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白骷髏 | 上頁 下頁


  三人見面,瘦子說道:「這狗賊夫婦罪惡如山,起初黨羽眾多,我們費了許多心力,才把為首五人除去兩個。這化名陳三的最是兇險殘忍,近五年來,他和女賊李金蓮劫來不少金銀珠寶,埋在酒鋪後面泥土之內。逃走以前本想取出,男的因覺為數太多,不能全數帶走,只取一些,難免露出形跡,被仇敵發掘了去,又恐和我們狹路相逢,帶著這多東西,未免累贅,只得中止。到了途中,見無什事,又覺我們弟兄多是生臉,以為無心巧遇,並非為他而來,不如意料之甚,于大先生和我二姊又未露面,女的便埋怨他大驚小怪,敵人還未對面,便自膽怯情虛,鬧得鎮上不能回來,還須另覓安身之處。男的素來怕這婆娘,想在半夜趕回,發掘藏金。

  「我們原料狗男女必回,也在守候,誰知陰錯陽差,狗賊先與十四弟途中相遇,動起手來。跟著,又有曾、彭二兄無心經過,上前助戰。狗賊不知他們三人不期而遇,又認出十四弟正是那年掃蕩巴山賊巢的敵人。我那日在他鋪中飲酒,曾將竹箭令符現了一現,為想試驗真假,又用內家勁功撞了他一下。他以為我們人多勢盛,急怒交加,正待放出吹弩毒針,恰巧他那心腹同黨日前由嶽州趕到,先往鎮上,探出到前一日狗男女棄家出走,心生疑慮,正在搜尋他的蹤跡,不知哪位仁兄與之相遇,開了他一個玩笑,被他看破,爭於尋他報警,見面以前,疑心生暗鬼,硬把一個不相干的人當作大先生,跟了下來,見他和人爭鬥,才一開口,便大驚小怪。狗男女本來情虛,以為強敵追來,還同有好些能手,不敢戀戰,說了幾句狠話便即逃去。十四弟他們知道此賊心黑手狠,所煉毒針更是厲害,中人必死,本是只守不攻,也未追趕。

  「狗男女先頗害怕,等了兩日不見動靜,又殺了兩個土豪,也無人去尋他,知大先生久未出山,以為本人未到,只是我們弟兄幾個和些後輩,否則,他向十四弟說了大話,又在附近殺人,大先生如其在此,不會這樣太平,再想起所藏金珠,越覺可惜,惟恐夜長夢多,被人發掘了去,大約今明兩夜,定必冷不防回來掘取。加上離此百餘裡的上陽堡有一家財主,甚是富足,被他發現,也要前去,故此這兩個地方均須留意。

  「狗賊雖然兇惡殘忍,但他殺人,多少須有一點藉口,這三日內不曾下手,再與相遇,本可無事,老么你如膽大,乘著今夜天好月明,假裝大解,去往外面走動。狗男女要來,當在三更天左右,見你必要尋來問話,你只裝傻,故意問他為何棄家出走。他所藏金銀珠寶為數太多,想必還有用你之處,又想探聽我們虛實,在他藏金收完以前,決不至於殺你,事完之後,卻是非遭毒手不可。可照我所說應付,能夠中途溜走最好,如覺為難,一面設法延宕,告以店中來一怪人,包裹中藏有一張黑鬼臉殼,方才出來大解,還曾見他站在門前,恐非好人等語。他聞此言,定必發話恐嚇,命你回店探看此人回未。你借此溜走,回來正好,只能將他穩住,等把地穴掘開,事成之後,必有好處。」

  說罷,又教了一套言語。

  老么聽完了話,正往回走,忽聽前面車馬之聲,暗忖,天早黑透,天寒風急,此時怎還有客人投店?趕去一看,乃是一輛雙套大車,連車夫共是五人,內中兩人,乃汝南府採辦山貨的老客,相識已好幾年,同行還有兩個病人,頭戴風帽,臉上圍著黑布,一個還加上一塊手中,只露兩眼在外,由二老客扶住,說是同行好友,途染重病,送其回鄉醫治。

  老么先未在意,正助店夥接待,心想四個客人,又是有錢富商,如何只有三件行李?猛一回頭,瞥見內中一個病客,面白如玉,年歲頗輕,二目隱射凶光,斜脫自己,似在好笑,覺著這雙眼睛好似哪裡見過。再看另一病人,被二老客一同扶住,正往偏院走進,眼睫毛上似有芝麻大小一粒黑痣,心中一動,當時醒悟過來,忙把心神鎮住,故意隨眾張羅,忙前忙後,直到把二客扶進房去和衣臥倒,蓋上棉被,送進湯水。

