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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創雨街路政改良 築炮臺國防嚴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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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在新上海舞合,聽了李友琴女士一席話,正欲再問編這戲的是誰,演過了共有幾回,忽聽戲臺上細樂齊奏,簾幕一齊卷掉。我問:「簾幕忽然垂下,忽然卷掉,並不見有人在那裡收放,怎會自上自落的?」女士道:「裡頭有一機關的,能自轉動。要垂就垂,要卷就卷。」 說著時,見場上已設成個花園景致。樹木花草、亭臺山石,沒一樣不齊備。最可異的,那山石花草等,竟與真的一般無二。忽見一乘馬車,從假山背後轉出來,車裡坐著個四十多歲的胖子,接連馬車、東洋車十多部,陸續而來。車上坐著的人,長長短短、胖胖瘦瘦不一,都從假山背後出來,不知怎樣一轉,反在園外了。一時到了園門口,都各下車。那些空車,一轉眼便仍到假山背後去了。 那些人走進園門,便都自通姓名。那四十多歲的胖子道:「我乃預備立憲公會會長,國必強是也。請開國會的各省代表,都在上海,約于明日連騎北上。上海各團體,特假張員地方,設筵公餞。各團體人員,想都到也。」回身作相見介。國必強道:「各位兄台,請了!」眾回道:「請了!」國必強道:「代表入都,關於吾國存亡。今日宴會,不能不致祝辭。眾位兄台,可曾預備?」眾回:「我們亦有同意,已都備下了。」 忽聞大吹大打,見假山背後,四部馬車連翩跑出。每一部車上坐著兩人。一雜飛報:「各位代表爺們到了!」國必強等忙著出迎。代表下車後,馬車仍退回假山背後去了。於是,國必強等與八個代表,各拉著嗓子,對唱了一會曲。我因不解戲曲,不知他唱些什麼。問女士時,女士道:「多不過西皮、二簧罷了!」一時,園中設著筵席,代表等入席,作飲酒介。國必強舉杯致頌詞,代表起立答頌。一會子,代表起身告辭。國必強等作送介。 忽然,簾幕下垂。等到卷起時,見花園不知那裡去了,滄滄茫茫,一片都是水。水裡泊著很大一隻輪船,岸邊青草萋萋,望去好似黃浦江樣子。風吹水動,波浪湧天,岸上有好幾座洋房。見各代表與國必強等,都站在江邊草地上講話,做出送行的樣子。一時,各代表走上輪船,與國必強等拱手作別。忽聽得汽笛嗚嗚,那輪船便黑煙沖天的,漸漸開去了。看戲的人,無不齊齊喝彩。 我這時候,也覺光怪離奇,莫名其妙。怎麼戲臺上會有水,會有輪船,並且人會得上輪船,輪船會得開行?問女士時,女士道:「這就是電光影戲,你難道沒有瞧見過麼?」我道:「人怎會得上輪船呢?」女士道:「在草地上唱的,是真的人。等到上輪船時,真的人早從布幕裡走進戲房裡去了。走進一個人,幕上就現出一個人。來看戲的人,因此並不覺著。」當下,一出出瞧下去,直至代表謁見各軍機,各軍機面許相助,請願書遞至都察院,方始演完。 我與女士走出戲園,見天忽然下雨了。我道:「呀,我與你都沒有帶雨具怎麼呢?」女士道:「如今不比從前了,雨天行路,不必定帶雨具。」我問:「衣裳不怕被雨打濕麼?」女士道:「不妨,這會子有雨街的了。雨天只要在雨街上走,怎會得打濕呢?」我問:「怎麼叫做雨街?」女士道:「雨街,就在店鋪的後背,上覆著琉璃瓦,通光而不漏雨。旁立木柱支撐著,晴閉雨開,專有人管理的。」我喜道:「路政改良到這樣,可算得無可複加的了。」於是,跟著女士,走到雨街上。果見通明透亮,地上潔淨無塵,沒點子水漬。 走了好一會,女士道:「雨已停了,我們到馬路上去走罷。」我就跟他到馬路上。見馬路比舊時廣闊了一小半,問女士道:「這是大馬路不是?」女士道:「正是大馬路。」我道:「怎麼這樣的廣闊?」女士道:「翻造一回房屋,收進三尺。四十年裡頭,不知翻造了多少回數,自然要這樣的闊了。」 我道:「我記得,大馬路是有電車往來的。怎麼如今一部都不見了?」女士道:「電車原舊有的,不過不在地面上行走是了。我問:「不在地面上行走,在那裡行走呢?」女士道:「在地道裡行走。把地中掘空,築成了隧道,安放了鐵軌,日夜點著電燈,電車就在裡頭飛行不絕。那電車在地道裡行走,共有兩便:一免得碰撞行人車輛,二免得讓避人家,一竟可開快車。」 我問:「電車在地道中行走,共行了多少時候了?」女士道:「日子我也記不清,大約總有二三十年了——自從電車公司收回自辦後。」我問:「電車公司也歸了中國麼?」女士道:「郵傳部④定章,外人不能在我國經營路事。電車也是路事的一端,怎麼不要收回?」我問:「這條章程,幾時定的?」 女士道:「長久了,大約就在開國會這一年呢。那時候,大家公議,說上海地狹人稠,行駛電車,往往有碰撞行人車輛等事。自外人創設公司至今,這種案子何止數百十件。有被輾斃的,有被輾成殘廢的。無識的人,至把電車視為一件無窮的災禍。