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白骷髏 | 上頁 下頁


  眾人見瘦子那大本領,人又如此豪爽,紛紛稱謝,恭維不迭。

  當雙方初動手時,老么拿了酒瓶正要轉身,因憤劉泰平日強橫,立在一旁看熱鬧。見雙方動手時,陳三本來橫身相勸,不知怎的,忽然往後倒退了兩步,瘦子只把手一揚,本朝劉泰撲去,吃陳三居中一攔,便即後退,恰又擋在中間,雙方並未沾身,陳三竟會跌撞出去老遠。最奇怪的是,陳三驟出不意,經此猛撞,面上卻並無驚懼之容,直到撞向牆上,方始皺眉呼痛。

  劉泰先挨那一下,又似陳三故意就勢打的,那兩外客對於陳三又如此注意,越想越怪,暗忖:此人初來之時,曾往招商店投宿,和姑夫好似相識,不久便在此開店,把家眷接來,村中窮人差不多全受過他的好處,每節賒出去的酒賬,不知有多少。對方不還,向例不要,就算平日賣價甚貴,也決不夠填補,人更謙和大方得出奇,方才被瘦子撞了那一下,如換常人,必受重傷,他卻安然無事。好些奇處,正想回去向店主暗中打聽,忽聽瘦子喚道:「我弟兄幾杯老酒,不成敬意,凡是在場的人,都須儘量,你點酒未吃,如何就走?」

  老么方說:「店中客人等用,尊客盛意心領,好在店主不是外人,去了再來,也是一樣。」

  瘦的一個接口問道:「店主人也是你們這裡土著麼?」

  陳三在旁插口道:「雖非土著,在此開店也有十來年了。」

  老么人甚機警,見瘦子目注陳三,口角間略帶巧笑,意似不信,故作未聞,插口說道:「這位陳三哥,十年前由開封到此,投親不遇,受了斜對門酒店中人的閒氣,自己在此開了一家。因他酒好菜多,價錢雖貴,對於同村的人,向不計較,買賣越來越興旺。不到兩年,對門那家便關了張,剩他獨家買賣,生意越發好了。

  二客聞言,互相對看了一眼,面帶驚疑之容,又叫老么飲上兩杯熱酒再走。老么覺出這兩人決非尋常,一面謝諾,暗中查看,見二客隨身包裹有半截竹箭外露,與於瑾方才插向樹上的箭一樣,也是刻著一朵梅花,兩個篆字,心中一動,方要開口,繼一想,這類江湖上人行蹤詭秘,于相公只命插箭為記,未說別的,好在外面風大,人還未走,還是回店送信,等他自來,比較穩妥,遂問:「二客貴姓,何時起身?」

  二客笑說:「還有同伴未到,暫時不走。」

  並問:「早來可有騎馬女客經過?」

  老么方答:「沒有。」

  猛想起方才那輛轎車所駕雙馬,好些奇怪,因二客不說姓名,也未再提,匆匆吃了兩杯酒,便道謝起身。回到店中,先向後院老客覆命,跟著趕往西偏院。

  進門見於瑾正在房中觀書,神態安詳,笑問:「可有什事?」

  老么忙把前事說了,滿擬對方聞言定必驚喜,誰知於瑾仍和平日一樣,從容笑道:「多謝你費心,請你再跑一趟,往那枯樹上看看,那支竹箭還在不在。」

  老么笑答:「竹箭深插樹縫之內,不會失落。外面路靜人稀,天寒風大,並無車馬行人經過,不會失落。」

  於瑾仍命去往樹上查看,並說:「酒店兩人並非同伴,也許無心巧合。我那故鄉,這類竹箭甚多,不足為奇,有人詢問,不可說我在此。」

  隨取了一塊銀子,命老么買點酒吃。

  老么道謝接過,心想:方才只有一輛轎車經由樹下揚鞭而過,毫未停留,斷無被人取走之理,不過於相公為人甚好,那支竹箭必有原因,還是去看一下為是。及至走往樹下一看,前插竹箭已然不見,先疑酒店二客那支竹箭與此相同,也許路過拔去,記得方才插箭之後,迎頭遇見那輛轎車,對面馳過,跟著便去買酒,那兩酒客已然先在,並未離座,如何取法?回到店前,又問同伴店夥:「可曾見人走過?」

  同伴答以當日天氣太冷,無事多在房中避風,又不到打尖住店時候,無人出外,不曾留意。想了又想,只有土豪劉泰路過取走比較近情,但是人已受傷,經人扶持同回,不特無心及此。藏處隱秘,也看不見,想想不對,忙往店中趕回。

  剛一進門,於瑾似已前知,笑說:「箭丟了吧?不必找了。酒店所遇二客,如來店中投宿,不問便罷,如若向你打聽,可告以今早轎車之事。」

  並說:「車夫在樹上取下一物,像是一支竹箭,別的全不知道,更不要提我一字。」

  老么聞言,記在心裡。

  果然不多一會,那兩酒客便來投店。老么受人之托,連忙迎上前去,引往另一偏院安置。二客見他殷勤,也頗喜歡,隨說:「天氣寒冷,要在此住上兩日才走。」

  跟著打聽劉泰為人,家居何處。老么料他不懷好意,心想,劉泰雖然可惡,畢竟本鄉本上,便推說:「劉泰酒後無德,並非十分惡人。」

  二客知他誤會,微笑答道:「你當我弟兄和這類無知鼠輩一般見識麼?我且問你,這裡附近不遠有好些大村莊,近五年來可曾出過什事沒有?」

  老么聞言,忽想起附近原有好幾處村莊,均是聚族而居的富戶,近四五年,不知何故,相繼家敗人亡,固然年景荒旱,兵亂之後民不聊生,地方窮苦,但這幾家多是有名的紳宦富戶,田業眾多,決不致敗得如此快法。最奇是無論男女主人,均得暴病而死,有時連親人也全連上,過不數月便衰敗下來,至少也把田產丟掉大半。平時不甚留意,聞言立被提醒,越想越怪,便和二客說了。

  二客又問:「每次大戶死人,鎮中有無形跡可疑之人來往?」

  老么一時卻想不起,因對方不曾打聽于瑾,那支竹箭已然取出,放在桌上,與於瑾先前所交一般無二,二客不曾提到,未便詢問,便退了出去。正由窗下走過,微聞瘦子說道:「這廝真個可惡!我看小哥哥這次出門已有兩個多月,不知下落,莫要為了這廝,親自出馬。我們要辦不好,卻丟人呢。」

  底下的話也未聽真。

  一會,又來了幾輛客車,有的路過打尖,有的便在店中避寒,想等天晴上路。全店一起住滿,店夥俱都忙亂非常。外面北風怒號,塵沙蔽空,天低得快要壓到頭上。這班客商多是常時往來這條路的老客,知道陳三鋪中酒菜味美,紛紛命人購買。

  老么一直忙到天黑,知道不會有客人投店,房已住滿,店門也早關上,想起前事,欲往西偏院去向於瑾討好。剛一進門,瞥見房中有一惡鬼影子閃動,窗門也正開著,不禁大驚,「噯呀」一聲,回頭就跑,剛出院門,正喊「有鬼」,忽聽于瑾房中呼喚,心神略定,回頭一看,於瑾已由房中追出,看神氣似要安息,正解紐扣,窗門還未關好,想起西偏院在廚房的後頭,地最隱僻,恐驚客人,又疑自己眼花,先未明言。於瑾說:「方才房中炭味大重,覺著頭昏,開了一會窗戶。」

  問他為何這樣大驚小怪。老么含糊答應,隨說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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