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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新舞臺李逵演活劇 夜花園解寶出風頭(2)


  吳用道:「我這報館,蔡九知府欲想盤賣,今日派花知寨來問價,被我討了他二十萬銀子。」蕭讓道:「太貴了,恐不成麼?」吳用道:「只消罵得利害,不怕他不來買。並且我暗許花知寨一個九五回扣,那有不成之理?」蕭讓道:「我也但願成功。」看官,吳用這報館,由蔡九知府糾合各府州縣,湊出二十萬銀子,請歸官辦,所有辦事人及主筆等,悉照舊章,一概不易,惟薪水照舊概增十分之三。絕妙擒妖捉怪之法此系後話。

  如今要講那開設夜花園的究是誰人?原來此人正是光明寺種菜園,十字坡賣人肉的菜園子張青。張青在江州混了幾時,不甚得意,孫二娘埋怨道:「山上眾多伯伯、叔叔做的事體,都十分發達,只有你因人成事,沒些兒獨立的志趣。」張青賭氣走了出門,到各處閒逛。見荒僻所在,有許多工匠在那裡建築竹籬,蓋搭蘆舍茅亭。動問旁人,回說是建造避暑花園。張青心下好生奇怪,想道:「叫得花園,總要亭臺樓閣,花木泉石,各色完備,方不愧這兩字,怎麼這樣簡陋,可以稱作花園的?」既而轉念:「開花園這樣容易,我也何妨開他一個。」回來向孫二娘說了,二娘也很贊成。於是就在否鉛深路租借了塊空地,如法炮製的建造起來。張青叫工匠多搭幾隻茅亭,少裝幾盞電燈。孫二娘道:「為甚燈要少裝,亭要多搭?」張青道:「無非為便利遊客起見。」二

  娘道:「燈少了,黑魆魆有甚人來遊?」張青道:「正要他黑魆魆,愈是黑魆,遊的人愈加歡喜。你想幽期密約,光明的所在可以行的麼?」二娘點頭。建築將次完工的兩日,張青、孫二娘兩口子,輪流著監工指撥,連飯多忙的不能吃。

  這日張青正從工次回家,聽得背後有人喊叫:「張大哥」,回看不是別個,正是病關索楊雄。張青大喜,拖了楊雄家來,叫與孫二娘相見了。坐定,動問:「何事到此?」楊雄道:「特來領彩票銀子的。來的人共有一大隊呢,石秀兄弟、鄒淵、鄒潤、公孫先生合我共五個人。」張青道:「共得多少彩銀?」楊雄道:「我們合買的,頭彩全張共得銀子兩萬兩。」張青道:「恭喜!恭喜!彩銀可曾領到手?」楊雄道:「尚沒有,公司說三日後方能領取。」張青問:「路上可曾遇見過山上弟兄?」

  楊雄道:「碰見過錦豹子楊林、打虎將李忠。楊林說:『彰德府城外,近來出了一隻食人的野獸,時常進城攫食人畜,忙得府縣各官調營兵,出賞格;未到夜先閉城,闔城百姓,如見鬼一般,常常無故自驚。前天白晝裡,有一隻很大的東西。在野地裡奔突,其快如風。營兵見了,全隊人馬呼突而前,一陣排槍,把這東西打倒。一看時,呸!那裡是什麼野獸?就是營裡逃出去的一匹青馬。絕倒。此實事也,出在杭州後來又打殺一隻野狗,抬到衙門裡去請賞。』我說野獸若是人人打的殺,我山上的武松、李逵、解珍、解寶,不足為奇了。」孫二娘道:「伯伯,你可曉得解珍、解寶都做了本埠的官了?現在人都稱他珍明府、解明府呢。」張青道:「我現在開一個夜花園,你給我做一張告白底子,拿到吳用那邊去登報。你是公門中人,筆墨是來得的。」楊雄道:「你有報紙沒有?人家登的廣告,我給你照樣抄一個是了,只要下邊換上一個地址。」張青果然拿出一張報紙來,楊雄就依樣葫蘆,謄寫一通,交于張青,辭著去了。

  到了開園這天,江州城裡城外,所有梁山弟兄,俱各贈送入場劵,每人一張。李應、杜興、湯隆、劉唐、張順、樂和、周通、安道全、蔣敬,鄭天壽、金大堅、時遷、李逵、皇甫端、白勝、侯健、陶宗旺、王英、扈三娘、解珍、解寶、吳用、蕭讓、花榮並楊雄、石秀、鄒淵、鄒潤、公孫勝等,一共二十九人,送去二十九張入場券。《呼天日報》館吳用接到張青的入場券,向蕭讓道:「原來是張青開設的。菜園子改為夜園子,只差得個巴字。今晚倒不得不去瞧瞧。」