社會上與電車的感情因此惡劣,生意因此不發達。如今收回了,總要想一個改良的法子,於是大家研究。有人說:『歐美電車,有架設著鐵橋,在半空裡行的;有開築著隧道,在地底裡行的。』經大眾議決,說:『空行不及隧行的便。電車在鐵橋上行,那鐵橋是淩空的,行起來轆龍轆龍雷響似的,鬧得兩旁店鋪及街上行走的人,頭都暈了。並且,架橋的鐵柱一根根豎在街上,也很討厭的。』決定開築隧道,才改成現在的樣子。」 我聽了喜歡,向女士道:「我沒有趁過隧道裡電車,可否陪我去乘坐一會子。」女士道:「可以。」於是就同我到十字街口。我記得,這裡就是書錦裡,不過場面比從前大不相同了。兩旁店鋪,軒昂齊整,竟同從前的拋球場差不多。見地中方方一大塊,用鐵欄圍著。那鐵欄做得非常的精緻,鐵欄上豎著塊很大的銅牌,上有字道:「商辦上海電車公司第三站。」我問:「這是車站麼?」女士點頭。 我走至鐵欄邊一瞧,見下面像樓梯是的,很闊一條石梯。我忙向右邊,扶著手跨下去時,女士道:「錯了,向左邊走!右邊是下底人上來的路。」只得改走左邊,同著女士,一步一步走下去。見隧道很是寬闊,與從前的馬路相似。四面都是式門聽⑤築造的,光滑異常。電燈亮的耀眼,照得毫髮都現。 霎時,電車來了。管機人見有人趁車,忙把車停了,不等我們開口。我讓女士上了車,然後跨上。見車中人已坐滿,那乘客見女士沒有坐位,忙著起身相讓。我想,吾國人竟這樣的文明,無怪要雄冠全球呢!不多會子,早到了黃浦灘車站。女士道:「我們上去罷!」我說:「很好!」 走出車站一瞧,不覺大驚。見一座很大的鐵橋,跨著黃浦,直築到對岸浦東。忙問女士:「這大鐵橋幾時建造的?」女士道:「足有二十年光景了。宣統二十年,開辦萬⑥國博覽會,為了上海沒處可以建築會場,特在浦東辟地造屋。那時,上海人因往來不便,才提議建造這橋的。現在,浦東地方已興旺的與上海差不多了。中國國家銀行分行,就開在浦東呢!浦東到上海,電車也通行的。」 我道:「怎麼橋面上不見有電車軌道?」女士道:「雲翔,你總是四十年前的老知識。方才我同你不是坐過電車麼?那電車不是在隧道中行走麼?」我道:「不錯,方才電車果在隧道中行走的。但是上海到浦東,隔著這麼大一個黃浦,難道黃浦底下也好築造隧道麼?」女士道:「怎麼不能?你沒有聽見過,歐洲各國在海底裡開築市場麼?築條把電車路,希什麼罕!」我聽了,不勝奇詫。 沿浦走去,到江海北關地方,見房屋造的比前更巍峨了。仔細一瞧,鍾樓上刻著的字改換了,並不是「江海北關」,卻標著「裁判總所」四個大字。忙問女士:「怎的?」女士道:「從前原是稅關。如今稅關卻移到吳淞口去了。因為現在的稅章,與從前大不相同。從前是進口稅輕、出口稅重。現在,則本國貨除了煙酒兩項外,一概無稅。恁你運到外省、外國,都可以自由。所抽的,就不過是外國貨。那吳淞口,各國進中國的總口子,所以稅關就移設在那邊,也不過取其便於查驗而已。外國商船上,倘帶著違禁貨物,那船就在吳淞口扣住了,不准放進來。現在的吳淞口,炮臺林立,口禁森嚴,外國兵船,都不准輕易駛進來。你不見浦江中所泊的兵船,都扯著黃龍旗號麼?」 我道:「吳淞口便這樣,旅順、大連灣、膠州、大沽等地方,不知如何?」女士道:「也都收回了。廣東的虎門,山東的膠州,東三省的旅順、大連,直隸的大沽,江蘇的吳淞,這幾個大口子,現在都築著極堅固的炮臺,駐著極雄壯的海軍。此外,如浙江的舟山、南田,福建的金門、廈門,長江裡的金山、焦山、採石磯等幾個小口子,也都守的嚴嚴密密。」 我道:「吾國海軍,果然雄壯了。陸軍怎樣呢?」女士道:「陸軍麼,常備兵只有六百萬。合了預備兵、後備兵,大約總二千萬左右。並且,現在體育很是講究,拳棒、游水這兩課,差不多個個學校裡有的。兵式體操,更不必說了。」我聽了,很是不信,道:「游水學成了,足為航海之用,倒也罷了。那拳棒,學他則甚?難道要學生子都去賣拳棒不成?昔年拳匪之亂,都是設台習拳釀成的,弄下了四百兆賠款,中國民窮財盡,幾幾乎支撐不住。好容易辦到現在的樣子,國安民泰,粗粗有口飯吃,難道又要弄壞不成?」女士笑道:「這便是因噎廢食了。那拳棒一學,是吾國的國粹,矯健便疾,遠非他國所能及。戰鬥起來,短兵相接,全靠著手腳便疾。不會拳棒,怎麼能夠制勝?洋槍、大炮,只能夠攻打遠敵呢!」我道:「此話果然。」 女士道:「可要到學堂裡去瞧瞧?」我道:「很好。」女士道:「到浦東去,還是到徐家匯去?」我道:「徐家匯的南洋公學,很有點子名氣,還是去瞧瞧南洋公學罷。」正欲走,見警察解著一起一起人犯,到裁判總所去了。其中,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我道:「裁判所裁判案子,我們可以進去瞧瞧麼?」女士道:「怎麼不可!」我道:「我們先瞧了裁判案子,再去瞧學堂不遲。」女士應允。第三回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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