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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新舞臺李逵演活劇 夜花園解寶出風頭(1)


  話說李逵因番菜沒有吃飽,聽得鼓樂聲,只道是坐席吃酒,不覺饞涎直流。只見吃喜酒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步行來的,有坐馬車來的,有坐人力車來的,紛紛擾擾,都進大門而去。李逵暗想:「這家人家倒闊綽,親友恁地多!」一邊想著,一邊早同吳用、花榮已到大門了。只見門前挺立著一人,與自己一般的黑,一般的長。李逵暗吃一驚道:「沒你娘鳥興!這廝遮莫是百丈村的李鬼,又在胡此裝神弄鬼?」又想:「李鬼已被我斫掉,那裡再會出現呀?是了,聽說大人家有種大著衣鏡,望去宛如房屋一般,我莫非在鏡裡頭,照見了自己影子?幸得不曾問他們,不然,又要被他們笑我呆子了。」(妙,妙。妙人,妙事,妙筆,妙文。每寫其乖覺處,而其呆愈顯,此等處恐耐庵複生,亦將俯首。)

  仔細一瞧,伸手向自己頭上一摸:「呸!那裡是我的影子?他現纏著紅布兒,我是沒有。」花榮道:「你說些什麼?呸不呸。」李逵只得告訴了出來。花榮道:「此乃警察局派來的印度巡捕,你認作自己影子,真個華人與印人亦是同了,笑話,笑話!」

  跨進門,只見一個值堂般的人,向花榮道:「花大人三位麼?樓上請坐。」花榮道:「正廳罷。」於是此人引著花榮等向裡而行。李逵見廳上已有許多人坐了席,卻不見擺出酒筵來,桌上只擺著幾碗清茶。那人把花榮等引到一空桌上坐下,送上三碗茶來,複揭三張有字的紅紙,各人面前放一張。李逵回望他桌,見各人都有的,暗忖:「這莫不又是什麼鳥菜單,要俺點菜的麼?」抬頭一瞧,見有一隻戲臺一般的台,只較城隍廟裡頭的矮了許多,臺上陳設得紅綢綠彩,華麗異常。鑼鼓響處,幾個紅袍綠甲塗著臉的人,跳了出來。李逵道:「果然是做戲,你為什麼誑說是喜事人家?」

  花榮道:「你嫌番菜館都是白布兒不利市,所以引你戲館中來。你不見都是紅綠綢彩麼?不像個喜事人家像什麼?這是江州有名的戲園子,叫做新舞臺的呢,你休輕視了。」這日戲園中開演全本《大名府》、《賞雪收固》、《吳用賣蔔》、《俊義上山》。吳用向李逵道:「你不記得當啞道童時候麼?今日臺上所演之戲,就是盧員外上山故事。你我都被他們做在其中呢。」李逵道:「做得好便罷,不好時,一板斧結果他們的狗命。」吳用道:「此地如何可以動蠻?登在新世界上,雖不做事,也須裝三分文明面目出來。」

  此時《大名府》已開場了,李逵道:「這廝文縐縐,一些兒英雄氣味都沒有,卻扮作盧員外,盧員外辱沒殺了。」演到《吳用賣蔔》,瞧著吳用笑道:「先生瞧瞧自己。認識不認識?」吳用道:「那個人能識自己本來面目?你瞧瞧啞道童像麼?」李逵道:「我那裡有這樣的黑?」霎時間演到李固、賈氏通姦圖陷各節,做得情景宛然,惟肖惟妙。李逵越瞧越怒,再也按捺不住,一躍登臺,大吼一聲,響如霹靂,滿場看客,齊吃一驚。只見李逵把李固一手抓住,罵道:「負義賊,認得老爺?今日叫你知道老爺厲害。」揚手,李固的帽兒早打下戲臺來,趁勢揪住頭髮,直按下去,提起鐵捶般大小拳頭,去李固脊樑上,擂鼓也似打,打得李固殺豬一般喊叫救命。

  滿場上眾人都議論道:「盧十回這齣戲開演過好幾十次,從不曾有過這樣節目,莫非今番改良了麼?」絕倒李逵正打的高興,一個人在背後劈腰抱住,一個人便來幫住手喝道:「使不得!使不得!」李逵回頭看時,卻是吳用、花榮,李逵便放了手。李固略得脫身,一道煙走向戲房去了。吳用埋怨李逵道:「你直呆子,這演戲是假的事,如何忽地認真起來?」

  李逵道:「怕我不知道?假的才給他拳頭吃,真的早用板斧結果了,還等到此刻麼?」快人快語,快事快文吳用道:「今日花知寨同你來的,闖了禍須累及花知寨。外人不知,只道新軍又在鬧戲園子了。」吳用、花榮勸了李逵下臺。花榮向園主道了歉,問:「扮李固的小丑,打傷沒有?」隨摸出十兩銀子,作為養傷費。園主見花統領如此謙恭,也就沒甚說話了。臺上重敲鑼鼓,把《大名府》演完,方才散場。花榮告別進城。李逵就耽擱在《呼天日報》館裡頭,一宿無話。