  晚餐畢,吳用、蕭讓一乘馬車,滔滔滾滾直向否鉛深路馳來。馬路兩旁的樹枝,葉扶疏,密如圓蓋,連電燈的光亮,都映成深綠色,觀了時精神頓覺一爽。霎時已到,馬車直放進園去,吳用、蕭讓跳下車,先到各處閒逛。此時天色過早,遊人甚少,但見綠草如茵,其平如鏡,草地上擺列著許多沙發。吳用道:「此種外國椅兒,即當他小榻,睡一下子,也未始不可。」此暗點法也,沙發之功用,在吳用口中說出全園游了一周,至帳房與張青夫婦相見了,歡然道故,執著手談了許多別後事情。蕭讓道:「影戲開場了,去逛逛麼?」

  吳用辭了張青,與蕭讓出了帳房,見進園的馬車,首尾相銜,聯延不絕。下車的遊客,也有相識的,也有不相識的。遊客有男有女,男的紗衫草帽,女的油辮輕裝。(近人《滬江竹枝詞》有雲:「油辮輕妝臉若霞,當胸一朵白蘭花,晚來最是風頭健,避暑園中夜馬車。」可以移此。)

  蕭讓道:「這些馬車上駕的馬,都是凡騎,要像段景住的千里龍駒『照夜玉獅子』馬,一匹也沒有。」吳用道:「便是車兒也都平常的很,光華富麗的一乘也沒有見過。」此反襯筆也,不如此寫,何能顯下文解寶風頭之健乎?說著,便到影戲間瞧了會子影戲。吳用道:「人多了,熱氣盛的很,到空地上散散去。」

  蕭讓跟著吳用,向蘆棚後一帶走去,忽見草地上墨墨一團東西,蠕蠕淅淅,動搖不息。此處又沒電燈,星光下苦於瞧不甚明,吳用取出火柴要擦時,那團東西已從地上豎了起來,卻分成二個人形兒。吳用恐是妖怪出現,忙把火柴擦亮,仔細一瞧,呸!原來就是梁山舊夥矮腳虎王英。再一個人,早一道煙溜去了。吳用眼快,瞧明是個女子。王英見了吳用、蕭讓,倒也坦然自若,彼此談了幾句應酬話兒。吳用道:「尊夫人的女總會,聽說警察局要來干涉。」王英道:「有時遷在裡頭,大致可以不妨事,多不過化掉幾個錢是了。」

  吳用道:「我們走出去逛逛。」三人剛輕得步,只見對面二個墨影,綽綽而來。王英道:「必是赴歡會的。我們且閃在旁邊瞧他一瞧。」吳用道:「瞧什麼?總是幾個沒廉恥的奴才,當面罵王英幹那場傷風敗俗事務。我且擦著火柴,嚇他們一嚇。」這時候,二個墨影已走近了,擦的一聲,三支火柴並疊著,擦的分外明亮,早照見一男一女。那男的不是別個,就是景虞女學堂校長小霸王周通。周通見了吳用等,只得上來招呼,女子見有人搭談,便姍姍的去了。周通深恨吳用,面上卻不好露出來,勉強敷衍道:「軍師可曉得今晚解明府降臨否?」

  吳用道:「那個解明府?」周通道:「就是兩頭蛇的兄弟,雙尾蠍,現在做了裁判官,他的底班是個知縣,因此都叫他解明府。」吳用道:「是現任職官,恐怕有所不便麼?」蕭讓道:「香車寶馬,秉燭夜遊,本系韻人韻事,偶一為之,容又何傷?只要辦事的時光,盡心竭力在公事上是了。」

  正說著,只聽外邊哄然道:「解明府到了,解明府到了。」吳用等忙走出瞧時,只見一乘極華麗的轎式馬車,駕著匹好馬,白的雪練也似,渾身無半根雜毛,其神駿不讓「照夜玉獅子。」車兒停下,就有許多婦女圍上去瞧。車門開處,雙尾蠍解寶穿著便服先下,連著一個豐華絕世的女子,輕移蓮步,扶著車門,慢慢地跨將下來。解寶忙去攙扶。眾遊客見了,不禁齊聲喝好。一陣喝好,喝得女子不好意思起來,丟脫解寶的手,先自走了。解寶急張失智的跟在後面,眾人一齊捧腹大笑。

  吳用道:「解寶做獵戶時,也是一條好漢。怎麼一入仕途,就變的這個樣子?可見得一個人,官是萬萬做不得的。」蕭讓道:「今晚的事,幸虧是我目睹,若是人家講給我聽時,我一定不肯信的。」吳用道:「他料著人家必不肯信,所以就這樣膽大妄為起來。」蕭讓道:「我們的報若不曾盤脫時,這一段事,又是明日報上的好資料了。」吳用道:「今晚在江州的梁山弟兄,都已見過,或招呼,或未招呼,只有楊雄、石秀、公孫勝、鄒淵、鄒潤五位不曾見過,方才張青不是說亦送過入場券去的麼?」

  蕭讓道:「黑旋風李逵,亦沒有碰著過。」吳用道:「時遷薦他去看守西牢,此乃走不脫身的職司。」蕭讓回頭一瞧:「呀!周通、王英那裡去了?」吳用道:「這兩個色中餓鬼,諒必又去吊膀子了。」正是:夜靜如年,不妨油雲滑雨;夕涼于水,何堪偎翠倚紅。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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