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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捉私煙小敲竹槓 揪假髻大破慳囊(3)


  胖子笑道:「三種煙鬼混在一堆兒,自然要搗蛋了。」

  瘦子道:「怎麼是三種煙鬼?」

  胖子道:「你吃衙門飯,可以算得官煙鬼。鄉下人只好算是私煙鬼。徐先生在自治公所辦公,可以算他公煙鬼。那不是三種煙鬼是什麼?」

  夢曇聽了,才知這瘦子果然是差役。忽見楊穩婆兒子起身道:「媽來了。」

  夢曇回頭,見楊穩婆已經跨進門口,隨也起身相迎,口稱楊媽媽你一竟好,生意忙呀?楊穩婆道:「哎喲,曇老師太,好多個月不見面,想煞我老太婆了。」

  緊步上前,執住夢曇的手,笑道:「曇老師太,你越發發福了。究竟你們修行人菩薩保佑,我一竟羡慕你,要學你這麼一日,那裡能夠。」

  回頭瞧見了兩個親戚,又過去和親戚周旋一會子,又過來和夢曇講話。夢曇悄問:「這兩位是府上何人?」

  楊穩婆道:「都是寒家親戚。胖子姓賴,名叫賴嘯吟,是我的表弟,從前在糧臺上幫收錢糧的。瘦子是我的內侄,名叫勞有義,在縣裡充當皂班的。」

  夢曇道:「楊家媽媽,我借你房間講一句話,好麼?」

  楊穩婆道:「很好很好。」

  說著,就向賴嘯吟勞有義道:「我和曇師太樓上去一會子,你們坐坐,吃了晚飯去。」

  賴嘯吟道:「老阿姊盡可以不客氣,我們都是自己人。」

  夢曇跟楊穩婆到樓上,隨道:「我有一樁事情,要和你商量。我們的妙相懷了孕,你也知道的。」

  楊穩婆道:「不錯,從前你也叫我下過藥,怎麼沒有效驗?現在可怎樣?」

  夢曇道:「現在快要臨盆了,所以要和你商量呢。」

  楊穩婆道:「敢是請我去接生麼?」

  夢曇道:「庵裡頭如何可以產子?我想就與你商借一間房子,讓他到這裡來,這件事情索性重托了你,你道如何?倘然這裡不很便當,我就送他醫院裡頭去。」

  楊穩婆忙道:「便當便當,儘管送他來是了。只是還有句話,倒不好不先向你說明,令徒是出家人,衣裳打扮,都與俗家不同,這裡鄰舍都不甚好,露了眼,未免要起風波,鬧出事來,大家都不安靜。你送他來,須夜裡送他來,日間萬萬不要來。」

  夢曇道:「這個倒不勞過慮,我已經預備定當了,叫他裝作俗家打扮。」

  隨把裝置假髻的事,告知楊穩婆。楊穩婆道:「此計大妙,虧你怎地想出來,戴上網巾,裝上假髻,再戴上一個兜,任你仙人也瞧不破。准定這樣送來罷。」

  夢曇辭著出來,隨到晝錦裡置辦網巾假髻女兜各物,回到庵中,把妙相裝扮起來,一瞧時果然很像。又向用著的大姐,借了幾件俗家衣服,穿著定當,連夜送到楊穩婆家裡。事真湊巧,送到第一夜,居然就產下一個孩子來。楊穩婆家兩個親戚還沒有去,見日間忽來一個尼姑,晚上忽地來一個婦人,到了夜半,又忽地產起小孩來,這種迷離恍惚的情形,瞧見了不勝詫異。賴嘯吟悄向勞有義道:「這個婦人路道瞧去不正,不知可有點子油水沒有?」