  次日,吳用忽地異想天開,向李逵道:「你生的黑,可以充當印度人,我薦你到時遷處去,叫他設法一個三道頭印捕你做做。現在印捕迭犯奸案,是要有你這樣不近女色的人,在上管著方好。」李逵應允。吳用寫了封信,叫茶房陪了李逵,到時遷寓所。時遷看畢信,暗道:「軍師好乖,把濕布衫送給我穿。也罷,西牢裡正在缺少牢頭禁卒,我就薦他去充當一缺罷。橫豎此人本是小牢子出身,倒也相配。」時遷道:「李大哥,巡捕是極苦的差使,日間要曬,夜間要露,犯不著的很,並且三道頭巡捕是按功升補的,憑你是誰,不能跨進門就充這缺。我轉薦你到西牢去充一名禁子罷。」李逵只得應允。自此李逵便在西牢充當禁子不提。

  且說吳用打發去了李逵,踱至主筆房,瞧瞧有甚新聞奇事。見蕭讓低著頭,筆不停揮的在改削訪稿,吳用隨把改就的稿子,取來閱看。一條說:「操刀鬼曹正,稟請官府,設立宰牲公司,業經批准,不日開辦。嗣後各肉鋪售賣畜肉,須悉由該公司宰殺蓋印。眾屠戶以該公司所為有礙生計,決意反抗,城鄉各屠戶遍發傳單,定於明日二點鐘在公所會議。」雲。一條說:「鐵臂膊蔡福、一枝花蔡慶在大名府進了一稟,請辦理模範監獄,罪犯習藝所。太守大為嘉許,詳准梁中書,就于積谷項下撥款二萬,建築新式監獄,飭派蔡福管理模範監獄,蔡慶管理罪犯習藝所,二蔡頗喜形於色。」雲。吳用道:「曹正、二蔡也都得意。」一條是:「兩頭蛇解珍、雙尾蠍解寶都做了本埠職官。兩頭蛇做了江州北卡委員,雙尾蠍做了江埠裁判所裁判官。」因二解都捐的大八成知縣,訪稿上都稱他為「明府」,稱兩頭蛇為「珍明府」;雙尾蠍為「解明府。」吳用笑道:「兩頭蛇、雙尾蠍都做了官,一方人民豈不被他毒死麼?」

  這時候,茶房送進兩張告白底子來。吳用接來一瞧,見一張寫著:「冰死臭蟲新藥。」下寫:「此藥臭蟲碰著,立刻冰死;如果無效,情願罰銀千兩。大瓶五錢,每打五兩,小瓶三錢,每打三兩。江州華洋大藥房啟。」吳用問蕭讓道:「這藥房可就是皇甫端、白勝所開的?」蕭讓道:「正是皇甫端、白勝的,聽說生意很過得去。他初開時,不過賣幾種戒煙藥,後來生意好了,就漸漸擴充起來,到如今沒有一樣沒有,並且都是新發明的呢。」吳用道:「皇甫端是個獸醫,他合的藥,如何會醫得好人?」蕭讓道:「軍師,如今的人與禽獸有甚兩樣?」吳用道:「這張告白,說的如此實硬,不見得滑頭的了。」蕭讓道:「不敢附和。他若不做滑頭,這些錢財那裡來的呢?」吳用道:「我那有功夫去管他?」

  再把那一張告白看時,見上寫道「請遊夜花園」五個大字,下寫道:「本園亭台花木,風景宜人,備有花露香苟,各國大菜,遠年花雕,並各種精巧細點,以及電光影戲,廣東煙火,外國戲法,並聘請蘇昆名家,開唱改良灘簧,一切引人入勝之事,無不全備。通宵達旦,徹夜不禁。既酒肴之精潔,複視聽之怡情,伺應極周,無美不備,洵避暑之佳場,納涼之勝地也。尚冀諸君子公餘游賞,惠然肯來,方知所言之不謬。園在否鉛深路,月朔為始,每晚七點鐘開門。夜花園主人啟。」吳用道:「夜花園倒是一樁好生意,可是我們梁山弟兄所開的?」蕭讓道:「避暑花園,一二年前尚沒有發現。做這生意的資本極輕,獲利甚厚,只消空地上圈一周竹籬,搭幾間蘆席棚子,擺幾盆小花兒盆景,就完結了。來遊的人,卻是不少。」

  吳用道:「莫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麼?不然,那荒煙蔓草的空地上,一圈之竹籬,幾間之蘆棚,有甚景致?卻許多人都趕去玩呢?」蕭讓道:「軍師猜的一些不差。這些淫娃浪子,借著避暑之名,成就幽期密約。」吳用道:「真真妙不可言。緩日閑了,倒要去瞧瞧他們的怪現狀。但不知這夜花園可是梁山同夥開的?告白稿上兩個字,筆跡熟的很。」蕭讓聽說,走來一看道:「這是病關索楊雄的字。軍師,我合你過日去瞧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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