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北海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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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師姑既在江湖走動,不會不知此事,聽你一問,先還疑我看錯了人。繼一想,事機已迫,所物色的異人,只遇到師姑一個。再細察看目光神情,均與常人大不相同。也許法力雖高,初次出門,還不知道江湖上人行徑,尤其是邪教橫行的江西兩湖一帶,因此說了實話。我這叫急病亂投醫。師姑如肯仗義相助,我祖孫全家固是死生感德,即或所料不中,也請今晚宿在我們船上,不要離此他去。一到明早,不問能助與否,只要不走回路,去留皆可任便了。」 沈琇見她辭色時變,好似將信將疑神氣,暗忖:「未離家前,曾見黑煞教中妖婦與鬼母朱櫻門下鬥法,甚是厲害。休說此時自己決非其敵,便是愛徒眇女雖是行家,也非對手。」 無如平素好勝,不願說軟話。略一尋思,脫口說道:「我實初次離家遠遊,不知江湖上事。你可知劉家婆、天花娘與么十三娘三個有名的妖婦麼?」 徐婆聞言大驚,回顧岸側無人,只媳婦王氏同了孫兒祥鵝,買了魚肉酒食,剛走回來,忙即低囑師姑少時再說。匆匆走出,和王氏耳語,問答了兩句,立命開船。王氏母子便去了跳板,撐船離岸,往孤山搖去。徐婆重又走進,沈琇見她祖孫婆媳神色驚惶,方欲問故。徐婆已先問道:「師姑年紀這麼輕,怎會知道這黑煞、披麻兩邪教中隱退多年的三個著名妖婦凶星?」 沈琇便把前事略說了些。 徐婆驚喜交集道:「真個報應昭彰,三妖婦竟為仙人所殺。現我孫兒學會飛劍,對於仇人,還在其次,最怕的便是這三妖婦。尤其仇人的姘婦幫手么十三娘更是惡毒,邪法又高。每一想起黃四先生那麼高法力,尚為所害,便自膽寒。仇人名叫粉郎君神手許泰,照例每次害人,如遇強敵,妖婦必定出頭,不勝不休。近年又聽人說,她與天、劉二妖婦合在一起,在安徽置了許多田業。雖然不大外出走動,但是多了兩個同惡相濟的妖黨,勢力更大。 江湖上人,連她名姓都不敢提,恐怕無意之間犯了她忌,自取殺身之禍。此次許賊約人大舉,多年情婦又是最好幫手,焉有不請到場之理。孫兒年幼膽大,還不十分害怕。我婆媳三代人,只孫兒這條根,果真拼掉仇人也罷,惟恐仇報不成,反把一家三口平白葬送。孫兒性氣又強,不准他拼,便要尋死,終日為此愁急。做夢也沒想到,那麼高邪法的三妖婦,會全遭惡報。許賊如知此事,還許為此減了氣焰呢。少此三妖婦,便無幫手,也可一拼,何況師姑還肯仗義相助呢。」 沈琇一聽,對方強有力的幫手竟是前見三妖婦,不禁心膽一壯。終以見識過來,又聽眇女時常告誡,說這類邪教主持人邪法甚高,異日相遇,無故千萬不要招惹,當自己法力未複,藏珍未取得以前,不可冒失。想了想,答道:「我本心原想助你,但是此時還難定局。今夜住你船上無妨,事情卻須等我明日含鄱口尋到我那同伴,方可決定,卻不要倚仗我。」 徐婆沉吟了一會,並未強求,隨即拜謝,又命王氏母子替換人拜。 沈琇法力雖未復原,前生之事已早知悉。見徐祥鵝雖扮作一個舟童,但是目蘊神光,一臉道氣。知他師父便是前生師執、今生未入門的恩師長眉真人門下風火道人吳元智,連同陝西大白山積翠崖隱修的萬里飛虹佟元奇,俱是自己未來師兄。便喚起道:「我雖年輕,你那師伯萬里飛虹,與你師父風火道人,我均相識,受你的禮無妨。可惜我法力大差,身邊僅帶有妙一夫人所贈的兩件防身法寶,只恐不能出什大力呢。」 徐祥鵝在大白山七年,煉成飛劍,斷定戴天之仇必報,雖聞仇人厲害,仍是蓄志一拼,有無助手,井非所計。