  勞有義道:「就是不正,捏不著把柄,拿他怎樣?只好白瞧瞧罷了。」

  賴嘯吟笑道:「你惶恐吃了這許多年數衙門飯,連這點子計策都想不出麼?我們吃衙門飯的人,象牙木梳要算光,也會捉出他破綻來,何況這事,本來有釁隙的呢。」

  勞有義道:「不要響,快聽聽,樓上在講話呢。」

  賴嘯吟側耳靜聽,只聽楊阿大道:「媽,妙相師太的益母草,我已替他煮好了,可要盛點子上來?」

  又聽楊穩婆道:「講話留心點子,下底有人客在呢。師太師太,被人家聽了去,又要闖出禍事來了。」

  楊阿大道:「這礙什麼?人客又不是別人,一個是表舅舅,一個是表哥子。」

  楊穩婆道:「你孩子家,知道點子什麼?舅舅哥哥,他可同你一個灶頭上吃飯的麼?」

  嘯吟有義聽得清楚,嘯吟道:「聽見麼?這寡老是尼姑喬扮的,你我快上去,揪掉他髮髻,弄幾個錢來用用也好。」

  有義聽得,頓時快活起來,於是穿衣起身,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步上樓去。楊阿大瞧見,喊說舅舅哥哥上來做什麼?賴嘯吟道:「我們特來向師太道喜。」

  楊穩婆聽得,忙上來攔時,勞有義已走到床前了,向妙相道:「恭喜師太,添了一位官官,恭喜恭喜,我們特來討一個喜錢。」

  楊穩婆道:「阿義,你講甚玩話兒,師太不師太,這是費公館裡少太太呢。」

  勞有義道:「姑母,你不用與我爭得,你說是少太太,我給憑據你瞧,這可是少太太?」

  說著,舉手上前,把妙相的假髻網巾只一揪,白雪雪一個光頭早露了出來。楊穩婆再不料勞有義會使出這迅雷不及掩耳手段來,早嚇得面無人色。賴嘯吟見勞有義得了手,也搶說道:「果然是一位少太太,我們得罪了少太太,不知公館裡老爺要怎樣辦我們呢?」

  楊穩婆道:「這原是我不是,你們都是我自己人,就求你們看過點子罷。」

  勞有義道:「姑母,我可同你不是一個灶頭上吃飯的呢。」

  賴嘯吟道:「閒話少講,拿出五百塊錢來,萬事全休,拿不出錢,我就拿這假髻網巾,同你茶會上去講話。」

  楊穩婆道:「有話好講,舍母裡人嚇不起的,快下底坐罷。」

  勞有義道:「這話也是。嘯叔叔,我們下去罷。」

  賴嘯吟道:「下去就下去,不怕他們飛了天外去。」

  說著,轉身就走,勞有義也跟下樓來。楊穩婆道:「他們是出家人,苦惱的很,五百塊錢如何拿的出?叫他稍微拿幾個錢出來香香手,好不好?」

  賴嘯吟道:「老阿姊,不要和我做甚生意經了。兄弟的性子,你總也曉得,幾曾見我開了口有還過價的?」

  勞有義道:「姑母,我們都是自家人,難道還有甚虛價不成?」

  楊穩婆道:「這樣罷,叫他拿了一百塊錢出來,瞧我分上,就此丟開手。」

  賴嘯吟笑道:「天下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懸天索價,著他還錢。就蘇州人一半價,也要二百五十塊錢呢。」

  楊穩婆道:「你是要二百五十塊錢麼?」

  賴嘯吟道:「我說的是五百塊。」

  楊穩婆道:「一口咬定五百塊,是不成功的。你總要讓點子下來,我再加點子起來,兩面湊湊,就成功了。」

  勞有義道:「姑母,這不是買東西,做交易,有甚行情講?是便是的辦法,不是便不是的辦法,一句話夠了。」

  楊穩婆道:「我可不能夠作主,且上去問聲本人看,本人肯答應最好,不肯答應,也不幹我事。」

  賴嘯吟道:「很好很好,我候著,你就去問。」

  楊穩婆上樓去了一會子,下來道:「總算談妥了,費了我多少唇舌。」

  賴嘯吟道:「可是五百之數?」

  楊穩婆道:「你還說五百呢,談到二百五十,已經吃力的很,再大我也不便談了。」

  賴嘯吟道:「老阿姊,二百五十塊錢,我是沒有說過。」

  楊穩婆道:「可以了,你們再不答應,我也沒有法子好想,只好聽你們去鬧罷。」

  賴嘯吟道:「這個錢又不是我一個兒用的,我也不好答應。」

  楊穩婆又問勞有義,勞有義道:「瞧姑母分上,叫他再添五十塊錢,拼滿三百塊,我就勸嘯叔叔就此放手。」

  楊穩婆無奈,只得道:「說呢我也不便再去說,五十塊錢,只好我來認個晦氣,替他填上了。」

  欲知賴勞兩人如何回答?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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