都沒有安息,老么心想:上房有事,定是男女二惡賊所為,這人如何不往裡去,·卻往外跑?念頭才動,李、陳等三人先聽老么說惡賊白骷髏業已化裝病人來到店中住下,本是又驚又怒,一聽房上有人發話,陳四首先縱出。瘦長子忙道:「沒想到惡賊如此大膽,不知是何用意,此時多半被人識破,業已逃走。房上人乃十三弟,正往追趕。我們把人分開,十四弟隨六哥去往正院上房查看,老么必須帶在身旁,以防此賊暗算,拿他洩恨,我追十三弟去。」

  說時,二李已相繼趕出。

  老么跟在身後,出門一看,矮子陳四業已不見,高的一個姓李的,身形一閃,由黑暗中躥上房去。矮胖子把手一指,便和老么往正院趕去,邊走邊說:「二惡賊也許還未探明我們底細,蹤跡便自敗露,今日正院可還有什別的客人麼?」

  老么低聲悄答:「正院上房,共是前後兩進院落,專備過往客商包住之用。前進已有一夥商客包下,後進本來住有兩位常客,因後來那兩位富商先說病人怕吵,後來又說後面還有大隊車馬,也許明日才到,非全包下不可。夥計因他老主顧,不敢得罪,只得向先住兩位客人賠話,才將上房勻出。我如不因來客連病人只得四位,要包整片院子,聽了奇怪,也不會發現那兩個假病人。如今連正帶廂十多間,只此四人。」

  話未說完,人已快要趕到。

  老么見店中客人照樣來往,有的正喊夥計要水,不像發生什事光景。李、陳三人所居是一小偏院,王標和老么惟恐三人有事,特意安頓在內,共只三間正房,院中兩株大樹,並無外客,雖然斜對正院上房,因當地乃往來孔道,年景只管不好,鎮上客人川流不斷,店中地勢十分寬大,前後共有大小十多個院落,小偏院雖與正院斜對,中間還隔著兩層院落、半條甬道。

  矮胖子似因陳四已先趕去,料知正院惡賊已逃,此去不過防備萬一,又恐老么受害,並不越房過去,腳底卻比平常較快。眼看前面快到通往正院的角門,後半段甬道離開別的客房較遠,正院又被富商包下,客人便在日裡也輕易不由當地經過,這時更是靜悄悄的不見一人。

  老么方想,聽房上人所說,正院上房業已出事,客人雖然輕易不會來此,伺候上房的夥計如何一人未見,也無動靜?忽見壁燈照處,一條人影如飛馳來,定睛一看,正是表弟王三玉,神色甚是匆忙,業已往正院裡搶先趕去。二人忙同趕進一看,不禁大驚。

  原來王標面如土色,腿上棉褲業已用刀挑開,鮮血四流,剛剛把傷處皮肉剜去一塊,用布包紮。三玉氣得臉都變色,正在怒說:「我與狗強盜勢不兩立!」

  剛一出口,便被王標止住,回顧二人走進,老么一說,忙即拜倒,陳四人卻不見。老么見牆角桌子亂動,過去一看,正是那兩個富商,縮在桌子底下瑟瑟亂抖,面無人色,一個已嚇暈過去,剛剛醒轉,老么忙即扶向炕上臥倒。

  矮胖子剛使眼色不令多問,王標笑說:「無妨。他們二位也是受害的人,今日保得性命,一半運氣,事情湊巧,一半也是平日人好之故。有話只管談說,非但暫時他們不致洩露,如其有礙,便是將來也必不會走口,放心好了。」

  隨請矮胖子坐下,一面命三玉、老么倒茶打水,招呼客人,一面談說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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