只因天性素孝,不肯違忤,命拜即拜,先沒把沈琇看重。及聽這等說法,暗忖:「師父、師伯道號,因下山時奉命不許在外提起,連對祖母也未說過。妙一夫人更是東海三仙中的七師伯妙一真人之妻,異日本門掌教師長,有名九世同修,合證仙業的古今第一神仙美眷,法力高強,不可思議,為師父、師伯最敬佩的同門師兄,她是如何相識?常聽師父說,本門異人甚多,行藏莫測。他年師祖飛升,七師伯承繼道統,在峨眉山凝碧崖重開仙府,為古今未有之奇事盛舉。可惜前孽深重,必須轉劫重歸,不能躬預其盛等語。照此口氣,不是本門師執,也是各位師長同道之交無疑。」 不禁大驚,忙跪下道:「弟子不知師叔來歷,多有簡慢,還望師叔寬恕,請示法諱。」 沈琇喚起,笑道:「我姓沈,不是說了麼,再見令師,你說十八年前,東海三仙座上,與曉月禪師曾有爭執,蒙妙一真人夫婦和解的道姑,現在改名沈琇,入川尋師,他就知道了。」 徐婆在後艄上本在留神傾聽,聞言,越發心喜,忙又走進行禮,笑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老婆子有眼無珠,雖看出仙姑有點來歷,卻不料會是孫兒師叔。又見年紀太輕,一直未敢十分信賴,千乞恕罪才好。」 說罷,又要把先收船飯錢退還。沈琇堅拒,答道:「老人家,不要如此。你的水上生涯何等清苦,我出身富家,身邊金銀帶有不少。此行入川,一到地頭,便無用處,所餘還要留贈貧苦。令孫是我同門師侄,理應相助。本心還想事完修書,請令孫代我持往家中,請家父撥些田產,與你們從此安居,好使令孫早日入山修煉,免他兩頭掛念,致誤前途。這點有限銀子,退還則甚?」 徐婆祖孫見她意誠,只得謝了。留下祥鵝陪侍,退了出去。一會,便備了幾樣酒菜,進來請用,全家殷勤。沈琇愈不過意,決計明日尋到眇女,好歹也助他一臂之力,邊吃邊想,到時如何應付。吃完,祥鵝收去杯盤殘肴。 沈琇忽想起只顧說話,還未觀賞湖中景物。憑窗一看,舟已行至中途,日朗天青,萬頃澄碧,平波浩渺,極目蒼茫。遙望大孤山,宛如一個極大青螺,背著一個古塔,橫浮湖上。廬山諸峰,高插雲際,煙嵐雜遝,掩映明晦,令人有天外神山之思。暗忖:「前生飛行絕跡,時複橫絕遼海,遠渡滄溟,儘管波瀾壯闊,但是濁浪排空,天水相接,望去一片混茫,氣勢過於獷悍。哪有這等平波若鏡,綠水悠悠,蒼雯千里,上下同清,別有清曠怡適之趣。」 正尋思間,忽見側面駛來一個大木排。天日晴美,湖面寬大,湖中風帆片片,時有舟船往來,原不足奇。但當地是大水碼頭,江湘一帶木排常有經過,湖口一帶木行更多。這類木排,走起來往往成群結隊,首尾銜結一連串,長達兩三裡。似這樣單排獨遊,已是少見;排的形式佈置,又與常排不同:通體長只三丈,卻有兩丈寬廣,當中一段稀落,立著一圈竹竿,上張布幔,旁設茶酒灶,幔中鋪著錦茵文席。一個華服少年,同一中年胖和尚,隔著一張矮桌,正在舉杯飲酒,旁立俊童四人。船頭上堆著不少食物,還有蕭鼓等樂器。另外四個搖船的,分向兩邊搖櫓前駛,其行甚速,晃眼已越向前去。心想:「這等遊湖,倒也別致。」 偶一回顧,瞥見徐婆祖孫也在探頭前望,剛剛回身。笑問:「這類木排,湖中常有麼?」 徐婆道:「我也是日前聽人說起,新近甘棠湖中有了一隻木排,主人是個姓岳的少年公子。大約家裡有錢,人又豪爽好施,性情風流,每當晴日月夜,便用他特製的木排在湖上逍遙,有時並還帶著妓女音樂。此排與傳說相似,大約就是他了。」 沈琇道:「那和尚可聽說過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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