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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鐵叫子痛詆演劇會 金大堅開設新書坊(2)


  於是樂、鄭二人辭了小霸王周通,出了「景虞女學堂」,徑投音樂傳習所來。轉彎抹角,穿過兩條街,只聽得背後有人喚道:「樂老弟,同行的不是鄭天壽哥麼?」鄭天壽回頭,見不是別人,正是聖手書生蕭讓,忙道:「久違,久違!蕭先生生意發達呀。」蕭讓道:「鄭哥幾時到此的?聽說你在雄州開設女學堂,敢是來採辦書籍、儀器麼?現在玉臂匠金大堅,開著極大的書鋪子,教科書出的不少,洋文書也有,各處學堂都是用他的書呢。」樂和道:「鄭哥此來不是採辦書籍。」鄭天壽道:「馬路上不便講話,先生如沒事時,同到樂兄弟那邊敘敘。」

  蕭讓道:「很好,我正要到音樂傳習所去。」樂和道:「有甚事故?」蕭讓道:「就是金大堅托我問你的,你著的那部唱歌教科書,版權可肯讓脫?如肯讓給他,他肯出五百兩銀子。」樂和道:「好是很好,但我尚沒有編全呢。」蕭讓道:「這個不妨,教他先把初二編排印起來就是了。」樂和道:「蕭先生,我此刻尚不等這五百兩銀子用呢。」蕭讓道:「兄弟又來了!論起同山的義氣來,也應得幫他的忙,何況尚有酬謝費呢。」

  樂和道:「想我初下山的時候,聽見他在這裡很得意,就老遠的趕來投奔他,想謀個事情做做。蕭先生他那時不要用人,倒也罷了,好在編輯所中正在沒處請人,連著向他說過三次,他總是推說編輯總權,非是我操,叫我自去見總編輯員,那總編輯員又說進退人才,是由金總理一人專主的,你想可惡不可惡?現下我已稍能自立,前次所著之《音樂淺說》出版後,幸蒙海內外歡迎,銷數達二萬以上。他見我著的書有了銷路,就肯出重價買我的書稿,我此刻情願送給別人,決不肯賣給他呢。休說五百兩銀子,即五千兩、五萬兩也不賣。」蕭讓道:「休恁般說,歹煞總是自家弟兄,同過山,合過夥,若一味的計較,傳佈開去,也吃江湖上笑話,說我們梁山弟兄不義氣。我想金大堅也不是勢利的人,當時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樂兄弟休錯怪了人家。」說著時,已到了音樂傳習所。

  樂和讓鄭天壽、蕭讓先走,三人一同進了傳習所。先引鄭天壽到各間課堂遊覽了一遍,見中外樂器,吹的,彈的,掀的,踏的,無不皆備,然後到客室坐下。蕭讓再問鄭天壽到此何干,鄭天壽便把自己事實,一五一十從頭至尾,細說一通。蕭讓道:「原來恁地。鄭哥,你休要見怪,像老哥這種行為,於本山名譽,大有妨礙。勸你從此改去為是。」鄭天壽道:「周通、王英卻如何?」蕭讓道:「他們二人原以好色著名,本無足怪,吾哥潔白身子,又何苦呢?」鄭天壽道:「領教,領教,我從此改過是了。」因問蕭讓生意如何。

  蕭讓道:「我與金大堅一同下山投江州來,路上走了半月有餘。行到揭陽嶺,碰著李立、李俊,李立、李俊告訴我說,如今已不在山上居住,同著穆家弟兄,合居在揭陽鎮上。因揭陽嶺的山礦被童貫賣給與金國人,與他立了一個草合同,說明二年不開辦,合同作為廢紙,現在已經過限,金人並不曾掘過一塊泥,動過一塊石,照理合同應該作廢。李立、李俊此次還鄉,就打算開這揭陽嶺山礦,於是發起一個『揭陽嶺礦務公司』,在揭陽鎮上招股開辦,沒遮攔穆弘、小遮攔穆春也就幫著辦事,到部裡去立案,請驗資本。那知金國人得知這個消息,立即派了個蠻橫無理的洋人,叫甚麼陌寬,到揭陽嶺來,硬占了山頭,把山的四周,都圈入界線,山上築著洋房,山口都用了本地的十幾個潑皮守著,不准本地人上山樵采。有兩個不知輕重的鄉下人,上山去探望,都被陌寬用洋槍打傷,因此沒人敢上山去瞧。那陌寬並且淫惡萬端,連著強佔了近山村裡頭好幾個女子,村中數百家鄉民,都畏懼洋勢,不敢與較。」