  二老客催要上等酒菜,並說:「明早要陪病人上路,須要早睡,病人怕吵,無須服侍。」

  老么方始退出去,忙往後院去向三客送信,中途被一商客喚住,又代做了些雜事,才得走開。邊走邊想,這三位客人連于相公都是異人,不知怎的,四人年紀差不多,後來三位對於相公會是那麼尊敬,內中兩位姓李,一位姓陳,想必都是假姓,聽口氣,後來三位好似于相公的後輩,既是一家,又都住在店裡,如何不肯相見?忽聽前面同夥高呼:「老么快來,張先生叫你到櫃房去算客飯賬呢!」

  語聲甚高。

  老么覺著自己當日並未經手銀錢,心方一動,忽見同夥將手連招,料有事故發生,忙即應聲趕去。剛進櫃房,便聽裡面低聲急呼:「表哥快來!」

  抬頭一看,暗影裡坐著一個少年;正是前日匆匆來去的表弟王三玉,王標人已不在房內。

  剛一對面,三玉便拉著老么的手,低聲笑說:「這次多虧表哥應付得好,才使爹爹早日洗清,未受連累。你可知道化名陳三的惡賊白骷髏夫婦又回來了麼?今早我在離此百餘裡的皇莊屯,發現狗男女又在殺人劫財,我孤身一人,未敢上前,看他劫去兩車客貨,生吃了兩個人腦,剩下還有兩個商客卻被留下,強迫車夫一同走了下去。我本想尾隨下去,不料又來幾個賊党與之會合,我更人單勢孤,心正奇怪,這廝既然棄家逃走,理應遠去,如何會在近處殺人劫財?因知賊黨厲害,人多勢盛,未敢跟去,又因還有一事,要趕回來送信,只得罷了。

  「等賊走遠,我由林中掩出,正要上路,忽遇一位不曾見過的師叔,名叫聞捷,行八,與那日店中來的二位異人是同門至交兄弟,將我攔住,問我一路走來,可曾發現惡賊蹤跡。我回憶前情,本在憤恨,便將經過說了。這位師叔急得跳腳,說他因事耽擱,來晚了一步,另有幾位同道也似中了移花接木之計,被惡賊引開,不知何往。賊黨這多,憑他一個人,遇上也是扎手,斷定惡賊非但掩藏在本地楊林鎮上,在此數百里方圓之內,另外必有隱藏的巢穴,他還要另約幫手前往搜索。問知我回家用意之後,連催快走,後又追上,說店中如有三位姓李姓陳的客人投店,可代告知,說他業已探出惡賊藏在附近,並未遠走,與日前他們所料所聞相同,但是惡賊凶狡非常,行蹤飄忽,詭計多端,至今還未探出他的真實巢穴所在,須要防他在此一兩夜內去往酒店掘取藏金,每日夜裡必須加緊戒備。

  「這位聞師叔我雖初見,曾聽師父說過,人也極好,說得頭頭是道,未次分手,並還說起店中有一楊老么,聰明機警,人甚能幹,可惜人大冒失,今已惹下殺身之禍,白骷髏三日之內便要取他性命。看那意思,不知何故狠毒,無論逃到天邊,也非要他的命不可。他是你店中的人,如與見面,務加警告,必須留意等語。我原知你那日之事,心中憂急,加急趕來。這位聞師叔,中等身材,似恐本來面目被惡賊看去,天氣又冷,頭戴一頂舊氊帽,外加風鏡,湖北口音,人甚文雅溫和。

  「我和爹爹一說,得知這裡的事,心中稍定。難得三位大俠均在這裡,本想往見,又因聞師叔再三囑咐,白骷髏已發急令,把遠近各地的同黨都喊了來,當此隆冬年終之際,本來就有不少黨羽由各地來會,他那手下,平日全都改裝,什麼樣人都有,表面上看不出來。說我年輕面生,最好不要人前露面,以防連累全家遭殃,李、陳三人如來,無須面見,可令旁人轉告。我想只有表哥見過這幾位前輩英俠,這男女惡賊殘忍無比,一向說到必要做到,既露口風,必有下文,聽爹爹那樣說法,雖不致便為所殺,小心終好。表哥可照我所說,代向三位師伯叔稟告,要我往見,我再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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