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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造蜚語黑夜起罡風 下毒手晴空來霹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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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嫂子道:「是念書的,他肚子裡不特本國書念的通透,連紅毛文字,都咭咭格格認了一大堆子呢。老爺在世時光,曾叫他漂洋到紅毛國,念過好多年書,所以他辮子都沒有的,學著紅毛人裝束,戴的是紅毛帽子,穿的是紅毛衣裳,著的是紅毛靴子,走在路上,猛一瞧時,只道是個紅毛人,仔細看起來,只不過皮色還像本國人呢。」 福生道:「汪少爺家裡共有幾個人?」 石嫂子道:「只剩少爺少奶兩夫妻是主人,其餘三四個都是底下人。」 福生道:「親戚朋友總有的。」 石嫂子道:「汪老爺是陝西人,所有親戚都在陝西。汪少爺的朋友,也都是沒辮子的。」 福生道:「弟兄伯叔,也都不在一塊兒麼?」 石嫂子道:「汪少爺一竟單傳,到他已經三世了。」 福生道:「汪老爺從前是做什麼的?」 石嫂子道:「汪老爺是做官人,頂子翎毛,外套補服,出來起來,哎喲喲,真真叫顯輝,銜牌,執事,旗鑼,傘扇,喝道,跟轎,哎喲喲,勢鬧得和出會差不多呢。」 福生道:「做什麼官你可知曉?」 石嫂子道:「不容說得,一定是大官。」 福生道:「有多麼的大?」 石嫂子道:「這沒有仔細,想起來,縣老爺那麼大總不止的。」 福生道:「汪老爺幾時去世的?」 石嫂子道:「怕不要一年快了。」 福生道:「汪少爺年紀,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呢。」 石嫂子道:「今年堪堪二十一歲。」 福生道:「少奶娘家還有甚麼人?」 石嫂子道:「沒有曉得。汪老爺的墳,就做在公館裡頭,現在少爺少奶,總算替老爺守墳呢。」 福生詫道:「怎麼墳好做在公館裡頭?真真奇事奇聞。」 石嫂子道;「老爺的棺材現放在花廳上,不是墳做在家裡頭麼?」 福生不覺撲哧的笑了出來。石嫂子去後,福生就到書房,回稟了雅士。雅士道:「既是念書人,我和他近在貼鄰,不妨就去拜會拜會。想我這麼一個紅員,他總無有不思仰攀之理。」 想畢,就喊伺候,不料轎子到汪公館門前,投進帖子,隔了半天,不見主人出來迎接。胡雅士呆呆的坐在轎內,等得好不心焦。又等了好一會,才見一個家人,拿著名帖慢吞吞的走了出來,走到轎子面前,說聲擋駕,請一個安,回身關門自進去了。 胡雅士見了那個得樣子,氣攤化在轎內,半晌說不出話。回到公館,兀自氣憤未已。吃過飯,又到後園假山上閑望,巴望瞧見意中人。那曉得直望到夜,影兒都不見半個。明朝又去瞭望,望到第三天,才望見了,只見那女子腰肢嫋娜,骨格輕盈,眼含秋水之波,眉鎖春山之翠,倘叫小說家描寫起來,一定又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了。 胡雅士一見,滿身上頃刻不自在起來,頭也渾了,心也癢了,眼睛也花了,百節四肢,經裡絡裡,異常的不得勁兒,身子覺著蕩悠悠的,不知怎樣才好,停了好半天,魂靈兒才慢慢的收回了軀殼,回到房裡,倒下床就睡,滿肚皮打算,這樣一個尤物,怎麼想個法子弄他到手才好。這晚眼望著帳頂,差不多一夜沒有合眼。姨太太問了他幾遍,終是不答。次日,局裡都沒有去,捏著支水煙袋,滿間裡亂轉。忽地笑道:「有了有了,這會子革命風潮很是厲害,各處文電交馳,正在搜捕那些餘黨,這汪小子,堪堪又是個沒辮子的,索性報了他革命黨,豈不乾淨了當?那沒主兒花朵兒,就不怕他逃上天去了。」 主意已定,就密喊福生去請警長錢子剛、營官蒯法善到公館商議要事。錢蒯二人不敢怠慢,立時應召而至,相見畢,齊問大人呼喚有何尊諭?胡雅士向後望了一望,見沒人,才道:「二位的功名要不保了,難道還沒有曉得麼?」 錢蒯二人齊嚇一跳,忙問大人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卑弁們一點子沒有知道呢。胡雅士道:「本地藏有革命逆黨,不日就要起事,你們想想這處分可卸得乾淨麼?」 錢子剛道:「本地有革命黨?那裡來的消息?胡雅士道:「就本公館隔壁那個姓汪的。此人行蹤詭秘,兄弟本有點子疑心,昨晚也是合當有事,吃過夜飯,睡到床上,不知為甚緣故,翻來覆去再也唾不穩。夜裡頭心是最靜,就聽得汪家裡有人聚議的聲音。」 錢子剛道:「竟有這等事?還了得。大人可所得他們商議點子什麼?」 胡雅士道:「起初聽得三四個人聲音,說的都是革命徘滿流血等叛逆話頭。後來靜了一靜,又聽著一句四月十九三點鐘,此外就不大清楚了。」 子剛道:「姓汪的名叫汪宗漢,是已故牙厘局總辦汪慶棠的兒子。」 胡雅士道:「我也曉得他是汪慶棠兒子,真真不是好東西,只要瞧他的名字,叛逆之態已顯然了。」 子剛道:「汪宗漢是逆黨,今天才知道。」 胡雅士道:「二位回去作速預備預備,今晚就來拿人,遲了恐怕就要漏網呢。」 蒯法善道:「可要府裡去稟一聲。」 胡雅士道:「那個悉隨大裁。不過你們不動手,兄弟可就要電稟督撫兩憲了。」 兩人聽了,嚇得連聲應是。蒯法善道:「卑弁回去,馬上點齊人馬,就來拿人是了。」 胡雅士道:「這才是正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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