  鄭天壽道:「李立有的是蒙汗藥酒,何不弄些與陌寬吃,麻翻了扛到人肉作坊裡,開剝起來,也好當幾天牛肉賣,為甚不下手?」蕭讓道:「只有你一個人乖,他們都是呆子,想不出一個法子麼?那外國人如何肯吃中國人的東西?再者即使被你弄掉了,那東京的金國欽使肯就此罷休麼?不然,船火兒張橫的板刀面,也早請他吃了,還等到此刻麼?你可曉得吾國對於外國人,沒有治外法權,所以陌寬雖是蠻橫,我官吏竟無奈之何。」鄭天壽道:「然則李立等對於此事如何?」

  蕭讓道:「李立、李俊、穆春並江中的張橫,對於此事十分認真,組織了一個『揭陽嶺礦務保存會』發電到東京去,要求蔡太師向金人申明廢約自辦。聽得金國又派了一個『開夜汗』到東京專議此事。揭陽鎮全鎮人民公舉穆弘、李立為代表,進京去與『開夜汗』直接開談判,必要達到廢約自辦的目的,方肯住手。我與金大堅到此地來時,揭陽鎮人正忙亂著歡送代表動身呢。他們是北往,我們是南來,其實離去揭陽鎮,卻在差不多時候。我們兩人到了江州,商議著合做生意,遂合賃了兩間鋪面,組織起合資會社來,我則賣字,金大堅則刊刻牙章。幸生意都不寂寞,各積了些銀子,金大堅便想組織一爿印書館,我因此中情由不大熟悉,不曾入股。金大堅另外合了個姓鮑的,也是梁山朋友,他的名氏,就叫喪門神鮑旭。他與鮑旭拼湊成五百兩銀子,開辦起印書館來,置備了些鉛字,買了一架手搖印書機,兜攬些招紙、傳單、仿貼、局票等印印,倒也很多幾個錢。恰碰著學校大興洋文,極盛的機會,他就譯印幾種社會上很利便的書籍,什麼《華金初步》、《華金進步》、《華金字典》、《金文啟悟集》、《繪圖三字經》、《詳注百家姓》等。誰料這種書籍出版後,銷路競非常之大,印下幾千部的書,一哄就完了。這裡有信來定貨,那裡有信來催貨,五百兩銀子資本,那裡運掉得轉?可憐這時候江州又沒人信用他,一時那裡去移湊大宗銀子?」鄭天壽道:「李應在江州興業銀行做總理,難道竟坐視不救麼?」蕭讓道:「彼時李應尚沒有到此,興業銀行尚沒有開辦,叫他如何可救他?」鄭天壽道:「然則奈何?」

  蕭讓道:「也叫天無絕人之路,可巧菜園子張青在京裡頭壞了事,到江州來,與金大堅情投意合。」鄭天壽道:「這話我不懂了。張青在京裡頭做什麼?壞的是什麼事?」蕭讓道:「我也不大清楚,聽說是做什麼翰林呢。」鄭天壽道:「奇了!張青是賣人肉慣了的,又不大識字,如何忽地做起翰林來?那翰林是清要之職,本朝名臣如歐陽文忠公、蘇學士、司馬溫公、王荊公,那一個不是翰林出身?即目下當朝的蔡太師,也曾做過翰林。蕭先生可記得你當時寫的一封假書,就為金大堅刊差一個『翰林蔡京』四字的圖章,幾乎害了宋大哥、戴院長兩條性命?你想張青這樣一個人,如何可以做得翰林?」

  蕭讓道:「鄭哥,你不讀書,不應試,不知道科舉的弊病。說給你聽也不信,世界上不識字的翰林很多呢。有一個素負重名的翰林,欽派著了提學使,連個教字都不曾識,被報紙上繪圖諷刺呢。某報有「孝文為教」之新訓說。按「教」字從攴從孝不從文做到提學使,尚可以不識字,則張青做個巴翰林,有甚妨礙?那張青到了這裡,與金大堅十分投機。大堅勸張青入股,張青一口應允,於是二人分任職務,大堅專管營業部,張青專管編輯部,陸續編輯各種教科書籍。」

  鄭天壽道:「适才樂兄弟說見過大堅三次,大堅叫他自去向總編輯員說,那總編輯員就是張青麼?」蕭讓道:「不是,這時候張青正在做翰林呢,尚未曾到江州。」正是:作吏全憑幹才,奚妨不學;做官別有妙訣,何必讀書。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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